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漾活了六百多年，也算是活久见了，饶是如此，也惊讶于突然蹦出来的女童叫他爹。他第一时间去看虞若素，却发现对方眼神微妙，意味深长，顿时心里产生一种荒谬的惊慌感，说不清楚的恼怒感。
他略微挣扎了一下大腿，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爹爹……”
不给抱大腿的小姑娘不怕他凶，只是紧紧地抱着李漾，闷声喊道：“爹爹，别不要我，我再也不淘气了，不乱跑了。”
这是哪里来的熊孩子？妥妥戏精本精啊！
虞若素看好戏一般，李漾却恼怒不已，解释道：“这个真不是我的……”
这不过片刻功夫，巷道口又有了动静，虞若素道：“我知道，看那里，有人来了，应该和你家‘小闺女’有关。”
李漾无语，被调侃了。
抱着李漾大腿的小姑娘，见到虞若素说话，似乎察觉到虞若素的善意，立刻弃了大腿，往虞若素怀里扑，撒娇道：“娘亲，抱抱元泠。”
这下轮到虞若素无语了，她这是被当娘了？
李漾勾唇一笑，眼眸闪着笑意，挑眉调侃道：“夫人，感觉如何？”
虞若素将这个叫元泠的小姑娘抱了起来，看起来瘦瘦的，有些沉，她知道李漾是调侃他，反其道而行之，道：“感觉很好，这么漂亮的小闺女，谁不喜欢？”
李漾：……
面前这条巷道不长不短，这眨眼睛的功夫，来人就到了眼前，是一对膀大腰圆的夫妇。
他们追过来了，见到陌生人收敛了两分，见到虞若素怀里的小姑娘，男人凶神恶煞地喊道：“死丫头，让你跑，看我不打死你！”
元泠很机灵地往虞若素怀里躲了一下，似乎吓坏了的小可怜模样。
李漾见到她与虞若素相似的动作，不禁莞尔，但是对上这对来者不善的夫妇，秀眉微蹙，似有不悦。
这对夫妇与这个叫元泠的女童，是什么关系？
妇人扫了一眼虞若素腰间的长剑，怵了几分，拉住了张狂喊打喊杀的丈夫，笑着道：“这位仙子，这孩子淘气，冲撞了你们多有得罪。我这就抱回去，多教教她。”
眼看着妇人粗糙的双手要碰到元泠，元泠不看她，紧抱着虞若素的脖子，叫道：“爹爹、娘亲，救我！她要把我抱回去，做童养媳，虐待我。”
“娘亲？”
妇人吓了一跳，见到虞若素淡淡的神色，似乎认同了女童的话，一时拿不准主意。
倒是男人没考虑那么多，道：“这死丫头乱认娘，我们买你的时候，那人就说过，你父母双亡。哪里来的爹娘？”
一直因为没有佩剑而被无视的李漾，抱着双臂看着这对夫妇的神色，大致有了了解。
这个时候，他缓步走了出来，将虞若素和元泠挡在了身后，一挥袖，拦住了粗鲁的汉子，冷冷道：“谁说我和我夫人死了？还让我的女儿给你们做童养媳？你们这些卑贱的血脉配吗？”
汉子被这轻轻一推，后退了数步，张狂的神色微凝，眼神惊惧，不复之前的狂妄无礼。
虞若素听到这三连问，暗道：这张嘴可真够毒的！
这对夫妇灵气微弱，天赋不好，也就比凡人强一些，勉强是炼气期而已。可谓是修仙界的底层，被这么一嘲讽血脉，可不就是诛心之语。
妇人眼神一闪，恼怒之色一闪而过，并没有发作，而是精明地讨价还价，说道：“话可不能说，这丫头就算是你们的闺女，我也是花钱买来的，足足一颗下品灵石。”
“一颗中品灵石，绰绰有余。”
李漾从乾坤袋里，随手拿出一颗晕染着灵气的玉石，丢了过去。又道：“拿了东西，就快滚，免得脏了我的手。”
夫妇二人惊喜地接了过去，喜笑颜开，朝着李漾谄媚地道谢，一溜烟地就跑了。远远的，还能见到他们交换着摩挲灵石，一副财迷的模样。
虞若素被这些人的言行惊呆了，转而一想又想通了，垂眸去看怀里的元泠，见到小姑娘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她秀气的脸上一阵肉疼的表情，道：“他们都是坏人！还多给了他们灵石，亏本了！”
虞若素无语，原来最财迷的在她的怀里。
她道：“你这小姑娘，人家可是要抓你去当童养媳，你不害怕？怎么还心疼起灵石来？”
这个时候，元泠才一阵后怕，拍了拍胸口，忍着泪意，略带哭腔地说道：“爹爹说过，泠泠最勇敢，遇到事情不能哭，咬咬牙就过去了。”
虞若素抬眸看向李漾，问道：“她这样没问题吗？”
李漾摇摇头，见虞若素抱着元泠的手臂在发抖，他顺手接了过去，道：“泠泠，让伯伯抱你，让你这个‘娘亲’姐姐休息休息。”
此时，元泠很乖巧地让李漾抱，没有闹脾气。
两个人从元泠这个小不点嘴里套出了真相，原来她是和姐姐逛街的时候，被人掳走的，对方很多人，关押了她一段时间，这两天才决定将她卖掉。
也就是刚刚离开的那对夫妇买她做童养媳，他们是外地的，路过此地而已，倒也不惧元泠是宛城人。而元泠很机灵，交易不久，就找到机会就往外跑，又恰好遇到了李漾和虞若素。
