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柔被抱上骏马后,李云深便勒紧了缰绳,催动马匹朝前行进。
红棕色的骏马在城西十丈宽的大街上前行,这马是御赐的汗血宝马,体态轻盈,脚力极好,也是李云深日常最爱骑的一匹。
大约是习惯了主人策马奔腾的速度,又见着此刻大街上的路人和小贩并不多,骏马好几次都试图加快速度,按照主人以往的速度奔驰,却是每次都被李云深勒住缰绳,控制下了速度。
骏马在大街上缓慢地走了二里路,李云深的俊眉却慢慢地皱了起来,语气也跟着不善道:“做什么扭来扭去的,你若是摔了下去,我可不会救你!”
“不是的……大人。”秦云柔娇小的身子裹在黑色的温暖大氅里,她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脸蛋红扑扑的,连着眼眶也是微微发红:“我……这马走路时候一颠一颠的,弄的我不太舒服。”
李云深不耐烦道:“我已经走得很慢了。”
“我知道。”秦云柔点头:“大人体恤我,已经把速度放的很慢了。可我…”
秦云柔说着,脸色红的仿若可以滴出血来,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我真的不太舒服……”
李云深皱着眉头,回忆了下昨晚,他虽然血气方刚又有些亢奋过头,可应该是没有弄伤她的……吧?
“那我再骑慢些。”李云深无奈道。
“谢大人体恤。”秦云柔回道。
“嗯。”李云深。
可以说,李云深自从八岁学习骑术以来,从未骑的如此缓慢过,甚至,这速度慢的连骏马都好几次打了响鼻,试图同他的主人抗议。
但,抗议无效。
李云深的近侍周茂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他几次抬头,疑惑地看着前头的主子,双手也努力的控制着缰绳,不让自己的马匹越过前头的马匹。
可有时候,慢比快更难控制,周茂好几次眼见着就要超越了前头的李云深,便卯足劲的勒紧缰绳,硬生生把速度控制到了最慢,连着他勒缰绳的手背,都急的凸起了青筋。
更可气的是,教司坊位于城西,而国公府则位于城东,大安国建国百余年来,已经把京都城池修建的恢弘壮阔,便是从城西驾马到城东,都要至少半个时辰。
而现在,李云深抱着秦云柔,用比行人走路还要慢的速度驾马,周茂苦恼地按着额头替他家主子担忧,也不知能否赶在午膳之前,抵达国公府。
足足的两个时辰。
连着周茂都诧异于自家主子的耐心,虽说主子查案的时候,也是耐心十足的,可平时却有些急性子,更不喜欢把自己宝贵的时候浪费在任何无用的事情上,今日,竟是花了两个时辰从城西骑到城东,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眼见着国公府黑色的宽阔匾额越来越近,李云深难得好脾气的同怀中的秦云柔介绍:“这便是我家了,以后,也是你家,可明白?”
“明白的。”秦云柔颔首应下。
“嗯。”李云深勾了勾唇,嘴角压着笑意,可眼中却是含笑的。
李云深贵为大理寺卿,有时候碰到棘手的案子,便会在大理寺旁购置的别院住下,只有休沐或者不忙的时候,才会偶尔回国公府。
今日正值李云深休沐,长公主提前算好日子,便安排了周嬷嬷和林嬷嬷等在国公府的大门口。
晌午之时,厨房那头已经来询了好多次,因着嬷嬷们始终没有等来李云深,便只能让厨房先把饭菜热着,等着少主子归来后,才可开膳。
左盼右盼的,好不容易在未时三刻,才终于盼到了李云深。
周嬷嬷眼尖,打远便看见了坐在马上矜贵英俊的少主子,便激动地同身旁林嬷嬷道:“快看,世子爷回来了!”
林嬷嬷比周嬷嬷大出五岁,已经是四十五的人了,是长公主当年出嫁的时候,从宫廷里带出来的,也是跟在长公主身边伺候最久的,可谓是忠心耿耿。
她虽然眼睛没有周嬷嬷好使,可是在定睛看清楚后,原本因着世子爷归来的笑容,却在瞧见世子爷马上还坐着个女子的时候,那笑容便很快的淡了下去。
周嬷嬷这会儿也瞧见了,便皱眉同林嬷嬷问道:“世子爷向来最讨厌女子碰他的爱马,怎的……如今还坐上了?”
