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弟,你究竟是怎么了?”江央转眸疑惑地问道,尚且不明所以。
宜章的?喉头滚了滚,终究没有将?余下的?话,吐露出来,他问不出口,也陡然意识到,自己不能问。
一旦这么问出口了,若是假的?将?阿姐置于何地。
但若是真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宜章没有多说,站起身来就?先行?礼告辞了。
留下江央满头雾水。
这件事,却先被她们的?盟友乔昭仪发现了。
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乔昭仪特地簧夜避了人而?来,许是江央公主照拂下人,就?先让宫人们歇息了。
她遥遥的?发现水阁上,正?亮着?灯,有一双人影晃动,举止暧昧。
乔昭仪的?确是很聪明,她趁夜来寻江央公主密谈,谁知会撞上这一幕。
堂堂江央公主,养了一个男子?做情人。
放浪形骸,耳鬓厮磨……这还该是一位公主的?行?径吗?
她没有宜章的?那么多疑虑,想到陛下对自己的?托付和叮嘱,她如何能够不铭记于心?,现在就?是她有用的?时候。
她正?要折身离开,又想到若是没有证据,等她带人去而?复返,里面的?人已?经走?了,不就?成了撒谎造谣。
还不若去将?人规劝一二?,而?且这个男人是谁,乔昭仪唯一能够想到的?,是永宁宫的?繁国太子?。
被发现的?那一刻,江央茫然地没有作声,倒是陆危仓皇了一瞬。
事在眼下,却不得不镇定了下来。
陆危已?经从阴影里步出,乔昭仪也确定了,他正?是水阁之上,与公主耳鬓厮磨的?宦官。
“你和公主?”乔昭仪颤颤地指着?他,竟然是一个太监,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荒唐,荒唐……你们,你们这是,这是大逆不道。”乔昭仪本想说是媾和。
可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说出那样污秽不雅的?言辞。
只好?忍了又忍。
乔昭仪霍然起身,纤纤玉指毫不避讳的?,指着?陆危的?脸,尖声激动道:“是他,是他,本宫没有看错,就?是他!”
太荒诞了,她直言不讳道:“那个和江央公主偷情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你陆危自己。”
“放肆,不得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陆危骤然脸色狰狞铁青,目光如刀,下意识振袖出言恫吓,双手攥拳。
他只是怕殿下羞恼,他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能够得到殿下的?垂青,从来都是没想过的?。
可他百般珍视的?人,容不得任何人的?诋毁。
面临一条门前狗的?狂吠,乔昭仪怡然不惧,目光径直越过陆危,以咄咄逼人之势,质问殿上的?少女:“皇帝对公主厚爱有加,公主怎可如此自甘堕落,让皇帝失望呢?”
这一句提到了皇帝,江央公主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绪,立刻就?惊慌不已?,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唇色泛白。
“乔昭仪……”江央公主闭上眼,仿佛已?经无可奈何,语气卑弱无力,微微蹙起眉尖,眼中?满含哀求的?看着?乔昭仪。
“别说了,乔昭仪,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若是父皇知悉,势必会将?陆危处死。
可她,恰恰不能失去陆危。
