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福生借着哭述她的噩梦,她害怕一切成真。如此也是含糊过去。
可福生跟夫君赵仲玉打小一起长大的,二人的默契,那是心照不宣的情份。夫君嘴里不让提,可福生知道夫君赵仲玉的为人,这是把事儿记在心上。
有夫君赵仲玉上心,那么,福生心中的大石也算得落到地上,整个人都是感觉踏实起来。有人依靠,有人述说,总是能让郁郁心情舒解。
康平三十五年的大选,总算得了结果。
长宁侯府有天使来宣旨。满府上下自然恭敬的请出香案迎圣旨。
圣旨的意思也简单,便是赐婚旨意。
按着皇上的意思给昭阳县主敏姐儿指了一门好婚事,一门让京都人得传唱的才子佳人一般好姻缘。
也许普通门户人家觉得这一桩好姻缘,皇上指的好。
可福生了解她的大嫂慧宁郡主,这一门婚事慧宁郡主一定不满意。在接下圣旨时,慧宁郡主脸上的笑意有点儿假,那笑容在福生瞧来僵硬的紧。
待天使得到封红,算是同沾喜气后,天使告辞。
府里上下自然给慧宁郡主道喜。福生也不例外,她笑道:“恭喜嫂嫂,昭阳这一门亲事可得了皇上赐婚,这是天恩降到咱们府上,当要同喜。昭阳的嫁妆,我这做叔婶的也一定要添妆。”
福生嘴上这般说,她的心中却在感慨一切皆变了。
前世昭阳也赐婚,皇上赐婚的对象是宗正令庄王府的世子。一个王府世子娶一位县主为嫡妻。这一桩婚事让慧宁郡主得意了一辈子。
若说这一桩婚事有什么不圆满的地方?可能便是昭阳膝下空虚,没能生下一儿半女的。哪怕如此呢,那王府世子与昭阳二人的感情还是颇不错,据说也是琴瑟和鸣。便是有一个庶子,也是生下来就抱到昭阳的身边抚养。这般亲自养大的孩子,自然与嫡母亲近。
这一世皇上也赐婚。可昭阳赐婚的对象却是这一届春闱的探花郎。
新科进士看着荣耀,可得官也是区区七品,还是一介寒门出身。打小在侯府精尊玉贵养大的昭阳能受得了寒门过日子的生活吗?
那一位探花郎的出身福生有些了解的,真真家贫,还有一个守寡的老母亲。总之这一门婚事皇上怎么会点中的,福生有些纳闷。
可皇上赐婚,圣旨已下,决没有更改的。
甭管这一门婚事,慧宁郡主和昭阳这母女二人满意不满意,那都得笑容满面,带着无限欢喜的应承下来。这便是圣恩,雷霆雨露,皆得受领下。
“那便是谢弟妹的好意。”慧宁郡主嘴里道了谢。可她眼中那些失落,此刻已经有些掩饰不住。所以,慧宁郡主不打算多讲什么,她只与女儿昭阳县主一起告辞。
当日,长宁侯赵仲玉下差归府。
福生提了这一桩婚事。赵仲玉听后,他道:“这一桩婚事是我替昭阳求的。”
福生听了此话,差点是一个不稳。这消息真吓人。
一个侄女的婚事,她家夫君会插手,为什么?福生心中若有所思。她说道:“夫君求这一桩婚事,定然有夫君的考量。”
“我自是有考量。”赵仲玉说道:“今日夕食不必急。我且有事想与母亲、大嫂、三弟商议一翻。你且派人去各处,就以议昭阳婚事为由,把人都请到母亲住的春晖院。”
福生听着夫君的意思,也不多问什么。她只应了话。
由各处院子到春晖院,也不担搁多少时辰。
老太太赵汪氏已经是候在正屋中。福生与夫君到的还算最晚。她与夫君到时,嫂嫂慧宁郡主和小叔子赵叔玉皆已经到场。
各人按着身份又是相互见礼后,皆是才落座。
赵仲玉扫了屋中侍候的下人,说道:“主子议事,你等皆退下。”
丫鬟婆子们福礼告退。
