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15:伦敦,北京

奥布莱恩走过去跟喻子延和喻子翔都打了个招呼,不同的是他跟前者是握手,跟后者则是两手交握撞了个肩。

个头高一些的中国人是奥布莱恩的老板,虽然他仍然记得子延还是个青少年时的模样,但哪怕是那时候,子延也算不上喜欢黑人打招呼的方式,哪怕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如今在全世界的年轻人里流行。

个头矮一些的中国人跟他哥哥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他更街头一些,也更喜欢笑一些,哪怕他如今是世界上赚得最多的运动员之一,他看着也比他哥更有亲和力,至少对奥布莱恩来说如此。

打过招呼,奥布莱恩像以往一样说:“我在我的办公室,有任何需要叫我。”

喻子延点了个头。

喻子翔拎着包一边往更衣室走一边朝奥布莱恩的背影喊了声:“下次,奥布莱恩,你和我较量一下。”

奥布莱恩笑着回道:“没问题,子翔。别看我肚子大了,仍然能行……”这也就是客套,奥布莱恩看着俩兄弟的背影想,不管他们多不一样,他们本质都很傲慢,也很要强,从小就是。

仓库改建的时候,实际上给女士更衣室留出了地方,更是做足了细节设计,但多年没有女会员的结果是,女士更衣室变成了高级会员的专用更衣室。所以在vis——这家俱乐部的名字,流传着一个性别歧视的笑话:你想变高级你就得变成女人,你变成女人你就是高级的了。

喻子延听说过这个笑话,他不算意外。在一个全雄性的社群里,“等级”和“物化女性”几乎是显而易见且必然存在的。从男子监狱到那些世界上最好的大学的精英兄弟会组织。

喻子翔一年只来一次,最多两次,对vis俱乐部的传闻就不那么熟悉了。但他对更衣室的了解比他哥哥深刻。男性更衣室是球场之外,他最重要的工作场所。没错,更衣室不仅是社交场所,更是工作场所。在最顶级的职业联赛里,你的更衣室地位决定了很多事情。

进了VIP更衣室,兄弟俩都放下了包。他们各有一个专属的更衣柜。

喻子延脱了外套,坐下来脱鞋脱裤子的时候抬了抬眼。子翔也在脱裤子。其实只看上半身的话,喻子延和喻子翔的身材相差不大,足够壮的同时体脂率足够低。因着喻子延比喻子翔高2英寸,他骨架实际比他弟弟要更大一些。但喻子翔是职业运动员,肌肉质量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哪怕是喻子延这种常年的健身者。

他们真正的差距是下半身肌肉。足球运动员最引以为豪的臀部与腿部肌肉。喻子延知道他弟弟从小就展现了惊人的身体天赋——子翔和妹妹安妮塔,小时候短暂睡过上下层的床,子翔很小就能扒住上面的床栏从地面倒挂翻上去。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那个有点古板的爸爸愿意培养子翔当运动员,这更是为什么子翔今天被称作世界第一左后卫。

“你仍然是你队里体能最好的吗?”喻子延从包里拿了条更适合搏击的短裤出来套上。他知道这是子翔最大的优势之一。子翔踢左后卫,有时候也踢左翼卫,偶尔踢左边锋,这些位置都需要充沛的体力和爆发力。

喻子翔也在换裤子。他瞟了他哥一眼,“这真的需要问?皇马和英格兰都是。你一年到底看几场我的比赛?”

喻子延淡淡一笑,“你二十七了。”

“你三十七了。”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考虑转型。”喻子延工作以后很少看球赛,但他小时候是看的,也懂足球,“你不可能到了三十多岁还是全场最能跑的那个。”

“那可不一定,我身体感觉只有二十岁。”这是喻子翔今天第二次被一个男人嘲讽“年纪大了”,伊恩就算了,喻子延可比他大十岁。“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最近怎么这么古怪,是不是中年危机提前到了?”

喻子延没搭话,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往手上绑绷带。

更衣室里安静下来。

喻子翔也开始绑绷带,一层又一层,他脑子里有段旋律,无意识哼了出来。他刚哼出来就反应过来是那段旋律,他立即停止了。他讨厌那段旋律。

喻子延拿起手套往外走。走到门前,他回头,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真的勾引你了?”

