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日暮斜阳,柏恩踱步回到了之前看到寻人启事的柱子边旁。
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之后,伸手把那张醒目的寻人启事给撕了下来,揣进兜里。
然后她一派从容地走进了对面的蛋糕店里,挑了一块小蛋糕放进三轮车的车箱里,算是兑现了对崽崽的承诺。
电机转动的嗡嗡声中,柏恩的额发被迎面呼呼的风吹到身后,额角沁出的汗水一点点被吹冷吹干。
一个多小时之后,原野上只剩剪影的房子进入了柏恩的视野中。
远远地,柏恩看见门前的灯亮了。
随着越来越靠近房子,她也越来越能看清楚蹲在屋前廊上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实在太小了。
整个人还没竖在一边儿的废弃轮胎大,双手撑着脸,将自己缩成一个小球,看来已经等她很久了。
柏恩把车停在了院子里,将插在车上的钥匙拔了下来。
老旧的车辆发出“叮”的一声响,这动静吸引了崽崽的注意力。
崽崽“唰”地抬起了头,站起来。
柏恩大步地走过去,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向这孩子张开了双臂。
崽崽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晃晃悠悠地小跑着扑入她的怀中,声音软糯又委屈:“……妈妈,呜呜……”
柏恩把孩子拢到怀里,用手抚了抚孩子的细发,轻声细语地安慰道:“这么委屈干嘛?妈妈这不是按时回来了吗?”
小孩趴在她怀里抹着眼泪,呜呜噫噫地哭了起来,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懂柏恩的话。
柏恩把崽崽抱到起来,受到她抽抽噎噎的哆嗦,任由她伏在自己的肩上让泪水浸湿衣襟。她抚摸着孩子的脊背,心里又酸又软。
这时,小涿像一艘小火箭从屋里冲了出来,然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柏恩的身前问候:“阿姨,你回来啦!”
柏恩冲他点点头,然后对男孩道:“我买了块蛋糕,就在车里,你帮我拿屋里吧。”
一听见有蛋糕,男孩的眼睛蹭得亮起来。
他点了点头,跑过去把蛋糕拎在手中,乖巧跟在柏恩身后。
沈爷爷就坐在屋内的沙发上,那个位置能够将屋外的情形一览无余。
柏恩进来时,他便笑呵呵地打着招呼,问候道:“回来啦?”
“嗯,”柏恩点头,弯了弯眉眼,“还得感谢您照顾崽崽。”
沈爷爷眯着眼笑,脸上的皱纹加深,却更显得慈爱。
晚饭时。
四个人带着仪式感在桌子前正襟危坐,柏恩负责将蛋糕分成了四份。
沈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对甜食的爱好有增无减。
而沈涿不管柏恩给他什么,他都吃得很香。
崽崽小心地用舌头去碰了碰奶油,结果鼻子上沾上了点白色。她自己并没有察觉,柏恩用卫生纸帮她擦干净。
“似、似白云味道!”她握着勺子,给出了极具意义的美食品评。
柏恩斜眼看着她的傻样,伸手用力揉揉她的乱晃的脑袋。
崽崽也抬头看着柏恩,眼睛弯成月牙,白嫩的脸蛋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两个小小的酒窝便分明地缀在上,像两片柔软的花瓣。
柏恩视线微微一顿,总觉得这酒窝分外眼熟。
但是她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沈爷爷的声音拉回了她飘忽的思绪:“家具的事情怎么样?找到合适的吗?”
“嗯,挑好了,不过估计还得半个月才能送到。”
“顺利就行。”
柏恩想到了徐温嘉,有些别扭地撩了撩头发,骄矜问沈爷爷:“叔,你看我今天扮相好看不?”
沈爷爷斜晲了她一眼,鼻子哼了一声道:“你要是能去村头好好理一理你的鸡窝头,我倒也能不昧着良心夸上两句!”
柏恩一听,放心了,这世界又恢复成了她熟悉的样子。
于是也便也不再去纠结徐温嘉这个奇怪的人儿!
晚上,临睡前。
柏恩用毛巾擦着湿法,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咬紧了嘴唇。
徐温嘉:平安到家了吗?
徐温嘉:现在在做什么^^
崽崽坐在床上,晃着一对小脚,开心地抱着瓶子嘬奶粉。
柏恩幽幽地看着她:“柏崽,你想不想要后爸?”
