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匕首

“陛下,治天下比打天下更难。厉帝的朝臣虽非各个忠贞,但可择者也有五六,两相结合这江山才能长久。”柳温最后还是斟酌道。

姜榕道:“你的意思是联姻是最好的联合人心稳定江山的办法?”

柳温道:“陛下英明。”

姜榕走下来,踢了柳温一脚,笑骂道:“你看看兄弟们多少未婚的当鳏夫的,怎么就盯着我一人?”

柳温哎哟了几声躲过去,姜榕道:“徐皇后有个妹子长得好,性格也好,要不我赐婚给你。”

柳温连忙道:“千万别,我虽身未出家,但心已出家了。她既然这么好,我就去问问他人。只是……陛下……”

柳温抬头,欲言又止,心中道:我的陛下哎,你的儿子才刚满两岁,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大家都盯着你屁股下的位置呢,可不得往后宫塞妃嫔,能当个国丈国舅当当,谁不乐意。

姜榕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很讨厌被人强行安排私人生活。

他明白柳温未尽的意思,告诫道:“你嘱咐他们别跟着起哄,谁要想送姐妹闺女,当我大舅子老丈人,我打断他们的狗腿。”

这话说得杀气四溢。

柳温忙道:“晓得,晓得,我们都晓得。”

说完这些,姜榕招呼柳温帮忙自己处理政事,以及安排降臣。前朝罪大恶极的佞臣,早在姜榕登基之前,已经杀了。

次日早上,郑湘躺在厚软如云的床上,浑身上下洋溢着舒畅和喜悦。

她将薄被拉到下巴处,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听闻男人过了三十岁,就是银样镴枪头,但是姜榕却不同。

强悍而又危险。

郑湘回味着昨夜的余韵,时不时发出痴痴的笑声。香兰捧着衣服过来,道:“娘娘,要起来了。”

外面太阳已经高起。郑湘听了,掀开被子,坐起来,问:“他呢?”

香兰答道:“陛下在娘娘睡后就回去处理政务了。”

郑湘撇了一下嘴,姜榕身体火力旺,等天冷了,抱着他肯定比汤婆子暖和。至于现在么,将将凑合,等到了夏天就不能凑合了。

香兰带着宫女为郑湘穿衣梳妆打扮,郑湘的目光落在满是金银珠翠的首饰匣内,这些首饰全被追了回来。

匣中的头面首饰大多是厉帝赏赐的,难免某日这些会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把柄。

不如将这些首饰以及厉帝赏赐的其他金银玉器,一同送给姜榕。

至于送走财宝,郑湘当然会心疼了!她最爱这些金翠辉煌的玩意儿。

但是当年在厉帝时,她从一身素衣挣来满堂金玉。以后,她也会。

还未想毕,郑湘就把金钗从头上拔下,道:“香兰,你把我进宫以来所有的赏赐都收拾一下装箱,我都不要了,全给陛下。”

香兰惊愣,道:“娘娘……你都不要了?那盆三尺高的红珊瑚,那套红宝石头面,那对西域上贡的宝石黄金手镯……你都不要了?”

“都不要了。”郑湘的心在滴血。但舍得舍得,有舍必有得。

“娘娘,你戴什么呀?”香兰慌了。后宫除了位份、宠爱,就是钱财最重要。

“慌什么?陛下入主皇宫后,不是命人给我送过首饰吗?就用那些。”郑湘镇定自若道。

她家娘娘自来有主意,香兰只好照办。

郑湘吃了饭,不忍看到多年积蓄,一朝成空,于是带着小宫女来到御花园赏花。

初夏,树木葱茏,百花盛开,郑湘站在芍药亭,倚着栏杆,看开得花团锦簇的芍药花。

直到香兰收拾完东西,令人来请,郑湘才回来。刚进院子,就看到从室外到室内摆得满满当当的箱子,顿时心疼不已。

“有册子吗?”郑湘问香兰。

她本来想着直接将箱子抬到前头,没想到竟然收拾出这么多。

这要是都抬到前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宣政殿给姜榕下聘呢。

香兰忙将一叠厚厚的册子递给了郑湘。郑湘轻哼一声,抬起下巴,带着宫女前往宣政殿。

姜榕停下笔,笑问:“怎么来这里了?”

郑湘施施然走到他面前,将册子放到桌子上,然后行礼道:“陛下,国朝初立,百废待兴,妾请将妾库房的金银玉器还给国库。”

姜榕正色,国库现在确实缺钱,但是……他不至于搜刮自家女人的家当。

姜榕将册子推开,笑道:“你的东西自然是你的,国库虽空虚,朕与文武大臣来想办法。”

郑湘闻言惊讶,这钱财人人都爱,姜榕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郑湘把册子推回去,真心实意地想把东西送回去。

姜榕无奈拿起手边的册子,随意地翻看几页,越看越认真。无他,里面记载的宝物着实不少。

厉帝贪财好色,姜榕接手皇宫,曾被皇宫中的宝库所震撼。

震撼之后,是满满的怒气,这些都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为着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无数人家破人亡。

姜榕看完,合上册子,对上郑湘灼灼的目光,突然笑道:“你的这些家资可比一些世家还丰厚,你真舍得?”

郑湘冷笑一声,道:“我又不会和你客气,既然拿来,就是真心实意地给你。”

拿前任的财产送给现任。

姜榕突然感到心中不满,不知是对厉帝贪财无道的不满,还是对自己似乎吃上软饭的不满。

但是他对上淑妃的一片热忱,也不好发脾气,说什么,闹什么。

不过,这事倒可以为郑湘运作一番。

姜榕叫来梁忠,吩咐道:“你派人把册上的宝物送回国库,然后去中书省说一声,就说郑娘娘心忧北地罹遭旱灾,捐出首饰脂粉钱赈济百姓。”

梁忠领命退下。郑湘听完,问道:“北方真遭了旱灾?”

