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还让侄儿失望呢，卖侄女讨好故人！”
这个“故人”不言而喻，指的就是程雍。特意加重的语调，显得意味深长，似乎不是简简单单的故人，而是老情人。
虞明宪听出了他的暗讽，一甩袖子，怒道：“你就是这么看待姑姑的？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咱们家？”
虞清尘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和纪家联姻是为了虞家，作为虞家家主，我希望您收手，我不想以后仙门世家盛会，每个人都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无能又懦弱，靠亲妹妹攀附纪家。”
懦弱无能这个词，虞清尘能接受亲妹妹调侃，但是仙门世家却不能说。
“谁会辱骂你？”虞明宪反问道，她缓了缓神色，放下身来解释。
她道：“论联姻之人，纪家之子纪天傲是金丹天才，咱们家芷凝比他更胜一筹，同为金丹天才，年岁比他小。论家世，纪家是后起之秀，咱们家有底蕴，不比他们差，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话锋一转，又劝道：“我们缺的是时间，纪家缺的是法器等，只要两家联姻，结为盟约，互帮互助，方可解现在的困境。”
“是那个姓程的说的？姑姑可曾想过，一旦两家联姻，虞家的护山大阵容许外人进入，没有了阻挡屏障，会不会被人一锅端掉？”
十五年前，世人不敢强行闯入虞家，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就是护山大阵的守护，以及那一场坑杀的震慑。
而今现在纪家联姻，只是想侵占虞家的财宝，只是手段婉转了些。
虞清尘想得清楚明白，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侄儿言尽于此，联姻之事，我绝不赞同。”
没想到虞清尘这么刚，虞若素刚刚踏入大门，他就要走。
一把拉住虞清尘的广袖，虞若素道：“大哥……”
虞清尘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爱怜地说道：“若素，什么都不要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哥哥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嗯嗯？？
虞若素听得莫名其妙，想拦住他，“大哥……”
而虞清尘却一掀衣摆，迈过门槛，飘然离去，倒有几分决然的味道。
虞若素没有再追上去，虞家嫡系四个人，除了姑姑虞明宪是真的遵从祖训，行事一板一眼的，他们兄妹三个人，就没一个真正的规矩刻板。大哥虞清尘就是个白切黑，极少与人正面冲突，这还是第一次。
她转身步入大殿，见到姑姑虞明宪坐在那里颓丧无力，缓步走了上去，双手轻轻替她揉着额头。
“姑姑，还在生大哥的气吗？”
虞明宪睁开眼，拍了拍她的手，叹道：“若素呀，你要是为清尘说情，就免了。这么多年，我对你们兄妹三人，对虞家，可谓尽心尽力，自问问心无愧。”
虞若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依偎在虞明宪身旁，缓缓说道：“姑姑对我们自然是最好的，我们都明白。只是这纪家和咱们联姻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你也不同意联姻？”虞明宪垂眸，惊讶地问道。
在她的眼里，虞清尘是家主，又是兄长，让虞芷凝去联姻，他重手足之情，自然不愿意。而虞若素自小心性冷硬，看事情的眼光独到，在关乎虞家大局面前，比虞清尘更加理智。
她以为，虞若素是赞成的，是站在她这边的。
虞若素摇摇头，道：“姑姑，若是联姻能够解决虞家的困境，就算哥哥不愿意，我也会说服他愿意。但是，事实上，联姻的弊端大于利益。”
虞明宪不懂了，问道：“这是为什么？”
之前，程雍曾经和她商量联姻的众多好处，其一借助纪家的力量，为虞家争取崛起的时间和机会；其二芷凝嫁到纪家，凭借过人的美貌和才华，笼络住纪家下一任主人纪天傲，利用纪家借力打力，平衡其他势力。
这么多好处，怎么就弊端大于获利了？
虞若素神色自若，没有虞清尘愤恨的情绪，也没有攻击程雍，她只是淡淡地问道：“各大仙门世家联姻，求的是共同的利益，要么是弱者联盟，共同对抗强敌；要么是强强联合，打压众多对手。”
悄悄停顿了一下，她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虞明宪听得正起劲，而她又不说了，急得心里猫爪似的，忍不住催促道：“你继续说，我在听着。”
把控的火候到了，虞若素状似无奈地看了一眼虞明宪，幽幽叹道：“而我们家和纪家联姻，我没有看到共同的敌人所在，他们为什么要联姻？又为什么会帮助咱们？”
既没有共同的强敌，也没有共同的竞争者，这场联姻看起来漏洞百出。
虞明宪沉默了，被程雍那一番诚恳动人的话打动过，现在拿出来细品，又觉得怪怪的，到底哪里怪，又说不出来。
