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鸿大惊,不知道是自己不慎弄痛了她,还是有了什么意外。
忙喊:“长生!长生!快去请大夫!”
一时竟手足无措,想抱了染烟放到塌上,又怕得几乎不敢伸手。
院子里一片脚步声,长生急匆匆跑了出去,许嬷嬷和杏娘慌张张从西屋跑了过来。
染烟又痛呼了一声,弯腰俯身,手捂着肚子,头上已经满是汗。
兰鸿低头,发现她原本嫩黄色的褶裙上,竟是染了一片血迹,大惊,再顾不得其他,抱起染烟,放于自己床塌上。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摸着她额上冷冷的汗,心急如焚。
又往外喊:“长渠!长渠!你快去把白茂生叫来!”
杏娘和许嬷嬷不知染烟出了什么事,又被兰鸿的身体整个挡住视线,都看不到床上染烟的样子。还是杏娘机灵,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床尾爬了上去,抓住染烟的另一只手,一边摸脉,一边问:“小姐哪里不舒服?”
染烟只闭上眼睛,任眼泪淌啊淌,不肯回答。听到兰鸿呼了口气,说:“她,她出了血!”
心中更加难过起来。她在府中,虽然没伺候过那些夫人太太,但是也大抵知晓,若是有孕在身,又出了血,那绝不是个好兆头。据说娘当年,就是突然身下出血,因而早早生下自己。
她虽并没想好如何要做个娘,也害怕这样稀里糊涂生出个孩子,让孩子徒徒受苦,但是毕竟已长在她腹中很有些时日,如今遭此不测,她不仅是身体疼痛,心里也很是难受。
只是杏娘却很是不解地问:“出了血?什么出了血?”
兰鸿犹豫了下,说了出来:“她,她原已有孕在身……只怕,只怕……”
染烟觉得很难堪,除了兰鸿,一直还没有对人说过这事,如今想总之是瞒不住了,也不阻拦,只是觉得腹痛如绞之外,又添了羞惭。
杏娘“啊”了一声,似是不信,或是不解。然后又细细摸了染烟的脉搏,说:“她何时有过孕了?”
兰鸿握着染烟的手一僵,染烟闻言也睁开眼睛,见兰鸿向自己望来,杏娘和许嬷嬷也盯了过来,更觉羞愧,想要钻进被窝里躲起来,却又被腹中的绞痛扯得眉头紧皱,恨不能打滚。
等这阵子绞痛过去,染烟咬了咬牙,说:“我,我还没来京里前,就开始恶心干呕,孟……他们说,怕是……”
许嬷嬷在旁边对兰鸿说:“可否请公子避开一下,让老奴问问小姐。如今小姐既有了不妥,弄清楚些,一会也好让大夫诊治。”
兰鸿舍不得放下染烟,杏娘又请了一遍,终于狠狠心,轻轻松开握着染烟的手,低头走了出去。
待兰鸿出去关上门,杏娘迫不及待问:“小姐怎知自己怀孕的?”
许嬷嬷也问:“小姐腹中的孩子是什么人的?”
染烟望着眼巴巴盯着自己的两个人,忍着羞,说:“老是恶心呕吐,难道不是有了孩子吗?我听她们都是这么说的。而且,我,我之前,孟太太……也是这么说的。”
杏娘又细细按在她腕间捉脉,再次问:“就是说,并没大夫告诉过你,你是有孕了,而是你自己猜的?”
突然,有一股热流,从腹中涌了出去,染烟很是惶恐,但是腹中的疼痛却随之缓解了不少。她心中暗想,怕是真的不好了,就有些破罐子破摔,把藏在心中的事情合盘脱了出来。
“那时,我,我,我和兰鸿,不是不是!总之,总之……”染烟心中纠结,不知道这事能不能说出来,毕竟事关兰鸿。
“我和他,和他……在茅草屋里过了夜,后来他走了,有一天,我便开始恶心干呕……”
又忍不住想辩解一二,说:“他当时受了伤,没有地方去,天又冷,我们才同,同在茅草屋里过夜,并不是有意的!”
杏娘和许嬷嬷齐声问她:“你和他做过什么吗?”
染烟不解:“做?做什么?”
杏娘挑挑眉,压低声音问:“天那么冷,你们又在茅草屋中,岂不是要穿着外衣睡觉?”
染烟不知她为何问这个,觉得有些羞臊,还是乖乖回答:“那个自然,不然,岂不是冷死?”
杏娘又问:“公子可有抱你?”
染烟轻轻点了一下头,又磕磕巴巴地解释:“因为茅草屋里漏风,那几日又下了雪,太冷了,我才,才挤着公子……能暖和一些。”
“除此之外呢?”见染烟点头,许嬷嬷的眼睛也瞪圆了,急着追问,“可有做别的事?”
染烟被问的脸红成了布,咬着唇乖乖回答:“就,就睡着了啊,还能做什么?”