可福生却是注意到一件事儿,那便是赵仲玉这一位长宁侯最信任的赵老嬷嬷,以及被赐姓赵的外院大管家,这二位赵仲玉最信任的心腹,却是守在正屋的大门处。
“二郎,不过是议昭阳的婚事,何至于大动干戈的闹出这般动静。”老太太赵汪氏被长宁侯赵仲玉这位继子的做派给唬一跳。她开口打一打圆场。
“母亲说的是。”赵仲玉回了一话。
“今日与嫂嫂、三弟在母亲这儿借了商量昭阳婚事的由头,我是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赵仲玉对外喊了一声,道:“赵全,关门。”
赵全就是赵大管家的名字。得了侯爷的吩咐,亲自走进屋,然后,把正屋的大门一关。
屋中有烛光。
大门一关后,屋中气氛还是一变。
“母亲,嫂嫂,三弟,我将议之事实乃事关重大。”赵仲玉说着话,他的手伸入袖中,然后拿出一叠的书信。
“此是我查明的一桩祸事,府上有人行巫蛊之祸。此等害事一旦漏出风声便是祸端。府上有人胆大到敢为家族招来此祸。此些就是查出来的证据,有下面奴才的招供画押。”赵仲玉说着把押书搁到桌上。
“何人敢如此?”赵叔玉问一话,问话的声音带上颤抖。他是读书人,最是晓得这等事情一旦沾上就是麻烦上身。
皇家最忌讳这等事情。
赵仲玉的目光扫过一眼屋中众人。
屋中一片静默。
“嫂嫂,您可有话讲?”福生突然问一句话道。慧宁郡主的目光在福生与赵仲玉这一对夫妻的身边来回的瞧了一遍。
慧宁郡主的目光最后落到福生的脸上,她说道:“弟妹何出此言?”
“此事关系重大,二弟是一府之主,自由得二弟做主。便是二弟要与之商量,也是与母亲和二弟妹商量就是。我一个守寡的不理府务,便不好掺合。”慧宁郡主淡然的一推三五二。
福生从前是怀疑。
可之前在春熙院中看过夫君拿到的证据,看过上面的招供画押。她确实不再只是怀疑。她那是相信夫君赵仲玉查到的真相。
真相嘛,有时候就是有点儿伤人的。
画皮画骨难画心。
人心颇测,鬼蜮计量,有些人的心肝儿一定是黑的。
“嫂嫂不看看这些奴才们的招供画押吗?”福生提醒一句话。慧宁郡主听得这话愣神片刻,然后,她真伸手拿了那一叠子的招供画押。
一一翻看后,慧宁郡主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她把这一叠子的招供画押又搁回桌上,她说道:“一些奴才的攀咬,哪能做得真?”
慧宁郡主如是讲。赵叔玉却是拿起桌上的画押,那是急急的翻过看了。
“这……这怎么可能?”赵叔玉难以相信。他抬头,他的目光在大嫂慧宁郡主的脸上扫过,然后,又是望向二哥赵仲玉,说道:“二哥,这不是真的?”
慧宁郡主乃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当年会嫁进长宁侯府,那是先帝赐婚。
这一桩婚事亦是见证皇家对待长宁侯府的皇恩。正因为是先帝赐婚,赵伯玉战场陨命后,慧宁郡主就得守寡。
可现在奴才们招供的祸事,那巫蛊之祸确是慧宁郡主所为。而且目的还是谋害二嫂,谋害现任的长宁侯夫人。
这如何不让人震惊。这简直是侯府的一桩天大丑闻,揭开盖子便是臭不可闻。要知道慧宁郡主不光是皇帝的堂姐,她还是长宁侯赵仲玉的守贞长嫂。一旦漏了风声,皇家难堪,长宁侯府的名声也会坏掉。
“人证、物证皆在。嫂嫂真让我把那些奴才传唤来才肯认下事端?”赵仲玉的目光没望向自己的寡嫂慧宁郡主,他的目光是望向继母赵汪氏。
赵仲玉说道:“另,此事干系到汪家,母亲可知情?”