林嬷嬷老沉的目光一顿,倒是没有回周嬷嬷的嘴,而是领了身后的两个守门小斯,朝李云深停马的方向迎去。
这会儿,林嬷嬷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世子爷可算是回来了,真是叫嬷嬷好等,长公主殿下一早便吩咐厨房备上你最爱吃的酒席,这会儿都在膳房里热着呢!便是等着世子爷回来一道吃。”
李云深从马上翻身下来,同林嬷嬷礼貌了一句辛苦,便没有再看她们,而是抬了双手朝着秦云柔的方向,勾唇道:“跳下来。”
秦云柔有些怕高,可看着李云深鼓励的眼神,还有他那双朝自己张开的有力臂膀,到底还是信任盖过了惧意,便果真从马上跳了下来。
李云深很轻易地便接住了她,又把她缓缓放到地下:“可还稳当?”
“稳当的。”秦云柔回道:“谢大人了。”
“不必如此客气。”李云深上下打量秦云柔一遍,见她气色比晨起的时候好了许多,这才松了口气。
同嬷嬷一起来的两个小斯已经等候多时,李云深和周茂分别把缰绳交到他们二人手中,两个小斯一人牵着一匹骏马,这便朝马厩走去。
林嬷嬷见李云深的目光这会儿还黏在那不知来历的美貌女子身上,便赶紧上前一步,同李云深道:“世子爷,已是未时三刻了,长公主殿下还在花厅等着你一道用膳呢!”
李云深是独子,母亲虽是贵为长公主,可在生他的时候大出血,虽然后来平安产下李云深,可自个儿的身子到底亏损的狠了,便再也无法生育,镇国公李显对妻子情深,也未再纳偏房,这便偌大的国公府,只有李云深一个少主子。
李云深打小对母亲感到愧疚,虽不至于言听计从,可却是极孝顺的。
这会儿听得林嬷嬷说母亲为了等他,连着午膳都没有用,到底生出些懊恼来,便拉过秦云柔的手,跟在林嬷嬷身边,朝用膳的花厅疾步而去。
秦云柔虽然气色恢复了不少,可两腿到底是酸痛的,尤其是小腹,更是酸胀难消,这下被李云深有些粗暴地扯着往前大步的走,好几次都跟不上对方的步子,又因每每踩到过长的大氅下摆,差点摔倒。
好在,每次李云深都及时扶住了她。
秦云柔解下大氅递到李云深手中:“大人,这大氅太长了,走路很是不便。”
“嗯。”李云深收回大氅,握着秦云柔的手问:“可会冷?”
“走得快些,便不冷了。”
国公府很大,花厅在前院,是做用膳的场所,但是从正门过去,也是要走上一时半刻的,秦云柔跟着李云深穿过好几条红漆长廊,又过了前院的亭台水榭,下了石桥,这才入了花厅。
花厅雅致,垮过一尺高的门槛,这才进到里面,四周摆台上都是精致的小盆景,中央搁着个梨花木的八仙桌。
长公主安容见到宝贝儿子回来,眼睛慈爱的弯起,她身子骨孱弱,便是由林嬷嬷搀扶着,走到李云深跟前来。
“母亲下回可别等我用午膳了,我若是归的晚了,母亲就先用膳,待我回府自会去养心院给母亲请安。”李云深放开秦云柔的手,双手扶了长公主安容的手肘,扶她坐回八仙桌旁。
长公主坐下后,便令人让厨房传膳。
很快,八仙桌上便被摆了满满一桌子热腾腾的菜,都是李云深日常爱吃的菜,也都是冬季的时令菜,有鹅肫掌汤齑,鸳鸯炸肚,羊舌签,猪肚假江鳐,丝鹅粉汤,玲珑时蔬,四喜乾果等。
长公主亲自替李云深布菜:“自从你升了大理寺卿后,公务比之前更是繁忙,连着每月六日的休沐如今都只剩下四日了,你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对这食物最是挑剔不过了,为娘总担心你吃不惯外头的菜。”
李云深眼看着小碗里已经被母亲夹的快满出来的菜,便赶紧出声阻止:“够了够了,娘要是再夹下去,我这碗怕是要撑破了!”
安容被儿子逗的发笑,李云深见气氛好了些,便同安容道:“娘,我今日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安容朝秦云柔站的方向瞥了一眼,收了脸上笑意道:“刚才你一进屋,我便看见了。”
“她是……”李云深准备介绍一下,却被安容意外地打断了。
“前淮安侯府的千金,以往官家宴请的时候,见过几回。”安容情绪不明地说完,便又道:“食不言寝不语,用膳吧。”
李云深吃了几口菜,眼角余光瞥到秦云柔站在角落里,大约是刚才走的太过急了,她这会儿雪白的额头和小巧的鼻头上都沁了汗珠,也不知是肚子饿了还是怎的,李云深见秦云柔伸出右手握成一个小拳拳抵在腹部,模样似乎有些难挨。
李云深当即搁了筷子,再也克制不住的同安容道:“母亲。我今日要纳个通房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