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蹊跷

“是了,你是宜章的人,本宫都快忘了。”江央公主眼?眉怔凝地望着陆危的脸庞,蓦然?恍惚笑道。

陆危至今领的俸禄,一直都是从扶苏殿走的,他的主人还是宜章呢。

江央公主合上?眼?帘,淡淡地道:“那就滚吧。”

陆危听出了她的不虞,却没有和往常一样上?前劝慰,而是静静地退了下去。

陆危微垂眼?睫,说:“月照宫的一切,卑臣都已经料理妥善,捧荷与挽栀亦堪为掌事?。”

也许公主冷静下来后,就会发现,自己不过是一时的头脑发热,他再在这里待下去,就是罪人了。

人都是要为自己筹谋的,他只是想要理智一点,夙愿得偿的代价,不止是他自己的前途,还有公主的未来。

就当他,是她生命中的一个丑角过客,就当他是这样的渺茫微小?。

翌日?一早,捧荷来说:“公主,陆公公已经回扶苏殿去了。”

挽栀定?然?是要高兴的了,陆危一日?在这里,公主一日?眼?里就没有她们?的。

江央公主如是安慰自己道:“是该回去的,本宫应该放他回去的。”

镜子里她的唇色淡淡,江央公主觉得很可笑,自己居然?会为了这种事?情而黯然?神伤。

不管她是否觉得可笑,她还是很苦恼的,她的口脂看上?去,统统失去了颜色,变得苍白,变得黯淡。

她并?非自怨自艾之人,这又何妨,她这样想。

见到公主略微低落的神情,捧荷心头疑惑:“怎么突然?要陆公公回去了呢?”

“他本就是扶苏殿的人,难道没了他,你们?还不听话了吗?”江央公主抬起螓首,绿云般的乌发垂下来,整个人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像是蔫了的花,捧荷想。

“自然?不是,有奴婢和捧荷在,已经可以为殿下管束好月照宫内外了。”挽栀与捧荷对视一眼?,正色道。

捧荷请示道:“公主,这里有一些陆公公落下的东西,是否要送到扶苏殿里去。”

“慢着,先打开?看看。”江央公主抬了抬下颌。

捧荷上?前打开?了盒子,却发现只是一只胭脂色的玉盏。

她歪着头“咦”了一声,笑语晏晏道:“陆公公这人倒是奇怪,一只杯盏也值得这样珍重?”

江央公主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是自己赐予陆危的胭脂盏。

捧荷问道:“公主,要给陆公公送过去吗?”

“不必了,都放回……不,暂时先留在这里。”江央公主说着,从里面点出了几样东西来,让捧荷她们?将其他的送回去,嘴角噙起了笑意。

捧荷二人领命出去的时候,侧首透过槅扇影影绰绰地看见,公主正展开?方才抽出的画卷在案上?细看。

衣袖顺着她撑在边沿的手臂垂下来,明亮的光色倒映在公主的半张面孔上?。

捧荷摸不着头脑,看公主的意思,是还要为陆公公继续留着房间了。

月照宫自然?是不缺那一处地方了。

“你说,陆掌事?还回来吗?”挽栀走出大?殿后,脑袋里很茫然?,明明也是她日?盼夜盼的一天,现在真的接了过来,倒是有些一头雾水。

捧荷沉吟一下道:“说不准呢。”

与她们?不同的是,宜章身边的伴读们?,见到陆危突然?回来,虽然?惊讶却也高兴。

“陆掌事?,你可算回来了。”其中的愿意,都心照不宣的明白。

他们?一早入宫时,都是陆危在指引他们?,毕竟五殿下身为皇子,是不会亲口去告诉这些伴读,自己的喜恶。

突然?陆危就被吩咐去了月照宫那边,这边,五殿下也总是嫌弃他们?,伺候的不够舒适,众人苦不堪言。

“这么多?日?子,也不见在阿姐的月照宫伺候了,反而回到我这里来。”

五殿下一直忙于太傅布置的课业,并?没有太多?的闲暇,到阿姐的宫中去看一看,更?加不晓得,陆危怎么突然?回来了。

陆危略微低垂着头,面不改色的谦卑道:“公主回宫也有了半年之余,底下的宫人都甚是听话,无需奴婢留在月照宫添乱了。”

“嗯,也好,你去了月照宫后,这些家伙伺候的,都没有你贴心。”五殿下随口道,也没有细想,只兀自心谙陆危还算乖觉。

或者可能?是阿姐习惯身边是宫女伺候,就将陆危送了回来。

这两?年,陆陆续续放出去不少宫人,送到他这里来的,自然?都是皮糙肉厚的,远没有陆危侍奉的这么细致入微。

陆危私下里,暗暗苦笑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五殿下一味惦念公主,强行将他送回月照宫,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公主了。

他为了自己的身份羞愧,若是出身贫寒的侍卫,他还有意愿去争一争,可是,从开?始相识,他的路,就已经被彻底截断了。

难道公主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进入月照台吗,能?够留在身边伺候她吗?

