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大会轰轰烈烈开了一个下午,中间夹杂着默哀环节。
徐漫机械地走完了流程,一颗心?早已飘离此地。
因为能能已经跟父母那边关系断得?干净,单独立户,所以?没有什么多余纠纷,抚恤金当天?就直接发到了徐漫手上。
她打开红包看?了看?,八百块,相比于这个年代的物价,可以?说是很多了。
处理好事情,她就马不停蹄地上车了。
现在的绿皮火车还是慢车,她这次的目的地是偏北的宁省,去哪里先打听打听消息。
先到那边,战争结束情况稳定了再看?能不能进现场去看?看?,请个当地向导什么的,带着自己找找。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设想,实际上她心?里完全没底。
这年代的火车票其实并不好买,她提前?了好几天?,最后也只买到一张硬座。
而这边到宁省要足足两天?两夜,好在第一天?晚上她运气不错,三个一排的座位,只上来了她一个人,让她施展空间大了很多,可以?半躺着睡个觉。
虽然在火车的“哐哧哐哧”声中,她还是没能睡着,但这种好处在第二天?晚上,一排的人全都来齐的时?候,对比之下,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她的旁边坐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穿着白衬衫,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手里提着个红木软皮手提箱,个头足足比后世二十八寸的行李箱还大一些。
徐漫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的手臂,这箱子一看?就不轻,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只手拎起来脸不红气不喘。
察觉到她的目光,但男人显然会错了意,双手理了理并不凌乱的领子,坐直身体绷紧背,面上也有些得?意的样子。
手又拍了拍他的皮箱,对着徐漫道:“好看?吧!上海货,也才一百块左右,大气上档次还不贵。”
说完,又怕被人抓到什么把柄似的,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买它主要是因为实用,能装好多东西呢!而且耐磨经打,可以?用上好几十年。”
徐漫觉得?再说下去,她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推销皮箱的了,在进行了一段时?间商业假笑之后,她到底没忍住说出了那句她一开始就想说的话。
“大哥,能把你这个箱子放在座位底下吗?中间空间本来就挺小,这么放着大家都不好伸脚了。”
联排的座位底下,除了那根支撑柱子,其他地方都可以?用来放东西,徐漫以?前?自己如果?扛着行李箱出行,没有力气把东西放到头顶行李架子上,一般都是放座位下面。
他的皮箱虽然是竖放的,但因为个头不算小,所以?也占据了较大的空间,而且他放在挡板之下,最受影响的便是徐漫这种选择了靠窗位置的人。
她现在脚都无法伸直,曲着腿坐在那里,要不是不合时?宜也没心?情,都不得?不感叹一句:我这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呀!
对面的人明显没有想到会接到这么一句话,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斩钉截铁道:“我不!”
“你也可以?把它放在上面的行李架上”徐漫以?为他是怕箱子沾灰,想起来大家多是放上面,随即建议道。
谁知那男人撇撇嘴,颇为不屑的样子:“那上面东西那么多,上上下下的搬运,把我的箱子磕坏了怎么办?”
徐漫:我真?不关心?你的箱子,我只关心?我的腿。
见她一脸震惊,人看?着又面嫩,只以?为小姑娘很少出门?,随后一副大发善心?的模样。
絮絮叨叨:“小妹妹呀,我可跟你说,人出行在外一定要看?好自身物品,你看?特别是像我这种一看?就很上档次的皮箱,谁知道一不留神会遇见什么呢?还是放在眼前?时?刻都能看?到比较稳妥。”
徐漫:……“嗯!您说得?对!”她还能说什么?
这也算是后世公共场所常见温馨提示语,但那么大一个东西放在行李架上,而且就在他的头顶,如果?真?的有人图谋不轨,那得?闹出多大的动静,这还不足以?令他反应过?来吗?
当然她要讨论?的重点不是这个,重点在于这个箱子占据了她的空间啊。
但话说到这里,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人家理直气壮跟她不讲道理,她还可以?怼回去。
但现在人家娓娓道来,还给她来个温馨提示,她也实在不好剑拔弩张。
于是就这样憋憋屈屈过?了一晚,他只觉得?腿都麻了,尾椎骨还有点僵硬难受。
好在第二天?总算是到站了,不想站起来的时?候,两人竟是一同起身。
这种情况显然也在对方的意料之外,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对徐漫笑兮兮道:“没想到咱们?竟然到同一个地方,也真?是有缘呀,非常欢迎你来我们?宁省玩。”
徐漫没想到这人竟是宁省本地人,这边的口音虽然很有特色,但说实话,这个人的口音不算重,而且他之前?跟自己说话一直用的普通话,但是没有让她发觉。
她礼貌性?笑了笑:“是呀!好巧。”
“你是第一次来项城这边吧?”