喻子翔有点讷地抬起头,看向他哥,忽地咧嘴一笑,“不止一次。你嫉妒吗?我们俩,我是招人喜欢的那个,你是无聊的那个。我从来都比你对女人有吸引力……”

喻子延戴上了手套。“少废话,赶紧出来。”

拳击台上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喻子翔有点懒散地翻进了台子里,“先说好了,我只有不到两周就归队了,不能受伤……”他话没说完,他哥一拳挥了过来。

喻子翔浑身上下都在往下滴汗。宿醉太糟糕了,他的状态果然不是很好。让喻子延占了不少便宜。

第一回合结束,两人都瘫在了拳击台上。

脚步声传来时,喻子延低低吼了句,“Fuckoff,奥布莱恩,你知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是我。”

喻子延和喻子翔一起起身望了过去。

李奥一手拿着一大杯可乐,一手拿着个芝士汉堡在吃。芝士的香味飘来,但混合着空气里的汗味,让人困惑他怎么吃得下去。

“你他妈为什么在这里?”喻子延问道,他皱了皱眉,“你也滚,我预定了整个上午,你可以下午过来玩。”

李奥没听喻子延的话,坐到了长凳上,专注着吃他的反式脂肪。他是稍晚加入的联合创立人,唯一的牛津的,经常被其他创始人调侃和排挤。

喻子翔笑了一声,“有阵子没见你了,李奥。”

李奥抬头朝喻子翔露出虚伪的笑,“你是世界杯英雄,我们普通人哪那么容易能见到。”他说着把手中最后一点汉堡和可乐扔进了垃圾桶,拿纸巾擦了擦嘴,“看样子你被你哥揍得不轻。”

喻子翔就趴在拳台的边栏上,汗珠还是从他额头往下坠,他笑着问:“子延是不是最近丢了什么大项目?或者他很久没有上谁了,他……”喻子翔说着指了指脑子,表示他哥脑子不正常。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李奥含带笑意走到拳击台边上。

“他忙着揍我,拒绝回答我的问题。”喻子翔耸耸肩,回了回头,他哥正在喝水,给他扔过来一瓶。他连忙接住,也是灌了一口。

“你知道你哥的,忙起来不要命,他又不喜欢payforsex……”李奥也耸肩,眼珠里透出狡黠,“我为了让你哥偶尔正常点,还给他注册过Tinder……”

喻子翔一听,差点直接蹦起来。“Fuuuck!真的?”

“你想不想听细节?”李奥瞟了一眼喻子延,喻子延也朝他望了过来。

喻子翔和李奥刚要说话,喻子延先开了口,“Shutthefuckup,Leo.”

他声音冷的整个仓库都低了半度。

李奥便朝喻子翔摊手,爱莫能助地说,“抱歉啦,子翔。其实我也不知道太多细节。”他说完转向喻子延,“……Payforsex怎么了?这是最安全,效率最高的了,对于我们来说。”李奥环顾四周,“上次在这里的派对,最后你不还是带走女孩儿了。你知道那女孩儿是我付过钱的吧?”

喻子延重新戴上手套,“我带走的那个不是。”

“不可能。”李奥大声笑着道,“当晚所有女孩儿……”

“你不用信。”喻子延戴好手套,瞥了李奥一眼,嘲弄道,“子翔跟我一样,他不会同意你的。所以你为什么不闭嘴或者滚蛋?”

李奥不可思议地看向喻子翔,“真的?我记得好几年前《太阳报》就爆出过你开性派对……”

喻子翔嘻嘻哈哈地说:“我付钱请漂亮女孩儿去我派对玩,但那不代表我会上她们。”他的圈子,跟李奥和他哥的那个圈子一样,喜欢payforsex的大有人在,的确如李奥所说,这是一个效率最高、隐私最有保障的寻欢作乐的方式。但仍然不代表所有人必须如此。

李奥极尽刻薄挖苦着:“是,是,你们兄弟俩都认为你们的D是金子做的。”

兄弟俩没理他。

喻子翔最后喝了口水,戴上手套,一边用前脚掌着地、灵活地轻跳着,一边揶揄着问他哥,“如果这回合我赢了,你跟我说说你的Tinder情人?”

