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坊坐落在京都?以东,马车经?过了窈窕阁和珍馐斋,再往前驶出二十丈远,便是被誉为京都?第一裁缝铺的锦绣坊了,虽说被誉为第一裁缝铺,但里头可没有正八经?的裁缝,有的都?是些穿锦绣袍的女侍,她们给贵女们介绍款式,或者?量体?订做。
这里头订做也是有讲究的,除了提前预付定金外,还有等上小半月的时间,若是订做的成?衣,最后贵女觉得不合适,却?是不给退只给改的,你看,就是如此霸道的条款,还是令京中贵女们趋之若鹜,便可知道,这锦绣坊的生意有多好了!
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锦绣坊门口?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日头往西方偏斜,冬日的暖阳斜斜的照在人脸上,倒是令人倍感舒服。
秦云柔从马车上下来,举目便看到?黑色匾额上朱红色的锦绣坊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的笔体?,据说是锦绣坊掌柜亲自御写的。
只是,这锦绣坊的掌柜同那窈窕阁和珍馐斋的掌柜一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从不露尊容,不过,这样神秘的掌柜,倒也给店铺笼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便更加客似云来了。
“走罢。”李云深见秦云柔看着匾额发呆,便干脆执起她藏在袖口?的小手,牵着往里头走。
申时是京中贵女们喝下午茶,或者?和手帕交的小姐妹一起逛铺子选首饰衣服的特定时间,这个?时间,一般都?已经?用过了午膳,又小憩了片刻,是精神头最足的时候。
秦云柔看一眼客似云来的锦绣坊,已经?有好几拨贵女提着裙摆跨了门槛走进去,她心中有些担心,怕遇见昔日相熟的贵女,毕竟,她如今的身份,当?真是不可启齿的。
李云深拉了拉,见秦云柔没动,便扭头用询问的眼神瞧她。
秦云柔抽回李云深掌心自己的小手,双手抬到?脑后,把大?氅后头的连体?帷帽戴上。
“做什么?里头有烧地龙和火盆的,应该不会冷。”李云深同她道。
秦云柔只是摇摇头:“奴婢想戴帽。”
李云深瞅她一眼,大?抵心中也猜出个?七八分,便也不做阻拦。
“那走罢。”李云深再去牵她的小手。
秦云柔柔顺地给他牵着,两人一起跨过门槛,进了锦绣坊里。
锦绣坊共有三层,一楼是成?衣区,选中合适的,可以直接买走,二楼是订制区,由贵女自己选布料和花式,然后让女侍量体?,预付订金后,小半月后来取成?衣便是,三楼……据说只对内开?放,而这个?内包括掌柜在内的几个?特定贵客,便很神秘了。
一楼的人最多,贵女们一排排站在成?衣前头,或由着女侍给自己做介绍,或自己取了心怡的去雅室里面?试穿。
李云深陪着秦云柔在一楼转了一圈,他见秦云柔兴致不大?,便微蹙俊眉。
女侍陪在他们二人身边,见贵客皱眉,便赶紧口?齿伶俐的同他们介绍:“二楼是订制区,有京都?里最齐全的布料和花式,贵人去瞧瞧,若有看的上眼的料子,便可取来订制成?衣。”
“那便上去瞧瞧罢?”李云深对秦云柔道。
秦云柔回了一个?好字,便由着李云深牵住自己的手,跟在女侍身后,由铺了红毯的红木步梯上行,往二楼订制区去。
定制区没有一楼人多,放眼望去,诺大?的平层里,也只有正在挑选布料的贵女和命妇十二三名,每一名贵女或者?朝中命妇身边,都?由一名专属女侍陪同讲解。
陪在李云深和秦云柔身边的女侍抬手道:“贵女这边请,从左手边往右看,可以看一圈完整的,不留遗漏。”
秦云柔依着女侍的介绍,从左边开?始看,钉在墙壁上的木架条上挂着可供取用的布料:素锦,菱锦,云锦,蜀锦。
秦云柔的目光落在那蜀锦上,女侍便会意的赶紧给她介绍:“贵女的眼光真好,这是地道的蜀锦,产自蚕丛之郡的蜀地,把熟的蚕丝先染色织成?,再用经?线起花,用彩线添花,最后搭配或吉祥或富贵的纹饰织就。”
秦云柔抬手抚摸上蜀锦上的花纹,轻声问女侍:“这蜀锦,除了蜀地,还有哪里能产吗?”
“唯有蜀地可产。”女侍说道。
秦云柔垂下视线,心道,周海在案发的时候,人已经?在去往蜀地的路上了,他有六座城池的盖章路引,又有从蜀地带回的蜀锦料子,蜀锦唯产自蜀地,他也有蜀地当?地店铺购买蜀锦的票据,这不可能造假。
周海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而且他身量不够,体?型也精瘦,难道……冯虎和薛梅真不是他杀的?可他的杀人动机最大?,不是他……又是何人呢?
