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尹萌，没事吧？”祝梨最先发现不对劲，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冲过来，抓住尹萌的手，一边小声安慰，一边跟那几个男生对峙，“第一节下课就收作业，这是黄老师亲自来布置的，其他人都听到了，怎么就你们不知道啊？”
几个男生打量了一下祝梨这小身板，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轻视。
“什么时候说的啊，我们都没听到。是不是？”
“对，我也没听到。”
“就是！”
为首的男生站出来。
男生叫李建，是学校足球队的。他一米八的个子，块头很大，一身肥肉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在空气中晃了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尹萌跟祝梨两人，皮笑肉不笑的一副无赖样子，嘲笑道：“咱们这个英语课代表啊，话都说不出来，指不定耳朵也不好使。要不然你们再去问问黄老师，看看是不是你们听错了？”
祝梨死死盯着眼前这几个人，几乎想用目光把这几个人射出个洞来。
她手指摸到祝梨手掌心里的冷汗，咬紧了牙关。
“要不这几个人就别管了，作业不交就算了……”她握着尹萌的手，小声说。
尹萌嘴唇紧抿着，从头到尾，没有抬头看他们任何一个人。
她根本做不到。
她知道黄成美亲口来说的，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就把作业收上去。但她就站在这里，就站在这些人面前，她却连重复一遍都做不到。
尹萌被祝梨握着的手攥得紧紧的。
教室里嘈杂的议论声中，几个男生嘲讽的笑声格外刺耳。
尹萌眼睛不受控制地发红。
突然，什么东西在空中快速飞过，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在为首那个男生脸上。“啪”地一声，重重响在耳边。
男生们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
尹萌仍然垂着脑袋，没有丝毫动静。祝梨却顺着那本书飞来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落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正懒懒地从桌上起来支起身子的齐荣身上。
“吵死了。”他淡淡地开口，某种带着困倦，不紧不慢地看了过去。
那个被书砸到的男生把书一把抓在手里，气吼吼地呵斥道：“谁他妈敢砸老子……”
他话没说完，被身后几个人急急地捂住了嘴。
齐荣懒洋洋地抬眼。他目光中还带着几分迷离，确实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但如果有人仔细看，却能从他眼底看见那丝不易察觉的低气压。
“这是谁家大黄啊，也不知道拴好？”他语气凉凉道，目光落在男生脸上。
教室里一片寂静。
男生没想到出手的竟然是齐荣。此时脸上一片菜色，看着齐荣平静的脸，不敢说半个字。
齐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在桌上找了找，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放在手上，然后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到了尹萌面前，挡在她跟那几个男生中间。
祝梨拉了拉尹萌的手，小声道：“齐荣过来了。”
尹萌抿了抿唇，这才慢慢抬头。
入目是男生宽阔的胸膛，黑色T恤。还是她带他去佟姨那买的那件，一百块钱两件，买二送一。
教室的白炽灯光从他头顶落下来，越过那一头亮眼的金发，像是给他整个人镀了一层光。
齐荣懒散地抬了抬手，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尹萌面前，淡淡问：“英语作业，是交给你吧？”
尹萌迟疑了片刻，才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嗯……”她用尽全力，也只发出了一个简短的音节。
这么近的距离，齐荣甚至看得清她苍白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睛。
转过头，再看向那几个男生时，他眼底的杀意重了几分。
“是你们，吵着我睡觉？”
男生瞪着齐荣。