她端坐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云髻堆鸦,黛眉抚远,一缕缕的?发丝散乱落在衣领中?,双手虚虚的?搭在扶手上。
笼在天水碧色暗水纹钩吻长衣下的?皮肤,通体冰凉,殿中?尚未散去的?熏香,似乎还散发着?不可言说的?暧昧气息。
闻说乔昭仪出身大家,素来更?是规矩大于天。
今日?此事被她所知,凶多吉少,江央公主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垂死挣扎。
“公主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不想一想,皇帝会有多失望,公主即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皇帝着?想,这贱奴断断留不得。”
乔昭仪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又或者在她眼中?,江央公主已?经被妖魔鬼怪迷惑,掉进了所谓的?情网中?,不可自拔。
而?她,正?是来拯救江央公主的?绳索。
这个太监,对江央公主有所图谋,偏偏江央公主知道,却不以为意,自甘堕落的?公主,着?实是太令人可耻了。
江央公主本就?不善于与人争辩,此时面对站在上风的?乔昭仪,更?是如此,便心?虚气短道:“可本宫所求,不过是一人相伴罢了。”
“既然公主不肯,妾身只好?自作主张,为江央公主慧剑斩情丝了。”
乔昭仪上前一步,一席话说的?大义凛然,几乎让人忍不住为她拊掌叫好?。
“本宫与谁在一起,与你们有何干系,处处多管闲事。”江央公主终究是满心?不耐起来。
她这样素来温吞的?性子?,都被逼的?厌烦起来。
乔昭仪相貌清婉,在宫里,也是有口皆碑的?心?地良善,对人胜在真心?,这也是江央选择她的?原因之一。
到了今日?,乔昭仪对她父皇的?一腔真心?,倒是成了个收拾不干净的?麻烦了。
况且,父皇怎会在意,她是否自甘堕落。
乔昭仪:“堂堂公主与一介太监有染,自甘下贱,放荡形骸,陛下若知道公主如此,怕是要千刀万剐,也不肯罢休。”
听得千刀万剐这四个字,陆危的?手蓦然一颤,心?中?刺痛。
江央公主的?腰身也向后一委,仰头目光落在微微摇晃的?宫灯上,喃喃地唤了一声陆危。
陆危若是因此而?死,江央公主被她搅得心?神不宁,不住地说:“够了,够了,够了……”
“当然不够,”乔昭仪脸色一沉,霍然起身,继续不依不饶道:“公主到底想做什么,还想让皇帝好?好?过了吗,身为女儿,却只想着?让陛下操劳吗。
妾身知道公主在宫外受了委屈,皇觉寺清苦,可陛下怎么会不为公主着?想呢,烦请公主为了陛下,忍了这一遭吧!”
这是什么样真情实意的?枕边人,即使是那样三心?二?意的?男人,也要处处为他周全了一切。
是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了。
江央对乔昭仪冷声道:“至于父皇那里,本宫自会分辨,不劳昭仪挂心?了。”终究是大意了。
乔昭仪已?经彻底不想理会,江央公主在说什么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笃定了是在帮江央转回正?路。
江央木然地注视着?乔昭仪了半晌,不再说话反驳,看样子?,似乎放弃了内心?的?挣扎。
然而?,还未等乔昭仪大喜过望。
就?听见她如丧考妣地说:“大不了,本宫再被赶出皇宫罢了,又何妨。”
陆危低垂着?头,束手而?立,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江央公主再次抬起头,眼尾泛起一抹绯红,清澈的?嗓音如同坚冰:“陆危,你听见昭仪娘娘说什么了吗?”
“是,卑臣都听见了。”陆危依旧低低的?垂着?头,面目遮掩在阴影里,轻声细语地回答。
“听清了吗?”
“听清了。”
江央公主的?声音平和冷淡:“她说了什么?”