老太太赵汪氏本在看戏,这会子火是烧到她身上来。赵汪氏也是愣一下。
慧宁郡主的目光却是在此时落到老太太赵汪氏的身上,她笑了,此时开口说道:“干系到汪家,母亲岂会不知情。”
“想我一个守寡之人,除去进宫给太后娘娘问安,便常年不出府。”慧宁郡主语句清晰的说道:“这事情牵连到汪家身上,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我身边的奴才吃里爬外,让人给唆使着做下坏事。”
“二弟、二弟妹,可不能冤枉我这一个清白人。”慧宁郡主说的一个正义凛然。
老太太赵汪氏的脸色很难堪,她的目光打量屋中的众人,她说道:“这等恶事不是我做的。”先下一个肯定的结论。
老太太赵汪氏又是解释话,道:“巫蛊之祸是何等险恶的用心。攀咬到我的头上更是可笑至极。做下恶事总有目的,我有何求去做这等恶事?于我没半点益处。”
“是啊,二哥,母亲和嫂嫂皆是心善的,这里面一定是奴才们攀咬,这是想乱我家。”赵叔玉跟着也是附合起话来。
福生瞧着庶弟赵叔主的做派,嘴角想抽抽。
“事非恩怨,岂是一张嘴就能辩一个明白。”赵仲玉很淡定,他道:“我不相信所谓的良善,我只相信证据。”话到这儿,赵仲玉又是念了几个人名。每念出来一个,福生就瞧见嫂嫂慧宁郡主的神色是难堪一分。
“嫂嫂,可要见一见这些人。”赵仲玉问道。
“二弟、二弟妹,这是要与我撕破脸,不与我半分的体面。”慧宁郡主的目光一直落在福生的脸上。慧宁郡主的灼灼目光很热,若是可能的话,福生觉得可能想灼穿她的脸吧。
“为什么?”福生目光也是回望慧宁郡主。她想不明白,她与这一位嫂嫂究竟哪里结下的深仇大恨。要让这一位暗害她与腹中的胎儿。
行巫蛊之事,前世更是成功让她落一胎,一辈子再无诞下子嗣的希望。这等害人子嗣的仇,谋人气运之事,可谓生死之敌。
许是福生的目光过于的执问,慧宁郡主也可能心虚。她到底先挪开视线。
“二弟妹,你有夫君有儿女,你一生幸福可期。我做下一些恶事,也非为我自己。我就是想为昭阳求一个更好的前程。”慧宁郡主还是吐口了,她说了她行恶事目的。
“这借运一说,我一个皇家的金枝玉叶从哪知道的。这自然便有人做了榜样。”慧宁郡主脸带嘲讽,她伸手指向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赵汪氏。她说道:“汪家人给我的法子,说当年老太太能嫁进侯府,就是请人做法事借得一些族人的好运谋成一桩好姻缘。”
慧宁郡主自然不会一个人背下祸事。
赵仲玉查到根底儿,那几个给她做事的暗线也是查出来。慧宁郡主就知道想搅混水,想不认下祸事是自己所为,怕也难的。
她便是干脆利落的认错。只这主谋之位,她是绝对不会认的。至多,她就是一个被人利用的从犯。
“汪老太爷死的不光彩,依我看来,也是汪家的报应。”慧宁郡主再补一记狠的。
老太太赵汪氏当时就是气得连连急喘气儿。
“你……”老太太赵汪氏想发火。可慧宁郡主却是冷冷一笑,说道:“我,我如何?”
“够了。”赵仲玉心中有火。
两个女人,还是婆媳。这行事却来谋害自家,赵仲玉查出真相时也不敢相信。
可再是筛查,最后抓住人证、物证,在证据面前。真相再难堪那就是事实。赵仲玉想的是如何解决此事。
屋中安静下来,气氛是凝固的。
赵仲玉深吸一口气,他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他说道:“母亲,请您明日起程去家庙修行,此为家族祈福。”至于归来之日未讲。这自然便是没有归期。
老太太赵汪氏的目光扫过屋中众人。
最后,老太太赵汪氏说道:“二郎你是一府之主,你即开口,我一介老妇便去家庙为家族祈福。”
老太太赵汪氏是一个识趣的,事情闹到现在,她是注定讨不到一个好结果。娘家兄弟不得力,没一个官身,她靠不得。她膝下无儿无女,一个继母的身份,她能讨什么好?
“至于嫂嫂……”赵仲玉又是垂下目光,语气沉上两分,他道:“我今日到皇上跟前请罪,是长宁侯府有罪,不能奉养嫂嫂安享晚年。想是不日当会有恩典下来。”
“你……”慧宁郡主是气坏了。
这等事情如何敢闹到皇帝跟前,不是打折了胳膊肘儿,往自家的袖里藏吗?
“……”长宁侯府赵仲玉能如何?
这事情查到最后已经有些漏了行迹。长宁侯府里可有皇家的暗探。长宁侯赵仲玉能做的就是降低皇家的猜忌。
瞒不住,干脆不瞒皇帝,便是请罪。有在北疆的军功,长宁侯赵仲玉相信,他只要不再沾上兵权一事去惹皇帝的多疑之心。想是至多一时惹皇帝不喜。比起巫蛊之祸一旦漏出风声让皇帝误会起什么来。这般请罪,也是保全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