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烟不想与他说在铃铛家的所闻所感,问他:“杏娘呢?”
杏娘让她等着人接,既然兰鸿来接她,那想必是杏娘已经回来了,却为何没看到。
兰鸿淡淡地说:“杏娘家里有些急事,恐怕最近不能回来。我另找一个给你,你想要个小丫鬟,还是……”
染烟有些急躁地打断他,说:“我不要别人!等杏娘家里的事情了结,再回来就是。”
许嬷嬷刚好端了碗汤进来,兰鸿接过汤碗,觉得有些烫,就放到旁边桌几上,拿起里面的汤匙轻轻地搅拌。
这场面似曾相识,进京时,她晕倒在破庙里,万念俱灰,几乎失了活着的念想,侥幸醒来时,兰鸿就是这般,为她轻轻搅拌汤药散热。
染烟心中一热,轻轻叫了声:“兰鸿。”
兰鸿“嗯”了一声,伸手到她额上贴了贴,然后顺势下来,在她脸颊上轻轻抚了下,染烟觉得心又砰砰跳得厉害,有些怀疑自己真的被风吹出了病,塌下身子跪坐床上,用双手握住兰鸿的右手,又叫了声,“兰鸿!”
兰鸿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反手把她两只手都攥在右手中,望着她似笑不笑。
这时,许嬷嬷端了一碗粥进来,染烟忙把自己的手从兰鸿掌中挣脱,背到了身后。
兰鸿仍望着她笑,并未转身,却对身后的许嬷嬷说:“嬷嬷找个能系玉坠的绳结来。”
许嬷嬷出去了下很快回来,端来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些五颜六色的丝绳。兰鸿从里面挑了一根黄色的出来,一只腿抬起跪在床沿,半爬上床。染烟看他的样子,以为他要上来抱自己,看了眼许嬷嬷,往后躲了一下。
兰鸿却伸出长臂,在枕头后摸了摸,拿了一样东西出来,正是染烟藏珍爱之物的小匣子。站定后打开,从里面拿出包着玉哨子的手帕,解开,拿出白玉哨子,穿了丝绳。
“过来。”兰鸿轻轻唤,染烟跪行到了床边,兰鸿便把玉哨子坠儿给她系在脖颈间。因着染烟头发老是打扰,半天未系好,染烟只好抓了自己头发,又半趴在他肩上,把脖颈后空空露出来。
可是兰鸿竟又系了好几次,才打好结。染烟心中暗想,兰鸿竟这般笨手笨脚,怪不得上次把我绑的好好的头发都弄乱了。这般想着,却发现兰鸿已经系好了,只是自己趴在他肩头未动,他就也未言语。
染烟忙直起身子,还好许嬷嬷已经出去了,又偷看兰鸿,见他仍是一本严肃的模样,开口说:“以后一直系着,莫要再拿掉。若是有意外,身边没了人陪你,记得吹这个哨子。”
一般人戴玉坠,只垂到锁骨上即可,兰鸿大抵是为了染烟能扯出哨子来吹,丝绳系得很长,冰凉的玉管从兰鸿手中滑落,贴着皮肤钻进了衣服,落入胸口。
染烟突然脸上发热,都忘了要问兰鸿为何知道她把玉哨子放在哪里,也忘了问这个哨子声音那么小,吹了是否有用。只假装点头,把头垂了下来。
兰鸿又说:“以后出门,让长渠也跟着。”
染烟还是一声不吭地点头。
兰鸿安排好染烟,叹了口气,说:“我最近又要出京几日,不知道哪日才回来,你乖乖在家,莫要等我。”
染烟最不喜的事情就是兰鸿没法回来,闻言忙抬头看着他,说:“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兰鸿摸摸她的头发,低声说,“我这就要走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发现衣服被染烟捏在了手里。
染烟一双大大的秋水满是不舍,嘴巴微撅,含糊不清地说:“要不还是让我做你的小丫鬟吧,我陪你一起出京。”
她说的含糊,兰鸿却听清了,竟是笑的如同晴阳拨开了云朵,一边轻轻抚着染烟的手,让她放开,一边说:“要陪我?”