杏娘噗嗤一声,哈哈哈大笑;许嬷嬷也在一旁抓着床榻忍笑,倒把染烟笑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杏娘又笑得极有感染力,竟是让她也几乎破涕而笑。
杏娘笑得停不下来,许嬷嬷轻轻掀起被褥看了看,温言问染烟:“小姐以前可有来过癸水?”
杏娘也停了笑,在旁边嘀咕:“这个年龄,原本是已经来过了,还以为小姐是最近身体不适,才没有……倒是我们大意了。”
兰鸿在外面听得里面开始笑,一会儿,许嬷嬷开了门,和他走到远些的地方,轻声报给他:“小姐无碍,公子可以放心。她也没有怀孕,乃是因为一知半解,误会了。”
见兰鸿仍望着,却又觉得不便于解释女人的那些事情给他,只说:“之前林大夫就说,小姐脾胃失和,所以导致时有恶心干呕,她却是把这个当成怀了孩子。她啊,还以为只要男女共处一室过,就会有孩子……”
许嬷嬷说着,自己也忍俊不禁,捂住嘴轻笑。
兰鸿因着急躁,倒是费了些考虑,才理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后知后觉地问:“难道她是以为和我有了孩子?”
许嬷嬷忍笑点头。兰鸿一时哭笑不得,竟难得也有些羞臊到微红了脸。
屋子里,杏娘帮染烟拿了干净的衣服,又给她细细讲解关于女孩子癸水的事情,兰鸿在院中隐约听到,越发有些难为情。这些事,他是真的不懂。
在本朝,女人来癸水,被视作污秽之事,因此无论是丫鬟还是女主子,在这种时候,都要主动回避,何况兰鸿身边并无妻妾,更无从知道这种事。
又过了会子,大门打开,一个白衣翩翩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脸上表情满是玩味。
兰鸿正侯在院中,见他进来,说:“无碍了,你回去吧。”
年轻公子闻言愕然,叫道:“你把我从美人的酒桌上叫走,就是耍我一趟吗?你瞧瞧我下次还来不来!”
满是不忿,又探头探脑张望这屋子里是什么人,却什么也没看到,就被长渠“请”了出去,出门时,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
再晚些,林大夫才来,也是吹胡子瞪眼,诊了脉之后,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们说是人命关天,我才从床榻上下来穿衣就诊,结果就这样?就这般金贵吗?下次别想再请我来!”
杏娘用了两个极难得的食疗方子,才把他怒气压下,开了些活血化瘀、顺气活血的药,冷着脸离开。
这么折腾一番,最觉得羞愧的是染烟,她经杏娘和许嬷嬷讲说了一遍,才知道,原来女孩儿,长到一定年纪,便会每月里都来一次癸水,变成一个女人。而且,若是未曾来过癸水,是不会怀孕的。
杏娘还对她说:“只睡在一个房内过夜,是不会有孩子的。”
染烟这便不明白了,府里人都说,哪个姨娘、哪个丫鬟,和老爷过夜了,有了孕;那日孟太太也是这么说她的。难道不是吗?
染烟不耻下问:“那如何才会怀孕?”
杏娘欲言又止,却被许嬷嬷瞪了一眼,只好出门给染烟准备红糖老姜汤去了。
因着弄脏了衣服,又弄脏了兰鸿的被褥,染烟忍着羞对许嬷嬷说:“要不,您把我的被褥先换给兰鸿,是干净的。”
许嬷嬷笑着安慰她:“有备用的呢,给公子另换一套就是。”
这时,兰鸿走了进来,咳了一声。许嬷嬷抱着染烟换下来的脏衣服,识趣地先出了门。
染烟喝了老姜红糖水,又喝了汤药,加上知道了自己并未怀孕,心里轻松,已经缓了过来,腹痛也只剩了隐隐一点,正换了衣服,打算回自己房间躲起来。却不防还是撞见了兰鸿。
想起自己原先以为有了兰鸿的孩子,便觉得既惭愧,又羞臊,握拳低头,想要蒙混出门。却不防低头时,扫过兰鸿的衣摆,月白色上面,隐隐有那么一点红印。因是晚上,并不起眼,但是离得这么近,却就看得很清楚。
染烟羞得“啊”地叫了一声出来,要从他身边擦身跑过。却又返身跑回来,嗫喏道:“你,你快换身衣服。”
兰鸿只顾着看染烟可是真的已无大碍,闻听此言,显然有些迷茫。染烟只好侧身站他身旁,不看他,只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他衣摆脏了的地方。
兰鸿顺着她细细的手指望去,才发现了不对,脸上也立马涨红,几步走到衣柜前,拿了一身衣服,才想起染烟还在房内。回头,便见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提着裙摆往外跑,跑了两三步,突然站定,低头望了眼自己衣摆,然后又提步逃窜而去。
可叹可怜的小丫头,傻兮兮,又有些可爱。
兰鸿忍不住弯了唇,走到门边,看着她一路跑进西屋,听她的脚步声被西屋关进去,很快没了声息,猜她肯定是害了羞,跑进去便上了床,还要捂了被子。又忍不住笑了一阵子,才关上门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