喻子延盯着弟弟的眼睛,嘴角有一点点笑意。

喻子翔以为他哥会咬这个勾,果断应下。

但是。

“不。我只想揍你。”

又是一拳过来,喻子翔差点没躲开。

“子延,你他妈能不能遵守一点规则?回回偷袭……这是作弊!”喻子翔吼道,当然他马上就没有心思打嘴炮了。他哥今天明显比平时的不正常更不正常。

临近上午十一点。

拳击台上,两个男人都躺在地上喘着气。

李奥笑嘻嘻凑了个头过去,“你们谁还有力气陪我玩玩?我刚摄入的反式脂肪需要被消耗掉。”

喻子延和喻子翔一起看向李奥,都竖了中指。“Fuckoff!!”

但这其实是对李奥的奉承。李奥是介于半职业和职业之间的选手,喻子延和喻子翔此刻的状态都可能被他直接KO。

“你对你弟弟也太狠了。”李奥评价着,给二人各扔了一瓶水过去。

“你他妈没错,李奥。你就是我的证人了。”喻子翔几乎一口喝掉一整瓶,“我准备让我的经纪人告喻子延。”

“我只能请喻大律师出面了。”喻子延拿毛巾擦着汗,接了弟弟的玩笑。他口中的喻大律师是喻柏恒,他们的父亲。

喻子翔扔了空水瓶,径直往更衣室去,边走边警告他哥。“喻子延,我下回见你,你要再这么发疯,我向上帝发誓我他妈会给你送一打应召女郎过去!Fuck,你这疯子就是想毁了我的职业生涯……”

李奥看着大球星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他趴在拳击台下,压低了声音,跟喻子延说:“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子翔,他参与的那个真人秀里他给打高分的那个女孩儿,我们在Tinder上看到过?而且,今天的《太阳报》还写了两笔,子翔在维加斯看的那场演唱会,Moons是暖场嘉宾。不过……狗仔队猜测的方向是Moons和另外一个球星的关系……虽然多数人仍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曾经的饥饿艺术家正在变得不饥饿,别告诉我你最终没有右滑,也别告诉我你们没有配对成功……”

喻子延懒得看李奥。自以为是的李奥又在扮演他所擅长扮演的混蛋。

“没问题,你保持沉默。……你知道他跟你打,从来都是让着你吗?”

“谁让他赚得比我多。”喻子延反讽道,是不太在乎被好友贬低的语气,“你是这意思。一年揍一次,有利于我们兄弟感情。”

“也不能说他让着你,他只是不太认真,也不介意输给你。他世界杯都拿了。”

喻子延没做声,他看了看墙上的拉丁文。

vis.

意思是:

Strength力量

Power权力/爆发力

Violence暴力

李奥的声音嗡嗡嗡继续响起。“子延,我来是问你那个项目你到底接不接?”

*

计划在李青出现之后被打乱。

这是朋羊抵达北京的第一个夜晚躺在酒店床上思考的事情。目前的情况是,她需要先跟李青把合同定下来,BN那边正在处理她后续如果长期在美国工作的签证问题,与此同时,李青的人与BN的人正在接洽。

Rus在演唱会的第二天跟她约见了二十分钟。Rus就是这么忙。那二十分钟,Rus只说了三件事。

第一,不管她签什么经纪公司,她一定要把自己的规划纳入,不能任由经纪公司安排她的活动,这是她自己的事业。多数情况下,一个不知名的没有任何背景和资本的艺人根本不会有这个选项。Rus的意思是,她可以有这个选项。看上去李青那天的意思,也是她可以有这个选项。但朋羊尚不确定。

第二,KrazyT提出想跟她合作一首单曲。这也是BN选择的正式推出她的方式。此后,BN会给她打造一张真正有质量的专辑,她的第一张专辑。

第三,Rus说其他合同细节,他不介意由双方的专业人士协商完成。他只希望这件事最后不要影响正式工作的进展。

朋羊比谁都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她做音乐,但这些事情也是必须得做的。

她临睡前收到了皮埃尔的信息。法国人给她发了一张里尔傍晚的照片,跟她道晚安。她回了晚安。

她闭上眼,她能想起皮埃尔的脸部轮廓,皮埃尔深色的眼睛,皮埃尔的温柔,皮埃尔的可爱,皮埃尔突如其来的生硬的撩拨,她想起这些会笑。皮埃尔-荣凯像一个普通的二十岁的法国男孩儿,一点大球星的架子都没有。她真的会笑,很轻松的那种。但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不仅会笑,你还会难过。