项城,有一个著名的河海入口处,造型奇特的景观秀丽,入海口不远处河流汇聚形成?一大平潭,为当地一胜景。
原始居民?多倚傍此潭而居,后来城市发展才逐渐转变为市郊区,但路开口形式人的脖项,项城此名由来已久,后人也未再做变更?。
徐漫本不是一个喜欢与陌生?人多打交道的人,但她初来此处,人生?地不熟,想要打探消息,必定得?找一个本地人才好。
这人虽然臭屁了些,但眼神清正,举止得?体,而且人还是比较热情的。
不得?不说,阶级歧视这个事情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存在,区域贫富歧视同是。
哪怕是在大家普遍都比较穷的时?候,即便人人都叫嚷着贫下中农光荣,可谁也不是傻子,都知道什么样的日子更?滋润。
而有些人作?为城里人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们?保持着固有的冷淡,并不会对一个不熟的乡下人表现得?过?分热情。
这倒不是统计学意义上的大概率问题,只是徐漫这个人可能体质有点特殊,曾经少有的两次与陌生?人打交道,都碰上了这种问题,所以?更?多是存在个人的固有经验认知里。
致使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好不尴尬。
现在她多少有点惧怕这种情况,当然到了万不得?已她也能硬着头皮上去打交道,但眼下有个现成?的人在,她觉得?没有理由不用。
果?然,男人看?她没了之前?那么冷淡,这个人显得?更?加热情起来。
“小妹妹,你是要来这里玩吗?还是找亲戚呀!”
“我,我来找个人!”
“找人,你找谁呀?可以?跟哥说,这项城就没有哪个边角,是哥不知道的!”男人对此显然很得?意,说话的尾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很多。
徐漫也不可能直接露了底,她半真?半假道:“隔壁省之前?那场战役您知道吧!我表哥他十几岁就过?来这边当兵了,这么大事发生?过?后,他也没消息传回去,这不是家里人着急吗?我姑姑她们?听闻消息,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家里又只有这一个独子,这不没有办法,我爸才让我来这附近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对面侃侃而谈的人,难得?的脸色有些尴尬,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就又眉飞色舞了起来。
“哎呀,小妹妹,我跟你说啊,你这事找我可算找对人了,知道哥以?前?的外号叫什么吗?”
“不知道!”有求于人徐漫配合地摇摇头,露出好奇的目光。
她这反应明显取悦了对方,他走得?更?有劲了,见一连串的长阶梯,还顺势帮徐漫拿着笨重的行李,徐漫几番推辞不下,到底没有拂了对方的好意。
怕她心?里不安,人家还把手里值钱的东西放她那。
于是徐漫一边背着自己的帆布包,一边提着他的小皮包,慢慢地跟在他后面,听他絮絮叨叨地讲着话。
“不过?我说姑娘你是真?的有点单纯,你这样出去对人没什么大的防备心?,也太容易被骗了,也就是今天?遇上哥,算是你傻人有傻福!”
徐漫:……我能连这点判断都没有吗?
内心?疯狂咆哮,面上她还是傻傻笑道:“我这不是看?着您一看?就一身正气,乐于助人,才如此相信您嘛!”
这几话把他夸高兴了,语气愈发轻快起来:“那是当然,不瞒你说,哥以?前?还是当过?一两年兵的,能是坏人了去?!对了妹子,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没的话可以?去哥家,哥的老娘和老妹可热情了,你要去她们?肯定高兴!”
徐漫:……这话听起来可不太对了哈!她笑笑不说话。
前?面人一拍脑门?,也品出不对味来:“看?我这,得?意忘形了!这样吧,你要打听的事我得?回去问问我家里人,这几年我也不在家,对这边的情况可能没那么了解,这样,我留个我家的地址,你安顿好了可以?过?来找我。”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一路过?去都是大路的,我在前?面也没有小胡同什么的,你不用担心?。当然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约个咖啡馆……地点,到时?候我把打听来的消息再告诉你就是。”
说真?的,徐漫听到他说了这些心?里有些感动,萍水相逢,人家愿意帮她,还给她想得?这么周到,她觉得?之前?因为他,让自己大长腿无处安放地一晚上,也可以?既往不咎了。
徐漫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方便的话您还是留个地址给我吧,我安顿好后过?来找您。”
以?前?很麻烦人家了,她实在不好再让人两边跑来跑去。
而且,有些话,总要自己当面问,才能了解得?更?清楚。
看?她这样,男人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