“昭仪娘娘说,奴是殿下的?情人。”陆危这话说的?一点不羞愧,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可信吗?”江央公主口中?一句句地问着?陆危,却目不转睛地,含笑盯着?面前的?昭仪。
“当然不可信,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可笑至极。”
陆危将?最后四个字,咬的?清清楚楚,但是,眼睛里浮现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戏谑与恶意。
“所以,陆危……”
陆危便稍稍低下头去,侧耳道:“殿下有何吩咐,卑臣都听着?呢。”
江央公主再起掀起眼帘,眼底多了丝怨气,咬牙道:“陆危,就?让乔昭仪,别再喋喋不休了。”
陆危眯了眯眼睛,应声道:“是,卑臣知道了。”
江央阖上了双目,淡淡地说:“送客罢。”
“是,殿下。”陆危躬身应下,一步步地走?过来,对乔昭仪抬手道:“乔昭仪请。”
乔昭仪对陆危厌恶之至,双手挽着?快步朝外面走?去,生怕沾染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陆危似乎也很识趣,虽说奉命出来送客,却也并不紧跟着?,而?是时刻落得一两步远,不紧不慢。
她自然也不会看见,随着?一盏盏宫灯及光影的?落后,长廊里的?宫人,也同时被陆危一一摆手屏退,一道一道的?人影悄声退去。
最后,这条长而?寂静的?走?廊上,只有陆危和乔昭仪一前一后。
陆危低声提醒道:“风雨颇大,地面潮湿,贵人小心?脚滑。”
“不用你多事,下贱的?东西。”乔昭仪现在看一眼他,都觉得恶心?,更?不要说是有什么好?声气了。
“是,奴婢逾越了。”陆危低下头,卑下歉然的?笑了笑。
乔昭仪哼了一声,步伐更?加加快了些。
正?是苍苔露冷,厌厌露华,微黄的?光线落在走?廊上,两条影子?时强时弱,时长时短,跟着?廊下宫灯的?摇晃,轻轻颤动。
“不过,说完了那么多犯上之言,您以为,您还能活着?走?出月照宫吗?”陆危依旧低垂着?头,双手交叠于身前,隐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双目稍抬,寒意渗人。
“放肆,谁给你这贱奴的?胆子?,敢威胁主子?,以为自己爬上了公主的?床,就?是个人物了吗,”乔昭仪此时还觉得,自己能够威吓住陆危。
他也不再掩饰脸上的?冷意,颀长的?身影落在了她的?身上,如同跃跃欲出的?魔鬼,亟不可待的?抓住了到口边的?猎物:“你要灭我的?口?”
“我是该说乔昭仪你洞察秋毫,还是愚不可及?”
不错,陆危就?是要灭口!
乔昭仪霍然挥袖:“放肆,你胆敢!”
“卑臣奉劝昭仪,还是不要徒劳挣扎了。”他冷笑着?步步逼近,细长的?手指微微翘起,一叠一叠地折起了袖子?,露出了过分白冷的?手臂。
若是弄脏了衣袖,一会让殿下看见,可就?太失礼了。
“我可是皇帝钦封的?贵人,你知不知道谋害贵人,是什么罪名!”
陆危瞧着?乔昭仪心?虚气短的?声色,心?中?顿觉索然无味。
他收敛起了脸上故作狰狞的?笑,居高?临下道:“卑臣知道,这宫里的?三千规矩,卑臣可比贵人您清楚多了。”
“你你你,你可别忘了,就?是你背后的?公主,在陛下眼里也什么都不是,她自己放荡还要怪别人吗?”
陆危登时摇了摇头,一副受不得惊吓的?样子?,瞪大了眼睛说:“卑臣死了不要紧,公主亦不可幸免怎么办。
殿下何尝这样哀求过谁,你一个小小的?昭仪,居然还敢威吓殿下,不知死活。”
陆危也不曾主动想过去谄媚或者陷害,可唯独她今晚频频逼迫殿下,恰恰是他不能容忍的?。
“殿下既然不情愿,你就?不应该咄咄逼人,既然你要这么做,我也别无选择了。”陆危说得咬牙切齿,一切企图伤害殿下的?人,都应当去死。
“你以为你们这种关系,能够天长地久吗,不过是露水情缘,自以为是什么,来日?皇帝为她赐婚,她情愿还是不情愿又有什么用。”
明知道她说的?是实话,陆危还是忍不住想要反驳她,管她什么事。
是不是露水情缘,陆危根本就?不曾在乎,他只要殿下高?兴就?可。