朋羊没有继续想下去,她明天要去找李青。跟未来老板见面,肯定是不能迟到的。

七月的北京,干燥炎热。

但李青的办公室凉的让人打寒颤。

据说他一般不来这个办公室,这也很好理解,他的生意很多,经常今天还在北京,明天他就发了条Instagram,地理位置显示他在欧洲某个城市。他并不神秘,只是他的生活跟寻常的生活是泾渭分明的。

李青抬眼时看到朋羊抱了抱胳膊,他当没看到。“签约期限和分成你还有问题吗?”李青最后问了一遍。

两年,五五。前者是神仙约,后者倒是寻常。牛大王说如果签五年,哪怕三年,李青可能三七都愿意。但两年合同,不能那么要价,那不地道。

“没有。”

“这传出去是笑话。”李青轻笑着自嘲了一声。

朋羊说:“我不会往外面说,牛大王也不会。”

“嗯。”李青没坐在他的办公椅上。他一直靠着他的办公桌,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拿着手机不时发条信息。

给朋羊的感觉就是,她无足轻重。目前,她在资本面前,的确无足轻重。

“对了,你到底什么学校的?”李青突然抬头问了一句。

朋羊有点僵硬地回答:“学校一般,我说了李总也不知道。”

“那你还不如在国内念,你家挺普通的。”

朋羊的脸霎时烧了起来。她跟李青这两次接触都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有时候好像故意轻视她,说严重点,像职场打压PUA。“不关你的事。”她停顿片刻,冷声道。她说完不后悔,但有一点害怕。

李青竟然对她笑了一下。“生气了?”他问完继续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朋羊没吭声。冷气不仅吹得她浑身凉透,更是让她脑袋疼。她看向那个穿着西装长裤和长袖衬衫的人,腹诽,你确实是不冷。

“我的外套在沙发上,你可以穿。”李青随便说了句,仍然在手机上打字。

“谢谢。”朋羊没有动。她不认为李青是说真的。而她要真穿了,是不是得感恩戴德?

“对了,”李青总算放下了手机,看着朋羊像是要正经说什么事,“你可以谈恋爱。”

朋羊实在没忍住,讥讽地哼笑了一声。“我谈恋爱要经过您允许?”她问完仍然觉得荒诞,尽管她知道现在很多经纪公司跟艺人签合约的时候“谈恋爱”这件事是要白纸黑字写清楚的。

“你不用,其他人确实需要。”李青说,“我刚才说了,你可以谈。你想怎么谈怎么谈,闹得多大我都无所谓。”他看着她的脸,微微笑着,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我希望你提前跟我说一声,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朋羊犹豫了下,点了头。如果她真的恋爱了,确实可能有公关需要考虑,这是他公司的工作范畴。

李青走了过去,走到朋羊身前,朝她伸出手。

朋羊握住那只手。

“BN那边基本谈妥了,我的人效率不错?”李青一笑,他没有马上放开朋羊的手,继续说着,“等你的签证问题解决,准备常驻美国吧。”

“谢谢。”朋羊松开手,李青也松开了。

朋羊往外走去,她的手握住门把手时,李青在她身后问:“我知道你跟喻子翔没关系,但荣凯是在追你?”

她回头,李青正看着她。

李青抬了抬眉,有点不屑道:“那还不如喻子翔,或者我。”

朋羊瞬时绷紧了身体。

“别误会。”李青重新拿起他的手机,“我不是要潜你。”他说着低头自己笑了出来,“走吧走吧,看你吓的。”

朋羊出了李青的办公室,后背湿透了。

牛大王在等她,问她怎么样。她还有点没回过神,回神过来,朝牛大王伸了手掌。牛大王低声欢呼,跟她击掌。

这时,朋羊的手机震了下。牛大王小声叽叽歪歪着走到了她前面,她拿出手机打开p。

【早安,阳光,我刚醒。】

【我知道我说了我们可以当朋友,但这是个谎言。】

【离开维加斯后,我每天都很想念你。】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在我身上从未发生过,如果你问我是否爱上你了,我也无法回答,因为我根本不了解你。】

【抱歉说这些,别有压力,亲爱的,可能是因为里尔正在下雨,我感到难过。当你想念一个人,你会觉得难过。】

她站在原地,看着信息一条一条蹦出来。

她回道:【也许我们可以试试,我想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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