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湘午睡迷迷糊糊地醒来,香兰一边喂她喝茶醒神,一边欢喜道:“娘娘,陛下封了咱家夫人为代国夫人。”
“阿娘?夫人?代国夫人!”郑湘瞬间清醒,坐起来追问:“真的假的?”
香兰将茶盏放在案上,一边挂起帘帐,一边语气坚定道:“当然是真的,从前头传来的消息,现在估摸着旨意已经下发到府上了。”
郑湘忙起身,道:“快给我梳妆换衣服,我要去前头。”
她发现她好像更喜欢姜榕了。
国夫人,这是外命妇的最高品级。
郑湘匆匆打扮好,带着一盅燕窝来到宣政殿。
此时殿中没有大臣,郑湘转过屏风,就看到姜榕正在伏案处理公务,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她迈着欢快的脚步提着燕窝上前,正要撒娇卖痴,突然想起之前被姜榕拒绝还被要求读奏章的场景,脸上的笑容一敛,抿了抿嘴,行礼道:“妾见过陛下。”
姜榕搁下笔,挑眉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说着,他起身接过食盒,看了一眼,笑道:“这是燕窝。”语气颇为肯定。
郑湘闻言绽放出笑容,挽住姜榕的手臂,点头道:“陛下英明。”
姜榕带她来带西梢间,这是姜榕在宣政殿的卧室。
他打开食盒,喝了一口便不肯喝了,招来郑湘,一勺勺喂她,嘴上嫌弃道:“你就爱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郑湘道:“这个喝了能美容养颜,滋阴补阳,是好东西。”
姜榕哼笑一声:“我还用喝这些补品?”
这盅燕窝是郑湘吩咐做给姜榕喝的,因而量比平时大,郑湘喝不完也不肯喝了。
姜榕最后笑骂一声,全倒在嘴里吃了。郑湘笑道:“不想喝就别喝嘛。”
“这是你的心意,怎能随意浪费?”姜榕笑道。
郑湘听到这话,顿觉满腔的心意被人珍之重之,脸上发烧,拿手捂脸,笑道:“你惯会说好听的。”
姜榕没有说话,往椅子上一靠,只瞅着可爱的姑娘笑。
郑湘的脸皮没有姜榕的厚,连若无其事都装得像落荒而逃。她起身打量这间卧室,与自己的相比,像雪洞一般。
郑湘坐在榻上,道:“你的床好硬啊。”郑湘的床上铺了许多层的锦褥,如卧云中,夏季上面多了一领玉簟。
姜榕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许久没在这里入睡了,瞥了眼郑湘,笑道:“你今晚留宿宣政殿如何?”
郑湘不知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但身下的床确实太硬,踌躇起来。
姜榕走上前,摩挲着她的耳垂,道:“你让宫女把床收拾一下。”
郑湘一面往后躲痒,一面应了,脸色白里透红,珠子似的眼睛转来转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殿内镀上一层金色。
姜榕道:“你是留在这里歇息,还是去书房为我研墨读奏疏?”
郑湘下午睡饱了,不想睡觉也不想看书,但上次读奏疏的阴影还在,她想了想问:“那个方卿改了吗?”
姜榕闻言大笑,想起了“方卿”在同僚面前接到太监传话的窘迫。这位“方卿”连着告了三天假才过来当值。
大臣都是要脸的,看到“方卿”的前车之鉴,再也不敢啰里啰嗦云里雾里扯一通,炫耀自己的才华。姜榕的眼睛这才得了清静。
听到肯定的答复,郑湘才应了,跟着姜榕来到书房。墨早已研好,郑湘只剩下读奏疏。
这读奏疏其实是姜榕免得郑湘无聊想出的主意,他一心二用,一面听,一面批改奏疏。
郑湘念完一封,见状略带不满道:“你有没有听啊?”
姜榕熟练地重复了一句奏章中的话,郑湘仔细核对,竟然一字不差。她崇拜地看着姜榕,更加卖力读奏疏了。
郑湘不知道的是,其实那句话是有出处的,姜榕经常在奏疏中看见,听到上句便能随口说出下句,然而郑湘不知道。
郑湘没有亏待自己,不时喝茶润喉咙,约莫一个时辰后,她读不动了,趴在御案上,不解道:“读这么做什么,都是问安劝谏的奏疏,半点正事没说。”
姜榕笑道:“看他们对我忠心不忠心。”
郑湘眼睛微睁,颇为好奇道:“怎么看?”
姜榕拿起刚批完的一本奏疏,与她细细说起来:“这是蜀郡太守送来的奏疏,想要调回京师。”
郑湘眉头微微皱起,努力思考,这个蜀郡太守肯定不是姜榕任命的,于是道:“其实他不想调回京师?”
姜榕奇道:“你也懂这个?”
郑湘瞪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明升暗降,谁不懂啊?”
