徐文一时被殊桥的话震撼到了。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说不用,但是不得不说,多少是有点心动的。
殊桥觉得也不能把话说太死,便对着徐文说,“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她又想起徐文屁股蹲后面那一团黄色的印记,那些沙子存在过的痕迹,代表了他刚刚出去之后,在那沙石之间,他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徐文在思考什么,她不得而知。
但从刚刚跟徐文的对话中,殊桥有理由相信,如果待遇提高上去了,他或许会考虑留下来。
这跟为什么后来国家一直想要提高支教老师的待遇是一样的道理。
支教。
这虽然是一件有大爱的事情,但人总是要生活的。
不是每个人,都像何秋露一样。
“明天就要给李国强队长答复,你可以询问他是否可以转调组织,前往别的支教团队。但是我猜测这件事的可行性应该不大,因为我们和别的团队的出发时间应该是统一的,差不多的。”殊桥替徐文分析,“但不否定会有机会,你可以先试试。”
不要错过任何可能,这是殊桥的人生原则。
这也跟她的家庭,为她提供了足够的试错空间有关。
见徐文还在思考,殊桥就知道这件事有可以谈判的空间。
她当然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就一定要徐文留下来,这个地方的条件的确不好,她也做不出什么道德绑架的事情。
但她希望可以用自己的能力给徐文提高待遇,为云县争取一下。
“钱的问题,你不需要替我操心,也不必对我怀有任何别的情绪,完全不需要。”殊桥笑了笑,“我觉得你也不是那种人。我看你骂李国强的时候,倒是很理直气壮。决心不留下来的时候,也十分断然。”
这个男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就像你说的,钱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但它可以改变你看待云县的方式。”
殊桥的妈妈很担心她在偏远地区的安全和生活水平,光是让殊桥随身带的零钱,都够普通家庭吃好几年了。
更别提后面还会时不时寄钱。
云县这破地方,也没有可以花钱的途径。
拿钱去改变村民们的生活根本不可行,殊桥也没有那么大的爱心。
她明白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的道理。
靠一个人的金钱和力量,是不能改变几十年的贫穷的。
但教育可以。
徐文或许会是个好老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文看着殊桥,他觉得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殊桥真心地说:“总归是要有人留下来支教的。”
比起符明诚,殊桥更希望这个人是徐文。
“更何况,你留下来了,就有人帮我分担任务了。”殊桥开起玩笑,“花钱买一点轻松,何乐而不为?”
徐文却还是认真地看着殊桥,似乎还想等一个答案。
殊桥无奈,坦白了心里话。
“徐文,我觉得你会成为一个好老师。”
“而且我相信,你的夫人也会如此认为。”
徐文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但殊桥看得清楚。
既然她的夫人能够不顾反对地选择嫁给他,那么就证明,她懂得这个人的可贵之处。
但殊桥不会去说破。
有些事情,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发现才有意义。
别人的教诲,听来可靠,但或许不会相信。
就像她当年热恋学长一样,一门心思地把所有她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但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背叛而已。
是,后来她也成长了,在感情里信手拈来,满目深情入戏,拍拍屁股走人。
连分手都能谱写成不得已为之。
但她其实不快乐,或者说,没有一种充足的快乐。
空虚伴随着她的生活,于是靠奢侈品填补,靠一切外在的光环。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物或者人是可以让她完全奉献且不用担心被背叛吗?
殊桥想不到答案。
她看向徐文,一时之间有些期待的选择。
“天色不早了,你自己想想,明天再说吧。”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站在一起聊天,殊桥是不觉得有什么,但保不齐别人觉得有什么。
能避嫌的地方,还是避嫌吧。
殊桥跟徐文道别,转身回女生的房间。
徐文见她走了,没忍住,最后还是问,“你说话算话吗?”