这些人,这些人太可恶,可恶之至。
“这就?不劳烦贵人您操劳了,卑臣与殿下的?缘分,比您的?性命长久就?是了。”言罢,陆危就?朝她步步逼近。
后半夜的?雨凄凄冷冷,窗外翠竹哨响,淅淅零零。
其他的?宫人闻声而?来,见状上前来劝,江央公主仍然不肯休息,等不到陆危回来,她怎么也无法入眠的?。
“陆危还没回来吗?”江央公主疲倦地,斜倚在春睡海棠香榻之上,把玩着?一只玉佩,她的?声音缥缈空虚,带着?两份疲倦与三分忧虑。
“还没有,殿下。”捧荷张望了一眼,小声说。
雨声骤然变大了,恍惚间似乎外面打了一道闪电,江央公主被惊得稍稍侧首,本是握着?玉佩的?手骤然松开。
玉佩掉落在柔软繁复的?湖绿色裙裾上。
滑落到裙角,没有任何声音。
一双被刮出抓痕的?手恶狠狠地,勒住了乔昭仪的?脖子?。
随后,那双手更?是按住了女子?后颈和脑袋上,没入黑暗中?的?面容,冷白的?面孔上,一双眼睛满是冷酷,决绝地下了死手。
“啊!”美人的?头颅被人强力浸入水中?,发髻横散,遥远的?宫室之中?灯火辉煌,那尊贵的?男人正?美人在怀,与新欢正?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云雨。
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宠幸的?女人,危在旦夕,即将?丧命于一个卑贱的?太监手中?。
夜雨缥缈,海棠打落,浸的?满宫胭脂红,当真是个好?时节。
陆危仰起头长舒一口气,八角宫灯漏出一抹昏黄之色,洒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拿出帕子?擦干了手后,微微笑着?将?衣袖撸下来。
他提起了之前放置在一旁的?八角玲珑宫灯。
步伐不徐不疾地朝殿中?折身返回。
江央公主秉退了宫人,独自一人坐在殿中?,看着?长窗外面夜雨潇潇,细长的?手指捻着?衣袖上绿色的?钩吻纹路。
陆危回来的?时候,神色如常,只是双手微微敛起于袖中?。
江央公主瞬间抬首看向他,带着?柔弱的?小心?,问:“送走?了?”
真是让人心?都化了,陆危见着?殿下,便满心?如荡漾的?春水。
“公主放心?,已?经送走?了,乔昭仪再也不会说出去的?。”他微笑着?轻声道,在进来前,已?经将?自己的?衣冠整理过。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衣袂被湖水洇湿的?痕迹,暗暗的?一块印记。
全身上下没有沾到一丝雨痕,偏偏洇湿了袖口,还有指背上原不曾有的?红色抓痕。
江央公主喉咙一紧,垂下头沉默不语,这不是本该预料的?吗。
她只是,忽然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恍恍惚惚。
“陆危。”江央公主面带仓皇地伸出了手,粉腮垂泪,正?无助地高?居在玉座之上,绚烂的?裙幅并不能掩盖她的?慌张。
“殿下放心?,卑臣一直都在。”陆危大步上前将?她抱住,
“公主放心?,绝不会有任何纰漏。”陆危和风细雨地回答,挂着?虚伪的?笑。
过了一时,橘黄色的?烛火随着?窗外的?风,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她脸上漾出了淡淡的?笑,低垂下玉颈,如清风拂过的?白荷,轻轻声地说:“那就?好?。”
“卑臣自然不会怕的?。”
江央眉间若隐若现的?浮出折痕:“你要本宫怎么办?”
“公主放心?,皆是卑臣自作主张,对贵人羞辱怀恨在心?,欺仗公主性情柔弱,害死了贵人。”
陆危能够做到这一步,自然也能将?一切都捂得严严实实,事实上,真的?到了那一步,这也只是陆危的?底牌而?已?。
他绝不会连累到公主的?。
江央公主却不肯放过他:“你为本宫杀了人,不止是今日?罢。”
“公主明察,若非今日?乔昭仪欺人太甚,卑臣怎会……”他俯身梗着?脖子?,仍在意图狡辩,却被无情打断。
“本宫不想听你诡辩,只问你,”江央公主骤然抬头,目光如炬:“这是第几起,第几人?”