姜榕道:“连你都懂,我且拒绝他,来日方长。”
“战船从蜀中顺流而下,顷刻便至金陵。”郑湘说着拿手蘸茶画了一道从西往东的线路。
姜榕闻言,又惊一下,湘湘还是有见识的,他已派将领入蜀中打造楼船战舰,只待建好便可水陆并进拿下金陵。
为天子者,不统一南北,便不是正统天子,而且现在正朔在南齐呢。
虽然姜榕不喜欢帝皇的约束,但是他不能容忍自己在青史之上与同期别的天子并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江山在望,美人在怀,姜榕志得意满。
夏日的风吹得人沉醉。
天色未亮,郑湘被姜榕吵醒,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嘴里嘟囔道:“以后再不来这里了,床太硬了,搁得背疼。”
姜榕嘴上应了,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扫了一眼屋内,桌椅床窗确实不如蓬莱殿的温软香柔,不过却别有一番韵味。
姜榕上朝之前,对伺候的人,道:“下朝之前,把淑妃叫醒回蓬莱殿睡,免得过来议事的朝臣吵她。”
于是,没有睡够的郑湘被叫起来,清醒过来得知缘由,气呼呼道:“以后再不来这里睡觉了。”
郑湘稍微洗漱一番,从后门出去,回到蓬莱殿,正要睡回笼觉。蕙香过来禀告说,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请她去仙居殿。
郑湘一面叫香兰等人为她梳妆更衣,一面心中纳罕:自从上次见面后,三人再未见面,井水不犯河水,不年不节的,怎么今日过来叫自己?
梳妆镜里的郑湘微微蹙眉,不假思索地认为这两人就是妒忌自己。
自己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哦,对了,昨日自己母亲被封为代国夫人。
后宫就是这么点事,无非就是争夺宠爱权力而已。
郑湘梳洗完,优哉游哉地吃了早饭,才带着宫女太监前呼后拥地往仙居殿而去。
一进殿,郑湘就看见后宫的妃子都在,而赵德妃坐在周贵妃的左手边。那个位置上一次是属于郑湘的。
姜榕登基之后,后宫是加封了,但是外戚只加封母亲一族和夏皇后一族,周家和赵家没有受到半分恩泽。
这也就罢了,偏偏昨日郑湘的母亲被封代国夫人,便是一向稳重的周贵妃也怨姜榕做事偏心。
赵德妃今早来找她,鼓动她训斥淑妃,周贵妃顺理成章地叫来人。
郑湘朝周贵妃行了一礼,又瞥了眼赵德妃,然后在周贵妃的右手边坐下。
赵德妃有子,郑淑妃有宠,周贵妃只有从前的情分,情分消磨一点是一点,她不会出头,只笑着与郑湘说起衣裳首饰的话。
赵德妃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周贵妃申饬郑湘的话,心中骂了声怂蛋,又将目光投向常来奉承自己的三位宝林。
张孔郭三人头缩成鹌鹑,不敢吱一声。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远离都来不及,哪敢凑上前?
赵德妃只得自己上,突兀道:“衣裳首饰是小道,后宫嫔妃以贤德为重,淑妃妹妹独占皇宠,实属不妙,宜多劝陛下雨露均沾。”
此话一出,周贵妃停下来,看向郑湘。
郑湘转头看向赵德妃,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德妃,恕我眼拙没看见。”
“后宫之中,周姐姐位尊,我次之。德妃在周姐姐左手处一坐,也不出声,我以为是宗室的婶子伯娘过来陪周姐姐说话呢。”
赵德妃闻言,气得脸色通红,道:“我为陛下诞下独子,论资历子嗣,哪里不能当你一声姐姐?”
郑湘笑起来:“当得当得,德妃比我年长,当然当得。”
赵德妃对周贵妃道:“陛下让贵妃姐姐统摄六宫事务,如今淑妃独擅皇宠,其他姊妹连见陛下一面而不得,还请贵妃姐姐做主。”
周贵妃头疼,一手支额,道:“德妃言之有理,淑妃你可有什么辩解的?”
郑湘道:“妹妹无可辩解。周姐姐与陛下年少情谊,德妃姐姐为陛下育有独子,妹妹只是以色侍人,人微言轻,哪里有两位姐姐在陛下面前有脸面?”
“两位姐姐怎么做,妹妹跟着照做就是。”
赵德妃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教教你,这后宫之中,后妃以德为首,你要多劝陛下雨露均沾,为皇家开枝散叶。”
“德妃姐姐说的好,怪不得姐姐的封号是德,妹妹佩服。”郑湘只是称赞,并不答应。
周贵妃扶起宫女的手起身,强行打断语速越来越急促的两人,道:“我头疼,你们各自散了。”
郑湘起身,目送周贵妃转到内室,然后带着宫女太监出了仙居殿,一句话也没和赵德妃说,气得赵德妃脸红了白,白了红。
这淑妃真是仗着皇宠猖狂至极,赵德妃恨恨地剜着她的背影。
郑湘心情也不好,心里骂了几句姜榕,都是他做的孽。她跑去马球场跑了几圈马,心情才顺畅。
晚上,郑湘等姜榕回来吃饭,久等不至,派人去问,结果却被告知皇帝去了临仙宫。
郑湘怒气翻腾,暗恨自己自作多情。人家老婆孩子相濡以沫十多年,她算什么东西还担忧皇帝吃没吃饭?
她气得掷了筷子,多吃半碗饭,然后命令宫中熄灯,早早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