染烟心里也知,兰鸿出京公办是正事,她怎可因为不舍就乱来,终于还是松了手,看着他离开了屋子,又从窗户望着他出了院门。天色昏暗,简直是像乌云笼罩了世界,而兰鸿,在乌云里穿过,就像是一缕阳光,他走过的地方,都比别处更光亮些。
染烟坐在床上,趴着窗子琢磨,觉得自己想必是病了,但是应该不是被风吹风寒了,而是眼睛生了毛病,竟看出明暗错觉来了。
染烟以为兰鸿会离开数日才归,可是第三日的夜里,染烟在梦里,听到兰鸿轻轻叫她:“小烟,小烟……”然后俯身下来,把头埋在她颈间,拱来拱去,似是在寻觅一样东西。兰鸿虽没说,染烟心里却知道,他是在寻觅那个玉哨子呢。果然,他发现了玉哨子的系绳,伸舌把细细的丝绳卷入了口中,然后顺着丝绳慢慢追溯而下。
特别慢特别慢,那丝绳也似乎变得特别长特别长,染烟心中砰砰直跳,又是害怕,却又似乎盼着结局快点到来。这份难受从心里蔓延开,渐渐往下,等到了小腹,却引起了一阵子抽痛。痛得染烟忍不住口申吟出声。
“小烟?是我,兰鸿。”
染烟猛地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黑暗里,隐隐有人俯身叫她。虽看不清,就算他不开口,熟悉的气息也能令她马上辨认出,这是兰鸿。
只是想到方才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那些……心里惊疑不定,仍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小烟,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听了这话,染烟心中大臊,想必方才真的痛呼出声,被兰鸿听到了。在痛呼之前的那些梦境,他应该不知道吧?不知道吧。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吧……我这几日有事,不能陪你了。”
染烟听兰鸿这么说,才想起来,自己大抵是最近的生辰,只是很多年未曾在意过了。才开了口:“你怎么知……”问了半句话,却想起来,许嬷嬷问过她,想必告诉了兰鸿。
小时候,娘也记得她的生辰,只是娘后来病得愈发厉害,母女两个又少与别人来往,常是记不清今日是何日,就也很难得按着日子过了。只不过是大概的时日,娘会对她说:“太好了,烟儿又大了一岁!”
娘早猜到自己活不了太多年,所以总盼着她一夜长大,只可惜,终究是没等到。
染烟心中有些悲伤,把手伸向兰鸿,却不知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感动,只软软叫了句:“兰鸿。”
兰鸿顺着她伸出的手,俯身抱住她,头正好俯就在了她的脖颈间。染烟一下子又想起方才的梦境,瞬间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兰鸿却并没做什么,只紧紧抱住她,半天,才抽出手,以肘撑头,侧身半躺在她身边,与她说话。
“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这应该是你的十五岁生辰了,原该是女孩子的大日子。”
染烟的身体脱了禁锢,再不用僵着,却又觉得空落落的。她轻轻移手过去,摸到兰鸿的衣服揪住,心里才好受了点。
“我想要……”
想要你明日陪我一整天,可是,这个自然是妄想,染烟开口便泄了气,有些委屈,又在枕头上挪了挪,把头更贴近了兰鸿,才说:“想要做你的小丫鬟。”
黑暗中,兰鸿嗤笑了一声,把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抚摸着说:“好。”
染烟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不过这样就很好了,虽然兰鸿偶尔会不见踪影,但是过些日子便会出现,喜欢一言不发抚摸她的头发,有时候似乎把她当个小孩子一般抱入怀中。
许嬷嬷说,女孩子过了及笄礼,就成了大人了,成了一个女人。染烟心中突然想,自己只是到了十五岁,并未办及笄礼,那算不算也成了一个大人。一旦有了这个疑问,便没法藏住,恨不能立马去厢房找许嬷嬷问个清楚。
“兰鸿?”染烟忍不住,叫了声兰鸿,听他“嗯”了声答应,问道,“过了明日,我是不是就算一个女人了?”
兰鸿这次又“嗯”了一声,只是语调上挑,显然是有些不解她的问题。
染烟想了想,说:“是不是过了明日,我就可以生儿育女了?”
还待解释许嬷嬷说过的话,腹中却又一阵子抽痛,忍耐不住“啊”地痛呼出声。兰鸿忙问她怎么了,她解释说:“没什么,小腿突然抽筋了。”
染烟有阵子老是睡觉抽筋,腿疼,膝盖疼,大夫看过后说,并无大事,多补些骨头汤即可。如今,倒是正好用这个做借口,免得兰鸿追问,又要担心。
兰鸿听了,伸手往下,抓住她的小腿,往上拎了拎,细细帮她揉起了腿。染烟的膝盖因此顶在了兰鸿的腰腹间,虽两人都穿了衣服,隔了两层衣料,还是能感觉到坚实的腹肌,与自己软软的小腹,大是不同。
染烟觉得这姿势有些羞耻,幸亏在黑暗里,谁也看不到。腹中又开始抽痛,她怕自己忍不住,又往兰鸿怀里拱了一拱,仿佛贴着他近些再近些,就什么也忍耐得住。
“小烟,我回京太匆忙,并未准备礼物,只能送你……送你……”
兰鸿突然说,语气倒是难得有些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