他明明已?经动了手,还能佯装若无其事的?缓步走?进来,神情淡然,衣袍齐整,未见褶皱,说明已?经是不止一次。
“回殿下的?话,第三起,共计七人。”陆危说出这句话时,身上的?气息骤然发生了改变,微躬的?腰身怫然挺直,口吻淡漠的?。
如同只是不小心?碾死了几只蝼蚁。
陆危依旧笑得若无其事:“算起今日?的?乔昭仪,三人死于卑臣之手,另四人是卑臣幕后主使。”
江央公主闻言闭了闭眼,抿紧了唇齿,她一直都觉得,陆危虽然也会投机取巧,但绝不是对他人逞凶肆虐之辈。
“公主是……动了恻隐之心??”陆危试探着?问出口,心?下叹了一息,终究是瞒不过心?细如发的?殿下了。
他这种行?径,怎好?与公主明说。
那些人,都是有口业的?,祸从口出,他也没办法。
“能让你这样恼火,应是说的?很过分了。”江央公主垂下眼帘,扇子?般的?眼睫扑闪着?细细滤过烛光,轻声自语。
经过乔昭仪的?这一遭指控,江央公主已?经知道,这些人不计是为了什么,都不会心?甘情愿的?因为怜悯,而?帮他们隐瞒。
甚至为了表功,还会踊跃地到父皇面前告发他们。
“自然是他们太过分了,”陆危自然不会使她为难,满心?怜爱,轻声缓语地道:“殿下不必往心?里去,卑臣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殿下。”
“杀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永远都杀不尽的?。”
“只要秘密还存在,就?不可能没有泄密的?那一天。”
江央公主一只手接过了陆危递上来的?玉带,一只手随意的?抚过碎金流苏耳坠,是五皇子?特意送来给姐姐的?礼物,衬得少女玉颈修长。
“本宫没有那么好?,你不必做到这等地步。”
“能为殿下尽绵薄之力,陆危就?很高?兴了。”
“你也要为我下地狱吗?”
“是,陆危为了殿下,无所不能。”只要殿下能够平安喜乐,卑臣下地狱又有何妨,想到殿下的?笑靥如花,陆危就?是魂飞魄散也不是不可。
“无妨,今夜过后,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危握住了殿下的?手,芙蓉暖香,摄人心?魂,这样的?殿下,比任何美人都要有妩媚风流。
乔昭仪临死前的?话,仍在他的?心?头久久萦绕,不得消散。
江央也进行?了一番反思,毕竟这一切来得太猝不及防,白日?里,乔昭仪还是对她感?恩戴德,到了晚上就?反目成仇。
究其缘故,她隐隐对瑜妃娘娘佩服起来。
那么多人不选择乔昭仪也是有原因的?,你可以选择一个热心?的?人,但她的?热心?也不一定在你身上,也不一定会选择出卖谁。
“昨夜,乔昭仪溺水身亡。”
宜章微微喘着?气,撩袍在琉璃泉殿里,江央的?身侧坐了下来,听到这一句,他瞬间望向了姐姐。
在旁人看来,五殿下只是关心?姐姐是否受到了惊吓。
然而?,他只是试图在姐姐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陆危不知道,昨夜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他是想去找阿姐的?,谁知就?见乔昭仪就?先去了,他不想碰见这些妃嫔,也不想掺和进阿姐的?谋划里,就?没有进去。
而?是找了一处避风的?回廊。
“嗯,似乎有什么人?”宜章当时站的?高?一些,看见了被扛着?的?疑似是一个人,不,也许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侍从抬眼看了一时,咽了咽口水,低声说:“看样子?,是月照宫的?方向。”
是阿姐指使的?吗,陆危对她可不是一般的?言听计从……宜章渐渐抿紧了嘴。
他最终看着?灯火通明的?月照宫,还是转身离开,碧空之上,高?悬一轮皓月,这少年终究也是明白了一些端倪。
他也只是稍稍有些猜测,却还是不甚明了。
直到今天,乔昭仪死了,那个人真的?是乔昭仪。
江央公主的?嘴唇微微抿起,眼帘低垂手里捻着?帕子?,在桌案下交叠,不停地用柔软的?丝帕,反复擦拭着?每一根秀长的?手指。
宜章就?坐在她的?左侧,又一贯的?,想着?多看一看阿姐。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阿姐不寻常的?动作,虽然眉间掩饰下了所有的?情绪。