他一米八的个头在齐荣面前毫无优势，更不要说两人的体格，他这一身肥肉堆积起来的壮硕在齐荣矫健的肌肉面前活像个笑话。
他努力挺起胸膛展现出自己毫无畏惧的气势，但眼睛里的胆怯却骗不了人。
齐荣俯视着他们。
他目光从头到尾都只是懒懒散散的，但却没有人会忽略他强悍的武力值——毕竟之前程启蛰已经起身帮他们实验过了，几个人围殴齐荣一个，最后却落得惨败收场。程启蛰找来的那些人全都是上一天学打一天架的□□湖，他们跟齐荣对上尚且落得如此下场，更不用说自己了。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间，双方眼神的交汇当中，强弱已经分明。
齐荣嘴角绷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怎么，敢叫不敢认啊？大黄，再叫一声给你主人听听？”他眼中甚至带着几分冰冷的笑意，用最轻蔑的语气，挑动他们忍耐的极限。人一旦被愤怒掌控了思绪，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为首那人果然经不起激，理智崩溃的瞬间，抬手就是一拳朝齐荣砸过来。
齐荣冷冷地一笑。
只要他这一拳挥过来，他有几十种方法能让他被人抬着从这间教室里出去。
“干什么呢！”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把所有的斗殴临时拉闸。
黄成美走进教室，简单看了眼这边的情况，皱着眉道：“齐荣，陈健，来我办公室。”
她说完，转身就走。
刚刚挥拳头的陈健缓缓把胳膊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后怕和如释重负。
齐荣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冷哼一声：“真遗憾。”不能看见他鼻青脸肿第二天来学校被人围观的样子了。
陈健气得鼻子重重的呼气。但毕竟清楚自己跟齐荣实力悬殊，最后什么也没说，率先跟在黄成美身后去了办公室。
尹萌担忧地看着齐荣，手里还拿着他刚交给自己的英语作业。
齐荣却从头到尾没敢多看她一眼，抬步径直走出了教室。
余光瞥见小姑娘担心的目光时，他心底默默叹息，这么容易被欺负，如果他不在可怎么办？
……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祝梨还握着尹萌的手，小声安慰她。
“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就是不想交作业，故意跟你找麻烦。萌萌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祝梨着，观察着她的脸色。
陈健那几句话太过分了。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用这些来攻击尹萌。
尹萌攥了攥祝梨的手，小声说：“我没事。就是担心，齐荣……”他才刚检讨完，这次又跟人起了冲突。不知道黄老师会怎么处置他。
祝梨仔细观察着尹萌的神色，看她确实没再受影响，这才松了口气。
祝梨回想刚刚那一幕，感叹道：“是啊，看来我之前真是错怪他了。你刚刚低着头没看见，他一路走过来挡在你面前的样子，简直帅爆了！”不仅如此，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他既帮她出头，又极尽小心，极力不让别人发现他跟尹萌之间的关系。
他比她以为的还要疼尹萌。
尹萌小小的点了下头。
他总是这样，明明是会在关键的时候帮忙的人，表面却总是一副冷冷淡淡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尹萌垂了垂眸。
她随手翻开齐荣刚刚交到自己手上的英语作业，今天布置的题目根本一片空白。
他哪里是来交作业的？
不过是给帮她找个借口罢了。
……
好在这次没真打起来。
黄成美出现得及时，齐荣跟陈健都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一起压去了办公室。虽说冲突是起了，但比起上次操场打架还引起那么大的热议，这次不过是个小插曲。所有的影响只在六班内部，让大家加深了一下齐荣不好惹的印象，仅此而已。
祝梨对齐荣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她向来恩怨分明，之前不让尹萌跟齐荣有接触，是怕她受齐荣影响，成为焦点。但这一次齐荣挺身而出，救尹萌于水火，祝梨觉得有这么个大佬当后盾对尹萌来说好像也不错。