女侍见秦云柔垂头不语,便轻声唤道:“贵女?”
“唔。”秦云柔这才?回过神来,夸了蜀锦一句,又继续往前走,看别的料子。
前面?一名穿着华丽的少?女不知发什么脾气,忽然扭头往后走,莽撞地差点撞上了低头看料子的秦云柔,好在李云深眼疾手快的把秦云柔拉到?一旁,否则定要?撞个?吃痛。
“怎么回事?挡着本小姐的道做甚么?”那差点撞人的少?女竟是不知羞,还出口?斥责秦云柔的不是。
秦云柔抬眸看过去,只觉得眼生。
安夏是先帝弟弟的第十八子安淳之女,原是同父亲安淳王一道去了封地,这不新帝登基不久,便召回了昔日同他亲厚的堂弟安淳王,安夏也随父亲一道回京,她刚刚及笄,又被养的娇纵,以前在封地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如今回了京都?,竟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了。
安淳王担心掌上明珠的女儿在京都?惹祸,便耳提面?命的令从小管教她的嬷嬷时刻陪同,监督管教。
教养嬷嬷姓何,何嬷嬷听到?安夏出言不逊,便赶紧走上前来,正准备同安夏好好说教一番,却?在看到?秦云柔身上穿着大?丫鬟的衣裙后,暗自皱了眉头,连着教导安夏懂规矩知分寸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何嬷嬷对旁边的女侍道:“锦绣坊二楼不是订制区吗?怎的什么人都?让放进来?”
女侍一听,便知道这是要?她赶人了。
而秦云柔这边跟着的女侍却?朝对面?的女侍摇了摇头,用唇语偷声提醒:“是大?人物领着的,动不得。”
何嬷嬷见女侍不动,正心中纳闷。
却?看到?一个?穿华贵锦袍,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伸手握住了那穿丫鬟服女子的肩头,同她说道:“本官领来的人,本官看谁敢动?”
何嬷嬷只是个?教养嬷嬷,平日都?在府中做事,也极少?出府,她虽认不得李云深,但他一身矜贵的气场,说着地地道道的京都?话儿,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岂是普通世?家子可比?
何嬷嬷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小郡主安夏,见到?李云深竟是心脏通通直跳,封地也有适龄的贵公子呀,却?没有这般俊俏的,跟嫡仙似的面?容,就是沉着张脸,怪唬人的。
“本小姐是安淳之女,你是哪位?”安夏想知道对面?男人的名字,便先报了自己的身份。
安淳之女?李云深听罢,眯了眯眸子。
安夏见对面?嫡仙似的男子不说话,便不高兴起来。
何嬷嬷看出安夏想要?发作,便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儿去,同她低声提醒:“我的小郡主小祖宗哟!那人你得罪不起的,嬷嬷说了,这是京都?不是封地,你且不可同在封地一般胡来!”
安夏虽然莽撞,但也不是个?傻的,李云深那一身锦衣华服,那气场那官腔,她也瞧出个?不同寻常来,这便点头应下:“嬷嬷我知道了,我想结识他,你去帮我打听一下,他是哪家的贵公子,有没有娶亲?”
比起府中的教养嬷嬷,旁边正选着布料的命妇倒是清楚李云深的来历,她有心讨好新入京的小郡主,便同她说道:“我是侯尚书的夫人,这男子我知道,是镇国公府的独子,及冠不久,官居大?理寺卿,尚未娶亲。”
安夏一听,乐了,原来是一家人啊!还是表兄妹的关系。
大?安帝国表兄妹是可以嫁娶的,这叫亲上加亲,因着婆母也是娘家人,更容易亲近。
此时,李云深正握着秦云柔的肩头,同她俯身低头,细细打量了秦云柔的脸色一番,这才?问道:“刚才?,没事罢?”
“不打紧的。”秦云柔回他。
“那去前面?再看看罢。”李云深牵回她的小手,领着她继续朝前走。
安夏拽着裙裾小跑回来,挡在李云深和秦云柔的跟前,她有些气喘,脸上却?是兴奋的:“我知道你是谁!长公主的儿子,我是你表妹哩!”
李云深瞅都?懒的瞅她一眼,不作搭理,拉着秦云柔的手绕开?挡在跟前的安夏,继续往前走。
安夏是个?暴脾气,她激动地心脏砰砰直跳,对方理都?不理她,这还能忍?她冲上前去,抬了双臂挡住李云深和秦云柔的去路,不满道:“做什么不理人的?我叫安夏,是安淳之女,是你表妹!”
李云深见她挡路,便沉下脸来,挑眉冷哼:“呵!鹌鹑之女?鹌鹑蛋吗?”
秦云柔捂住唇,强憋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