殊桥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当然。”
“只要你说到做到,我就能说话算话。”
殊桥回了房间,何秋露还没睡,见她回来,把她拉在一边去。
别的女同志偷偷打量着她俩。
“怎么了秋露姐?”殊桥有些不明所以。
何秋露提醒她,“我刚刚看你跟徐文在外面聊了好一会,小殊,以后还是要注意这件事。这里不比国外。”
一听这话,殊桥故意提高了声音。
“哎呀?就这件事?我跟他在外面讨论马-克-思进入我国的历程呢,《觉悟》的杂志我有绝版,我们交换学习了一下。”[注1]
何秋露可不信她这话,瞧着殊桥说这话的时候那刻意的模样,就知道这丫头心里想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她偷偷撞了下殊桥的胳膊,嘴上却配合着她演戏,“是我也看过的那本吗?下次带上我一起讨论吧。”
别的人偷窝在被窝里,假装睡着了,实则听得很仔细。
何秋露拉着殊桥去打水洗脸,两个人一走出门,对看一眼,扑哧一声就笑了。
两人走到打水的地方,何秋露埋汰她,“可真有你的啊小殊。”
殊桥笑得眼睛溜成一条线,说,“何秋露同志,你也不赖啊你。”
何秋露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喷子,去压水井。
她穿着一条白蓝色的裙子,是布拉吉连衣裙。
上半身是宽松的短袖、带一个简单的圆领、裙子是碎花的样式,腰间别一条浅蓝布带。
两个马尾辫扎在耳边,松松垮垮地垂下来。
月色正好,淡淡白色的光勾勒在她的身上。她弯腰去转把手提压,还侧着脸对着殊桥讲话,眼眸中的光彩和笑意,竟然不输月光一分。
她浑身都透着一股女性的温婉、大方。
“小殊,别傻愣着,接水。”何秋露提醒她。
殊桥赶忙凑过去,等了好久,那铁锈管的盆里,才端出来水。
殊桥下意识要把整桶都倒出来,何秋露却阻止了她。
“我们两人,用一点就可以。”何秋露叹了口气,显得忧心忡忡,“今天跟老书记聊天,他说县里的水井也就不过几个,水也不是很多。能节俭的地方,还是稍微节俭一下吧。你觉得呢,小殊?”
美女都这么说了,殊桥还能说什么呢?
她想起自己穿越之前洗脸,常开着水龙头,洗面奶得抹好久,再一点一点洗掉。
从来没把水费当作钱。
现在却好了,看起来不过一瓶矿泉水的量的水,她得跟何秋露两个人洗。
何秋露推了下殊桥的肩膀,“你先洗呀。”
殊桥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拒绝,她心里确实有点别扭。
任谁忽然被下放到这种地方,都会有点不知所措吧?人的习惯又不是一天就能够更改的。她过去也不是能吃苦耐劳的人。
殊桥捧起水,水冰冷,还有一点铁锈的渣滓。
但她也没法顾及,往脸上一扑,抹了一把,就当作洗脸了。
她让开身子,让何秋露来洗。
何秋露也和她一样,拿水抹了一把就意思意思。
“这水倒是挺凉。”何秋露感慨,“我在家里可不是这么洗的。”
殊桥幽幽地说:“那可不是。”
她在家里!也不是这么洗的!
她的毛孔,她的肌肤,她的胶原蛋白!!
她的洗面奶,爽肤水,护肤乳,眼霜精华,全都没了!!!
殊桥已经下定决心不照镜子了。
镜子有什么好照的?
能把wifi和化妆品给照出来吗?
可不能吧。
端着盆子往回走的时候,何秋露还是没忍住,问殊桥,“你今天到底和徐文说了什么?”
殊桥逗她,“你猜?”
何秋露佯装生气,拿脚踹她,“好啊,你还不告诉我。”
殊桥往前一跳躲开,马尾辫跟着晃。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她眼底狡黠,满是调戏。
何秋露哼了一声,嗔她,“你倒是个泼皮猴。”
“我还不爱知道呢!”
这么久了,何秋露终于露出一点小女孩的神情来了。
殊桥觉得好笑,凑过去撒娇,搂住她的手臂,说,“好姐姐,那我告诉你,别生气了。”
“你觉得徐文这人怎么样?”殊桥问。
何秋露没想到殊桥会这么突然地发问,但她很直接地说,“我不是很喜欢他。”何秋露认真地解释着理由,“他看起来不像是真心来支教的,今天实在是招惹了太多麻烦。”
“希望他不要留下来。”何秋露说。
殊桥却笑了,“那我们打个赌,看看他会不会留下来。”
“赌什么?”何秋露也觉得有意思。
“你输了的话,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殊桥想了想,如是说。
“好啊。”何秋露一口应了下来,开心地对着殊桥说,“你输定了。”
“我们拭目以待。”
殊桥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