于是中午一起去食堂的时候，尹萌跟祝梨手挽手过去，齐荣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今天的青椒肉丝好吃，还有大鸡腿……”祝梨给尹萌安利自己今天打的饭菜。她向来就觉得尹萌吃得太少了，所以一有机会就安利她各种好吃的，企图勾起她的食欲。
尹萌弯了弯眼，顺着她的安利去窗口给自己添了一只鸡腿，顺便还帮齐荣也买了一只。
祝梨看在眼里，心里略微酸了那么一下，就那么一小下。
“哟，吃饭呢？”几个人正吃着，一个男生走过来跟祝梨打招呼。
祝梨笑道：“是啊，你们也休息啦？”
“刚练完，一身汗，”男生笑着掀了掀自己的球衣。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上肌肉发达，一看就是运动健将。他站在几个人面前，一身的汗，连头发都是湿的，看起来刚运动完，“等我，我来跟你们一起吃。”
他说着朝祝梨挥了挥手，去窗口打饭。
等他走了，祝梨跟尹萌两人介绍道：“这是许翔东，咱们学校篮球队队长。我每天早上去操场跑步，经常能碰见他。”
尹萌点了点头。
说到篮球，她下意识多看了齐荣几眼。那天体育课上，齐荣超绝的篮球水平到现在都还被班上同学们津津乐道。如果不是之前跟程启蛰的事让他凶名在外，或许他也会进篮球队吧？
尹萌这样想着，略微有些惋惜。
她想要悄悄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被齐荣抓住了视线。
齐荣直视她的目光，兴味地挑了挑眉。看着小姑娘心虚地把小脑袋低下去，勾了勾嘴角。
许翔东回来得很快。
他一点儿也不见外，端着满满当当的饭菜回来，径自坐在齐荣身边的空位上，笑道：“今天的饭菜看起来不错，刚好补充点能量。”
祝梨赞同地点了点头，给他介绍道：“这是尹萌，我同桌。你旁边这位是齐荣，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我知道，”不用她多介绍，许翔东已经笑道，“那天你们班体育课，我正好在二楼看了全程。牛逼的，兄弟。”
祝梨听他说完，琢磨出来几分深意，拖长音“哦”了声：“我说怎么今天对我这么热情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许翔东笑笑：“改天请你吃饭。齐荣，你打球很有自己的风格，有没有想过进篮球队？”
齐荣没立刻回答他。
他目光落在尹萌身上。看着小姑娘埋着脑袋一副认真吃饭的样子，但实际上许翔东一提篮球队，她咀嚼的动作明显放慢了，根本就竖着小耳朵一直关心着这边。
齐荣笑了笑。
接收到许翔东的目光，他只淡淡回了句：“没想过。”
许翔东完全没受他这冷淡的态度影响，仍是热情道：“没想过没关系啊，从现在开始想嘛。咱们校队实力一直还不错的，只不过现在开学一批老队员升高三，学习紧张，以后球队这边估计要陆续退了。你球打得好，有兴趣的话多来篮球场练练。不是一定要加球队才能来，有空来跟我们一起打两把也不错。”
齐荣听他这么说，多看了他两眼。他很懂谈判之道，不强求一次性达成目的，很懂得循序渐进，是个聪明人。
他目光再次转向尹萌的时候，正跟小姑娘望过来的目光对上。一眼瞅见她眼睛里的鼓励和期待，已经递到嘴边的拒绝的话绕了个弯。
“行，我会考虑。”他没答应，但也没立刻拒绝。
许翔东已经很知足。
他笑着说：“得嘞。”他说完，三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走的时候甚至还哼起了歌。
祝梨提醒他：“别忘了欠我一顿饭！”
许翔东远远飘过来一句：“一定。”人已经走得没影了。
……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暂时告一段落，没想到许翔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执着。
下午放学的时候，许翔东特意来教室门口等齐荣。
老师前脚刚从教室门口走，他后脚就站在窗口喊齐荣：“我们晚上训练赛，要不要来看看？”
齐荣没立刻回话。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祝梨跟尹萌，问：“二位淑女有兴趣不？”他抱着篮球，说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的全是笑容。这回他没追问齐荣，反而特意问了两个女生，尤其是尹萌，态度倒是大大方方的，自然不刻意。
祝梨跟尹萌小声交流了两句，最后答应道：“我们吃完饭过来。”
许翔东于是朝齐荣点了点头道：“那篮球场见啊。”这回已经是肯定句，知道两位女生点了头，齐荣必不可能不来。
他说完就走了，心情愉悦地又哼起了中午哼着的那首歌。
齐荣瞥了眼许翔东笑眯眯的眼睛，心里冷哼一声。
就他知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