姜榕点头,想起此事就颇为头疼,他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他这皇位可能就是昙花一现。

郑湘不是不通人情的祸国妖妃,知这笔钱用到了百姓身上,心中的最后几分不舍化作释然。

“你可得好好派人监督,务必使这笔钱用到百姓身上。我的钱用在老百姓身上不心疼,但谁若要贪污我的钱,我必定要心疼的。”郑湘忙叮嘱姜榕。

听完郑湘的话,姜榕瞬间决定了赈灾的人选。

陆观与其父陆宣。

“若有人贪污你的钱,我就将其正法。”姜榕起身,拉着郑湘的手,一同坐在榻上。

郑湘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姜榕又问:“你将首饰都捐了,以后戴什么?”

郑湘扶了扶发髻上的玉钗,朝姜榕笑道:“陛下,难道你以后不会给我打新首饰吗?我仅剩的首饰都是陛下送我的。”

她话还未说完,姜榕就看清了郑湘的打算,突然手痒痒的,忍不住发问:“朕与厉帝,谁待你好?”

郑湘的笑容凝在脸上,随即黑了脸,眸子里都是怒气,猛地站起来,道:“陛下何必发问?难道要妾身以死证明妾对陛下的心意?”

一哭。

郑湘说罢,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这说风就是雨的脾气,打了个姜榕惊愕不已。

二闹。

郑湘见姜榕傻在那里,也不知劝自己,开始闹。在她的哭诉中,姜榕变成了十恶不赦的负心汉,枉顾她一片真心。

三寻死。

“妾不活了……”郑湘朦胧的泪眼在殿内巡视一圈,发现挂在墙上的宝剑,就要去摘下来自刎呢。

姜榕回过神,抓住她的手,道:“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生气了?”

郑湘更来劲了,挣扎着要去够剑,嘴里嚷着不活了。姜榕的头又疼了,强行将人抱在榻上。

在姜榕惊诧的目光中,郑湘从靴子抽出一把匕首往心口处比划着要刺呢。姜榕赶忙夺过来,扔到一边,气笑了。

“来人,把匕首拿走!”姜榕道。

郑湘的哭声一顿,忙叫道:“那是我的匕首!”

“拿走!”姜榕重复道。侍卫很快将匕首带下去。

郑湘这时是真委屈了,呜呜咽咽地就着刚才的眼泪哭起来。

这把匕首是她把中皇后砸毁容后,厉帝赏赐的。

自那之后,一直随身携带,不曾离身。

纵然知道郑湘刚才的哭闹是假的,但她确实为自己花了心思,姜榕能怎么办,只能原谅她了。

“别哭了。”姜榕轻咳一声道。

郑湘转过身,一边抽噎,一边小声道:“我真心跟你,你却疑我,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还不如去当尼姑?”

姜榕见人能说通话了,便问:“你想怎么样?”

“什么我想怎么样?分明是你想怎么样?”郑湘反驳道。

姜榕认输道:“以后我不问你厉帝了。”

“你不问,别人还会嚼舌头呢。”郑湘气哼哼道。

“皇宫之中,谁敢说你和厉帝的事情,朕将其杖毙。”姜榕顺水推舟。

郑湘达到目的,又问:“我的匕首要还给我。”

姜榕这回毫不犹豫地拒绝她,道:“不行,匕首乃凶器,嫔妃不得携带。”

郑湘坐直身体,道:“我要我的匕首!”

姜榕险险咽下“厉帝”二字,顿了顿,道:“你要匕首做什么?你可知进入皇宫的公卿大臣都要去佩剑,不得带任何兵器?”

“我不管,我就要我的匕首。”郑湘仍叫道:“别人要欺负我,我怎么办?”

姜榕被郑湘执意要匕首的话语激起不悦,但听到最后一句话,这份不悦化为怜惜。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郑湘的场景,娇弱的人儿拿着匕首,挡在产妇前,对着强兵悍将丝毫不怯。

姜榕突然笑起来,挥手道:“匕首不能给你,但我赐予你一条鞭子。”

鞭子,也行吧。

郑湘嘟着嘴同意了,心道,这趟真是晦气,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好在目的达成了,有了皇帝的话,以后皇宫之中谁也不敢提自己曾是厉帝皇后的事情。

姜榕立马派人取来一条马鞭,郑湘拿在手中,挥舞了几下,道:“这个不如匕首顺手。”

姜榕哄她:“一寸长一寸强,这可比匕首厉害多了。”

郑湘冷嗤一声,道:“哼,要是马鞭厉害,将士们为什么还用刀?你骗三岁小孩呢?”

姜榕道:“你使好了,比什么刀剑都强。”

“我有了马鞭,可惜无好马。”

“行,再给你一匹马,上好的马。”

郑湘这才高兴起来,舞着马鞭回到了蓬莱殿,看到空空的多宝阁也没多心疼。

不过,白天横,夜晚要还的。

香汗淋漓的郑湘连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咬牙切齿地骂道:“真该让世人看看你的嘴脸,你这个混蛋,无耻下流!”

“你也不是很舒坦?我们是一样的人。”姜榕笑得风流而又肆意。

“歇好了?”姜榕看着变得秾华至极的美人,恨不得将她揉碎在骨血里,合成一个人儿。

床声瑟瑟,钩帷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