陆危被这些想法折磨得转辗反侧,夜不能?寐。

然?而陆危也知道,公主何辜,她只是不懂得,不懂得男人与太监的区别。

显然?这些话,是对身为女子的公主难以启齿的。

陆危深深地知悉,自己只是个小?人物,还是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男人,公主没有看不起他,这依已然?令他感恩戴德。

日?后公主身边围绕着的,都是品格身份,远胜于他的男人,出身尊贵荣华,她会是他的瑶台一梦,可望而不可即。

月照宫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两?三日?,江央公主亦是闭门不出,只是偶尔

“公主,殿外乔婕妤造访,可否要见,”捧荷进来通禀道,不等公主拒绝,就又加上?一句:“神色看上?去不太对劲。”

“噢,那就请进来吧。”江央公主思忖了一下,准予道。

虽然?应了声,但江央心中自有定?数,若是乔婕妤还要贪图什么,她可就帮不了她了。

乔婕妤一进来,就看见江央公主在作画,忙不失迭地轻声笑道:“公主这手丹青妙笔,嫔妾早就有所耳闻,今日?有了眼?福,竟然?能?够一睹公主的画作了。”

江央公主抬眸道:“不过是些练笔之作而已,不足挂齿。”

乔婕妤也是不可同日?而语,俨然?宠妃的姿态了,笑得娉娉袅袅,衣料也都变得越发华贵了,

“乔婕妤不在琉璃泉殿陪伴父皇,怎么有闲暇来本宫这里?”

江央公主看乔婕妤屡次做出欲言又止状,等捧荷进来上?了茶点,便轻摆了摆手,将人屏退了出去。

“公主这里的茶也是香得很。”乔婕妤温温柔柔地笑道。

江央公主敛了一眼?案上?的画,随手一拂就卷了起来,绕过了桌案在榻上?轻盈落座,问道:“婕妤此次之来,不会只为了赏画吧。”

她沉吟了半晌,望向对面的少女,慢慢吞吞说:“公主素来冰雪聪慧,嫔妾此次前来,的确有要事?与公主商榷。”

“婕妤,本宫也是”少女眼?底清亮明澈,未有半点沉郁之色,和乔婕妤第一次见到的江央公主,真的有些不大?相同了。

乔婕妤左右为难道:“嫔妾这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江央公主笑道:“婕妤但说无妨,本宫要听,纵然?有什么后果,本宫也不会责怪婕妤的。”

“好,那嫔妾就说了,其实这件事?,嫔妾也拿不准的。”乔婕妤点了点头,大?抵是心中不安,故此格外絮语了一些。

“公主也知道,这些时日?,得蒙圣恩,一直都是嫔妾伴驾陛下左右,一应的饮食起居,嫔妾也能?够接触到。”

江央公主素手支颐笑道:“这是好事?,乔婕妤何故庸人自扰。”她的神情看上?去对此乐见其成的,是个很孝顺的女儿呢。

乔婕妤心下也有点游移不定?,陛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这一点,是她进宫时就知道的陛下。

后来听年长的宫人口中,所叙述的陛下,原不是如此的。

是个虽然?强势但是温润的青年,不会动不动就做出奇怪的举动,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喜怒无情,不管不问,尤其是五皇子和江央公主。

现在他放任了一切,不管对方如何,他只按照自己的心情行事?,荒淫无度,沉湎酒色,疏于朝政。

只要自己能?够纸醉金迷,歌舞升平,外面怎么洪水滔天都与他无关一般。

“公主还记得陛下以前是什么样子吗?”乔婕妤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她自己却一脸的无辜和诚挚:“换而言之,公主还记得,陛下具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吗?”

随着乔婕妤的问话,江央公主的手指渐渐蜷缩了起来,看向乔婕妤的目光,透着凉浸浸的寒意。

唯一能?够令父皇性情大?变的一件事?,当然?除了三年多?前的栖凰宫就没有了。

难道,乔婕妤竟然?知道了此事?,父皇隐瞒得那么周密,怎么会让她一个外人知道。

还是放任乔婕妤来试探她,为了什么,为了宜章还是秦家有所异动?

她心下即刻如同一根骤然?绷起的琴弦,又仿佛是被高高地悬了起来,打量乔婕妤的目光带了审视之意。

如果是父皇派她来的,会任由她这么直白的暴露吗,还是用一个并?不够聪明的人呢,或者就是在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想要从她这里炸出什么。

纵然?江央自诩问心无愧,然?而在这皇宫里,她也防不胜防。

不过转念之间,故作惬意微笑的江央公主,心头已经瞬息万变。

她依旧面不改色,冁然?而笑:“婕妤突然?这么问,本宫一时竟然?答不上?来了,不如婕妤先说一说,你发现了什么蹊跷。”

她总不能?是为了自己的一时好奇,特?意跑到月照宫来问自己的吧。

父皇焉能?留她?

乔婕妤对江央的揣测一无所知,仍旧正襟危坐,自顾自地说着话:“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嫔妾发现,陛下除了饮酒之外,就是服用一种药散,嫔妾学识浅薄,从不知什么药是需要大?量饮酒纾解药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