她歪着头望着柏恩,不明所以:“后爸?爸爸后面?”
对牛弹琴,柏恩低下头,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头一次感受到了拿人手短的窘迫,苦思冥想后还是回复他:哄孩子睡觉。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
徐温嘉:你有孩子吗?
柏恩:对,我不是单身:)
徐温嘉望着那几个字,感觉委屈又心酸,有些冲动地回复。
徐温嘉:我不介意。
徐温嘉:我可以帮你离婚。
柏恩大脑陷入了长久的宕机,良久之后,她选择了生硬地回避:别开玩笑了,我睡了。
徐温嘉懊恼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反复复盘自己今天的行为,艰难地终止和她的对话。
“晚安。”
柏恩松了一口气,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儿,然后靠在床边,将撕下来的寻人启事细细地看。
上面有她和崽崽的一些简短信息,还附有她的一张照片,是证件照,但是没有丝毫磨灭她五官上的个性。
这张寻人启事能被她看见,就说明原主跑得还不够远。
柏恩把这张寻人启事折叠好,压进了抽屉深处。
上面的联系方式说不定会在未来派上用场。
临近睡觉时,崽崽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焦躁道:“妈妈,我要听小猫的故事。”
柏恩一沾床就困得不行,可是还得先顾及着她。
她不睡,柏恩也没法睡。
她只好搜索枯肠,从生满蜘蛛网的头脑角落中找寻记忆,语气沙哑倦怠地开口:
“有一次,猫是魔术师养的猫,它很讨厌马戏团。魔术师每天把它放进箱子里,然后拿锯子把箱子锯成两半,当它把毫发无损的猫从箱子里取出来的时候,观众都高兴得拍手叫好……”
她讲着讲着,声音渐渐小了起来,直到逐渐消失。
屋子里面静得只有窗外蝈蝈的声音。
崽崽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伸手拍了一下柏恩的脸,这力度对于陷入熟睡的她来说几近于无。
崽崽见她没反应,便打了一个哈欠,倚靠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睛,低声嘀咕:“妈妈,马戏团……”
生活又恢复到之前平静的时光。
期间徐温嘉虽然时不时会发消息联系她,但是明显克制了很多,再没有过之前惊世骇俗的发言。
到后来,他似乎也渐渐感受到了柏恩的冷淡,不再打搅她了。
趁着闲下来的时候,柏恩带着顶草帽,脚上蹬着一双最廉价的胶鞋,扛着锄头将院子的田垄布置得漂亮,每一块地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崽崽一开始还有模有样地拿着一个小铲子跟在柏恩的后面铲土,尽一份绵薄之力。
但是她细皮嫩肉,没晒一会儿皮肤就红了一大片,柏恩怕她活儿没做多少就先中暑了,便人带铲子一起给拎到阴凉地里玩沙子。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劳作,尽管手上带着手套,她的手上也被磨下来一层皮,生出薄薄的茧子。
正午的太阳升的很高,柏恩把干活儿的家伙儿往旁边一丢,也进屋里面避暑。
小涿穿着个背心短裤,从外面抱了个西瓜进来,老远就喊话:“村头孙姨送来的大甜西瓜!”
沈爷爷应了一声,起身去把菜板拿过来。
四个人便坐在檐廊下,吹着徐徐入室的风,分食一个西瓜。
柏恩把西瓜切成标致的三角形,对着西瓜尖尖咬下去。
全是村里人自己种的,新鲜的西瓜甜美多汁。
崽崽吃得满嘴满手都是红色汁液,不过吃完一个之后,竟然还伸手要了第二个。
柏恩又递了一个给她,顺手捏了捏她没一点肉的脸颊。
这天气的温度太熬人了,崽崽的食欲也变得不太好,好不容易长了点肉又消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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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定制的小床终于送到了,有专人把床搬上到房间内安置好。
柏恩给崽崽的小床铺上洗干净的旧被单,越看越喜欢。
崽崽懒懒地趴在上面,看来还是挺满意的。
想了想,柏恩拍下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徐温嘉。
柏恩:[图片]
柏恩:谢谢。
对方也很快回复了个不客气的表情。
这个略显微妙的社交距离是两个人各自退让的结果。
柏恩心想两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后根本没机会见面,就当交了一个网友。
若是以后还有缘分再报答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