程雍说，联姻可护住虞家，那么纪家如何获利？虞家之女的嫁妆？会满足吗？
总之，大家都是仙门世家之人，可不会是做善事的菩萨。
见姑姑虞明宪又静下心来思考，虞若素的目的达到了，她起身拱了拱手，道：“姑姑，若素退下了。联姻之事，还请三思。”
空寂的大殿里，冷冷清清的，虞明宪却是不好受，一边是程雍，一边是侄儿侄女，进行着天人交战。
她不想多思程雍言行之后的真面目，也不知道毁掉婚约会付出什么代价。
虞若素退下之后，贴心地关了门，吩咐左右的弟子，且不可随意进去打扰。
她转身去了祠堂。
虞家的祠堂，古朴中带着别样的书卷味，灵牌上一笔一划，清雅又飘逸，正如虞家人的风行一般。
而现在，香烟缭缭，明灯摇曳，蒲团上正跪着俊美的青年，正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话。
虞若素站在外面，遥遥看着，低声叹道：“每次受了气，心里不舒服，你总会到父母面前求安慰，这次也不例外。”
见到亲哥哥虞清尘无事，就是受了一些气，她便转身往虞芷凝那边走去，看看贵客和她相处得如何。
一推开门，门内的一男一女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慌慌张张地推开彼此，愣愣地看向来人。
虞若素淡淡地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要不先让你们抱好？”
郑润临俊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解释道：“虞二小姐，请不要误会，刚刚只是一个意外。是三小姐没有站稳，倒了过来，我只是扶住她而已。”
他之前扮作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打算悄悄潜进来，不敢暴露来找虞芷凝的目的，特别是纪家与虞家联姻的关键时刻。
现在，就算被虞若素抓住了，他也不能连累虞芷凝。
虞若素走了进去，没有搭理二人，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解渴，又从荷包里摸出一样东西，丢了过去。
“芷凝，这是我这一次下山给你带回来的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虞芷凝正被虞若素的到访吓得心里噗通直跳，又接到了飞来的礼盒，心里更是慌慌的，就怕她发现了什么秘密。
她尴尬地笑了笑，道：“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时候，非要你哄，怎么还给我买礼物了？”
“拆开看看吧，保证是一个惊喜。”虞若素道。
都说到了这个情面上，虞芷凝反而产生了好奇的心思，缓缓打开礼品盒，却被吓得脸色一变。
郑润临见她脸色微变，他心里也紧张，探了过去，见到盒中东西，脸色也变了。
只见小小的绒布上，躺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上面缀着紫云、兰花，小巧雅致。
“怎么可能？”
原来虞若素送的正是一条银手链，与虞芷凝之前手上所带的一模一样，而郑润临恰好认识这手链，他曾经送过一条给了虞芷凝。
虞若素淡淡地一瞥，幽幽道：“有什么不可能？你送一条给芷凝做定情信物，我送一条给芷凝做姐妹之情的见证。”
这一下，虞芷凝和郑润临双双红了脸颊，不好意思了。
“阿姐，你知道了？”
虞芷凝轻轻扯了扯虞若素的袖摆，娇嗔地问道。
虞若素看了看虞芷凝，又看了看郑润临，叹道：“我早就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会带他上山吗？”
在两姐妹面前，郑润临终于回神了，发现了自己被虞若素拆穿了，不用言明，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
他诚恳地伸出手掌，道：“我可以起誓，我郑润临是真心喜欢虞芷凝的，还请虞二姑娘信我。”
虞若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清清冷冷的，道：“你喜欢芷凝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不需要向我保证。”
听到此处，虞芷凝心里一喜，这代表二姐虞若素不反对，她欣喜地张开双臂，抱了抱她。
“先别高兴得太早，你身上还有婚约，可想好了怎么处理？”虞若素觉得自己就是那爱泼冷水的人，总是在别人最得意的时候，说最令人讨厌的话。
虞芷凝脸上的笑意淡去，双眉微微拢了拢，一缕愁绪淡淡的散开来，为难道：“姑姑那边不好弄，大哥是什么意见？要不我去和姑姑说我不想联姻？”
虞若素轻点她的额头，叹道：“我不过离开两天，你连姑姑都拦不住，我还以为你真想联姻呢。”
“阿姐，不要再打趣我了，我知道错了。”
见到虞芷凝求饶了，虞若素才放下，道：“等会儿你将姑姑引到祠堂，我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