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仿佛是闹剧一样。

上午才来,下午就要走,实在是没车,于是只好睡一晚。

一行十多人,县里这条件,这年代,也没有宾馆。

于是大家都挤在老书记的家里。

一个炕头,睡五六个人。

老书记带着他媳妇儿,跑去县里其他人家里住了。

为了把这个住的地方留给他们,老书记这一把老骨头,也算是备受折磨了。

殊桥因为会说固裕族的话,受到了巴尔齐特的热烈欢迎,非要拉着她下午的时候在县里转一圈。

那太阳火辣,光是照一眼,就感觉皮肤都要裂开。

殊桥想拒绝,又没办法,这里又没有什么防晒霜,还好何秋露给她一条丝巾,绕在脑袋上。

整得跟出使西域一样。

何秋露下午要去找老书记聊学校的情况,没来。

殊桥跟巴尔齐特走在路上,两人用固裕族的话闲聊。

不得不说,略看一眼,殊桥就发现,这云县是真穷。

也就是个村子大小,根本称不上县。

巴尔齐特说,县里算上各个村的人,三十多口人,有些人还住在很远的山区,在村里。

从村子到县城,就是好远的路。

殊桥不得不想起自己读书的时候,总是看到的那些新闻,那些被写进高考作文中的素材。

山区的孩子为了读书,徒步跋涉十几公里。

越过山林,淌过河流。

当年的她,上着沪都最贵的私立学校,不高考,毕业直接出国,学校负责申请国外offer的事宜。

一年学费几十万,身边的人都非富即贵。

那些新闻中的故事,于他们而言,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知晓以后会有动容,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真真切切地处在这个境地里,面对荒芜的土地,败落的村庄,到处都是黄沙侵袭过的痕迹。

殊桥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她只能走在巴尔齐特的身边,和他一起丈量这个世界现实里的温度。

巴尔齐特带殊桥回了他家,媳妇儿在家洗衣服,那水都是黄澄澄的,带着泥沙。

他们固裕族的服饰有点像藏-族跟蒙古族的集合,非常有特色。

屋子里的装扮也很鲜艳,到处都是小彩旗。

巴尔齐特的媳妇儿叫班钱麦道,殊桥乍一听,听成了搬迁卖道。

班钱麦道是个很和善的女人,非常温柔,跟彪悍的巴尔齐特不一样,她的眼睛水灵灵的,像是高原上最纯净的天湖才有的颜色。

“孩子他娘,她会说我们民族的话!”巴尔齐特一进门,就大嗓门地公布了这个消息,搞得跟宣布什么大喜事一样。

班钱麦道抬起身子,近了,换了角度看,殊桥才发现,班钱麦道的身上捆着一个布条,背部缝制了一条布兜,里面装了个小孩,也不过是半岁的大小,话还不会说,吱吱呀呀地伸着手,好奇地打量着殊桥。

就连小孩,她初生的脸上都是风沙吻过的痛痕。

班钱麦道甩了甩手里的水,往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接过巴尔齐特手里的枪,跟殊桥打招呼。

女人很温顺,也很勤劳。

殊桥注视着她的背影。

巴尔齐特十分得意地说:“我们家这个可是大胖小子!”

巴尔齐特又叨叨了下这个大胖小子多来之不及,班钱麦道回来的时候,背上的孩子已经被她抱在了手里。

她轻轻晃着孩子,像一只温暖的摇篮,成为了瘦小的他的港湾。

班钱麦道看着殊桥:“小殊,你会留下来教书吗?”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睛明亮,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我们家老大和老二,都没读过什么书。但是现在这个赶上了好时候。要是苏合尔有机会的话,他还能当你的学生呢!我们这里啊,还没有会说固裕族语言的人呢,我都没你说得好!”

“我学过的。”殊桥略过支教的话题,逗了逗小孩,“他真可爱,叫苏合尔吗?”

小苏合尔伸手要去抓殊桥的手指,殊桥故意拿高手,不让他碰到。

苏合尔哎呀呀,又去抓。

乐此不疲。

班钱麦道笑着看着这一幕,又把苏合尔的领口拢了拢,说:“是,在你们语言的意思,就代表脏水。”

“脏水?”

班钱麦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盼他长命,取了个贱名。”

殊桥忽然好奇了起来。

虽然她可以通过系统的帮助用固裕族的语言自如地和他们沟通,但是像这种名字的含义,倒是没有可以了解的渠道。

她问:“那你的名字呢?班钱麦道?”

“代表了盛开的花。”班钱麦道提起这件事,眼睛里盛满了温柔而忧伤的光芒,“我的父母取的,他们希望我的一生都能够绽放。”

“我现在过上了好日子。但是却见不到他们了。”

好日子——?

殊桥扫了一眼这屋子,不过是有个小羊圈,里面还没几只羊。

破破的土房,到处都是木头。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殊桥真心诚意地说,“我向你保证。”

“我也希望。”班钱麦道淳朴地笑着,“而且现在你们来了。”

他们来了,生活会不会变好,殊桥不知道。

但她知道,再往后,跨过那一道十年风暴,改革开放,人民的生活就会直线提高了。

就算是这种贫困的地区,也会因为政府的收入增高,而有了更多的补助吧?

更何况,未来就代表着机会。

各种机会。

跨越阶级,在改革开放之后的十年,是一件较为容易的事情。

只要熬过饥荒、熬过十年。

班钱麦道要留殊桥吃饭,殊桥哪里好意思。人家家徒四壁,还在别人家里吃饭。

她连忙要走,班钱麦道让巴尔齐特送她。

早就听两个女人聊天聊腻了的巴尔齐特终于清醒了点,从木头板凳上站起来,招呼着殊桥跟着他走。

或许是缘分,刚走到没多久,远远的山头上,就有个少年拿着赶羊鞭,嘴里叼着草,慢悠悠地晃过来。

巴尔齐特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大儿子。”

他转头对着儿子喊,“吉萨合尔,快来跟老师打招呼!”

殊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少年也正看着她,眼中写满了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