虞若素道：“泠泠，你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原以为五岁的孩童，不知道地方，没想到还能指路。
抱着元泠小朋友，李漾朝着元泠指的方向而去，问道：“素素，你可知修仙界的童养媳是做什么的？”
虞若素想到前世曾听闻童养媳的情况，她试探道：“因为那对夫妇很穷，怕儿子找不到道侣？”
“非也，你那是凡界之人的想法。”李漾笑了笑，眉梢微扬，又压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郁色，又道：“修仙之人，讲究的是天赋，只要实力强劲，是不愁道侣的问题。”
“是为了天赋……那总不至于让元泠和他们儿子的天赋对换吧？”虞若素异想天开，按照天赋这个思路，想到了这个可能。
李漾挑眉，叹道：“你又怎么知道不可能？”
“还真有这种神秘的法术？”
虞若素真的很吃惊，若是天赋都可以换，那修仙人和凡人的小孩又有什么区别？为了修仙，世间又要多出多少骇人听闻之事？
“真的有这种秘术，只是不为世人所知。”李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这种秘术有一种限制，必须要有天赋的人修得金丹以上，然后剖出来，换给没天赋的人。而且，成功的几率也不过一成而已。”
虞若素震惊地转头，道：“那如果秘术失败了呢？”
“也不过是被挖取金丹之人，从此变成普通人，有碍寿元罢了。”李漾嘴角微抿，不悦之色跃然脸上，他抱着元泠的脚步越发矫健。
普通人、寿元短、容易老……一想到眼前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没有遇到他们，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她一阵心寒，庆幸道：“幸亏我们遇见了她。”
李漾摇摇头，道：“你多虑了。这小姑娘天赋好，那对夫妇买了她，是不会愿意让她修行的，怕他日有所成而困不住她。而且，换取金丹之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唯有那些大仙门世家的嫡系才有所闻。”
虞若素更加迷惑了，“那他们买她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传宗接代吧？”
“素素真是个聪明的人！”
李漾赞道，言下之意，那些人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察觉到怀里的元泠小姑娘不安，他轻轻颠了颠，安抚地轻拍她的脊背，低声道：“已经安全了，不怕。”
复又和虞若素道：“这些炼气期的修士，天赋差、修炼慢，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普通人。他们生出来的孩子很大可能继承了他们的天赋，普普通通的，但是为了让血脉得以改进，这些人可能会挑选有天赋的孤女，当做童养媳养，等其成年之后，孕育出优秀的后代。”
虞若素明白了，就是让这些有天赋的孤女，改良他们这些糟糕的血脉，或者说基因，让后代能够登上修道一途。
至于说修炼路上的心魔、天劫之类的，你指望一个寿元不到百年的炼气期弟子忌讳吗？
李漾叹道：“素素，修仙界从来都是邪恶而残酷的。”而你只是刚刚踏足这一片天地，我不能时时护你周全，那便教你辨别这些人险恶的用心。
再一次被当做小白兔的虞若素，她眼眸微扬，道：“有邪恶，那便肯定有善良。天道之下，万物相生相克。”
李漾愣了一下，勾唇一笑，愉悦地说道：“和你聊天，真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似乎在这刹那间，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是如此的有趣，能让他沉闷枯寂的岁月，变得鲜活光彩。
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李漾怀里的元泠，见到熟悉的门庭，指着大门，欣喜地说道：“我到家了！”
中规中矩的庭院，看起来不是很富贵，但是也有几分雅致，那门楣之上龙飞凤舞的“元宅”两个字，颇有神韵。
见到这宅子第一眼，李漾心里有种别扭的感觉，道：“也不知道这宛城有几家姓元的。”
虞若素道：“元宅？元湘？”
元泠偏偏头，惊讶地说道：“漂亮姐姐，你认识我姐姐？是她朋友吗？”
元泠竟然是他们要找的元湘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