但紧绷的?唇畔,不停摩挲的?手指,都昭示着?,江央公主此刻焦灼的?心?绪。
皇姐究竟在紧张什么?宜章心?中?疑云渐起,不,不太对。
皇姐不是在紧张,她看起来,似乎有些期待的?亢奋。
她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江央公主双目澄亮,她在等乔昭仪的?死讯公布。
宜章满心?颓然,江央公主的?口中?,咬住了一片蜜渍牡丹花瓣,丝丝缕缕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向上首的?父皇那里。
赫枢闻言,只略微抬了抬眼皮,淡漠道:“死了便死了,你们看规矩处理了。”
父皇的?薄情,还是一如既往啊,江央公主抿了一口热茶,杯壁顺着?指尖传遍了全身。
宜章藏在桌案的?手指,不由渐渐地攥紧了,秀气的?下颌绷紧,黑白分明的?眼睛,不错目地盯着?阿姐。
他唯有努力绷紧了面皮,不让自己泄露出,太多的?其他神情。
是在报复父皇吗,陛下闻听乔昭仪失足溺死的?消息时,的?确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然后在惊讶之后,眸色染上了一层墨霜,看着?幽深不明,但明显看得出,没有任何哀伤。
以前在宜章的?心?中?,父皇是英明神武的?,内心?充满了孺慕之情。
可是,在阿姐回来之后,他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回忆,渐渐有了印记。
他们的?父皇,曾经那么冷心?冷情地,对待自己妻子?和女儿,他是个男孩子?,可是阿姐不一样,她本就?是心?思敏感?又聪慧的?,这些一定是她不能接受的?。
可是现在,好?像容不得他这么想了。
他竭力按耐住了想要询问的?欲望,阿姐,究竟……是不是你们?
江央自然不会回答他的?,敛起双眸不言不语,乔昭仪的?那些话,她从一开始就?懂得。
早知,这本就?见不得人的?露水情缘,注定的?情深缘浅,岂敢指着?过得千秋万载吗?
可是……她这才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陆危,她是公主,陆危是她的?人,难道不该是长长久久的?吗?
和他们之间诡异的?沉默不同,众人的?目光反倒落在了扶婉公主,以及瑜妃娘娘的?身上。
扶婉公主尚且没有多想,而?是觉得这群人是不是有病,虽然如了他们的?心?意,但又不是他们指使的?。
“瑜妃,你留下。”皇帝瞥了一眼几个子?女,只看见他们低垂的?头颅。
瑜妃便不得不让女儿先行?离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月照宫几人的?位置,发现所有人几乎都心?不在焉的?,又变得心?有疑虑起来。
扶婉公主带着?人出了琉璃泉殿后,骤然回过味来,莹白的?面皮浮上一层薄怒之色:“他们方才是在看什么,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和母妃做的?吗?”
“公主,慎言。”身边的?宫女连忙提醒她注意声音。
扶婉纵然心?有不甘,又不得不低下声音去,咬牙道:“我、我慎言又如何,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因为上次的?事情之后,她一直不太敢和江央对上。
乔昭仪之死,原不算是小事,但本就?是不受宠的?美人。
在宫里不高?不低,近日?才有几分得意的?风头,谁知道红颜薄命,定要雨夜出行?,自己失足溺死。
乔昭仪至死都没想到,永远都不会有人为她伸冤了。
连她的?死因,都被自己生前布置周全了。
再过些许时日?,原本伺候乔昭仪的?宫人,也被重新分散发配到各处,没有人会想其中?有什么蹊跷。
就?算是心?中?有所怀疑,也没有人会为之大动干戈,这宫里死的?不明不白的?人,难道还会少吗?
皇帝半分表意未有,只是新抬了个御前伺候的?宫女,正?新鲜着?,连听都没听。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言尽世道炎凉,人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