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恩自己睡相不太好,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满床找娃。
为了娃的安危,也为了自己能睡得更舒服,她很早之前就想要给崽崽买一张带护栏的小床。
所以,在网上做了一番攻略之后,她打算自己进城里去看看有没有合适价位的小床,顺便补充一下新家具。
只不过等她洗漱好,崽崽还睡姿随意地横在床中央,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柏恩犹豫了一下,没有叫醒她。
毕竟路途较远,带着她确实也不大方便。
临走前,她千恩万谢地将崽崽托付给了沈爷爷。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半个月,但是柏恩对他们的了解也逐渐加深,也越来越信任他们。
所以她心想只是出去半日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清晨原野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晨雾,柏恩骑着家里仅有的旧三轮车进了城。
约莫骑了一个半小时,路过大片大片的田地和村庄,建筑渐渐密集高耸起来。
柏恩跟着导航,找到了这里最大的家具家电城,一家家地看过去。
她预算不高,不过如果能遇到合适的,倒也能咬咬牙买下来。
不过可惜的是,她转了好几家店面,也没有见到满意的小床。
柏恩在心里权衡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里的物价和她原来的世界差不多,她自觉一张普通的小床根本卖不到这个价格。她心底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甚至开始盘算自己动手打一张木床的成本。
还没从市场里走出来,柏恩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微怔,走之前确实嘱托过沈叔要是有什么事就给她打电话,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情况。
她稍稍把手机往耳边放远了一些,接通了电话,果然还没听见沈叔说话,里面就先传来小崽子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
“孩子醒来没见到你就一直哭呢,哄也哄不好,就找你。”沈叔的声音带着无奈。
哭声透过扬声器传出来,柏恩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说不头疼也是假的!
毕竟这十几天,她们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这种情况也算是在她预料范围之内。
电话给了崽崽,柏恩放柔了声音。
“柏崽,我在这里呢。”
柏恩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快步走出了大门,靠在一处阴凉处听着电话。
“呜呜嗝,妈妈丢我……”
听见她的声音,崽崽声音一抽一搭地控诉。
柏恩只得无奈地跟她解释:“你想错了,妈妈没丢你,妈妈出来给你买奶粉、买奶酪棒。买——”她微微抬头,好看看周围有什么店铺,“小蛋糕。”
“妈妈给你买小蛋糕吃,好不好?你喜不喜欢吃蛋糕啊?”
管他三七二十一,柏恩先忽悠上。
“好叭……”
电话那边声音有些迟疑,但是显然已经开始期待起了柏恩的“小蛋糕”了。
柏恩在心底哼笑,心说这么小的年纪懂什么是小蛋糕嘛?
她接着哄自己的小宝贝:“能不能擦干眼泪勇敢地在家里等妈妈回来呢?”
小孩子虽小却不傻,执拗地问:“几点?妈妈你说几点?”
柏恩心说她还懂得挺多,看了看时间道:“妈妈晚上六点肯定回去,你乖乖等妈妈回家好不好?”
崽崽很委屈很小声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柏恩说:“那现在电话还给沈爷爷。”
很快,老人沙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喂,小柏。”
“沈叔,真是辛苦您了。”
让人家一把年纪的老人带孩子,说实话柏恩心底真是过意不去。
老人则没怎么放在心上:“嗐,这孩子一醒来就哭闹着要找你,谁哄都没用!我热了点你早上准备好的饭,她也不怎么吃,你忙完就尽早回来吧。”
柏恩既惊讶又郁闷道:“这孩子平时其实不怎么黏我,所以我才放心把她放在家里。”
“毕竟你是她妈妈,不管怎么说肯定更亲近你。”
沈老爷子笑呵呵地答道。
挂断了电话,柏恩低着头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心情一时有些奇怪。
因为家里有一个胆子又小又有点吵闹还很脆弱的小家伙在等待着她回去,心情好奇妙。
柏恩走了一上午,此时也有些累了。
她找了一个苍蝇小馆子凑合了一顿午饭,不过显然老板的厨艺并不怎么样,盐不要钱一样使劲放,柏恩被齁得不行。
她开了一瓶汽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
味道虽然不行,但是胜在分量很足。
柏恩吃饱喝足之后,慢吞吞地沿着这条街转悠。
这里是宜西市一个偏远的小县城,除了县中心大楼簇新,其他地方都隐隐有衰败的迹象。
脚下的石板小路凹凸不平,建筑古旧,看来这条街有些年头。
感觉和以前的世界很相像,算是平行世界吗?她胡思乱想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了正前方电杆上贴着的寻人启事。
咦,上面的照片好像有几分眼熟?
柏恩刚吃完饭,全身的血液全都忙于消化,脑袋慵懒地运转。
可能只是巧合吧,她在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认识的人?
柏恩慢吞吞地移开了视线,轻哼着歌继续往前走。
没走出几米,她忽然迅速地退回来,眼睛死死地盯住寻人启事上的照片,头脑猛然一阵噼里啪啦得炸开。
明明是酷暑夏日,此刻她却感到一股冷气从脊梁骨冒上来,令她心头一悚、冷汗淋漓。
她视线下移,看见了那个一字不差的名字——柏恩。
柏恩心乱如麻,觉得世界天旋地转,无比可怖。
“柏恩?”
一道略带些疑惑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柏恩猛地一回头,几乎是凶狠地盯着说话的人。
日光下,那是一个样貌很年轻的男人。
他难掩关切地望着她发白的脸色,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又拉着她发僵的身体坐到路边供人休息的椅子上:“还是休息一下吧。”
“哦、哦……”柏恩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应答,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她又猛搓了搓自己的脸,勉强朝对方露出来一个笑,“谢谢你。”
对方似乎在仔仔细细地辨别着她脸上的神色,直到柏恩投去疑惑的目光时,他才唇角含笑地移开过于刻意的打量:“我去给你买瓶水,你在这等等我。”
柏恩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年轻人已经先起身了。
等把水递到柏恩面前时,她却警惕地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颇为坚定地说:“不必劳烦,还是你自己喝罢。”
男人微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可就扔掉了。”
他作势真要扔,柏恩赶紧制止了他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补充水分。
现在她确实是没什么力气,而且胸口也难受得厉害。
“你是柏恩吗?”
年轻人再次提到这个名字,冷不丁地开口询问。
柏恩正喝水猛然呛住,连咳了好几声才止住。
对方递给她纸巾的功夫,她脑袋里已经千回百转,想过了无数个可能。最后,她谨慎地开口:“我不是。”
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又进一步补充:“呃,其实,其实我是柏恩的亲属。”
年轻人似乎有些吃惊,指了指寻人启事上的照片:“看起来真的非常像。”
柏恩淡定地点头:“因为有血缘关系而已,但是我们确实是两个人。”不管有多像,她都咬死不是一个人。
他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有些懊恼:“原来是这样。”
柏恩有些放松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看来她赌对了,对方大概是冲着寻人启事的酬金才对她这么上心。不过说实话,他刚刚叫她的名字差点真把她吓死了。
她之所以敢不承认自己和照片是一个人,主要是因为自己目前的形象已经和那张照片上可谓是天差地别。
她之前干活嫌长发麻烦,便自己用剪刀给自己剪了个短发。为了实用而忽略了美观,轻轻松松达成了猛增十岁的效果。她对穿着也没什么讲究,身上的穿着沈叔老伴留下来的旧衣物,活脱脱像是上世纪走出来的妇女。
柏恩年纪轻轻就已经深谙了增龄诀窍,和照片上看起来“优雅”的女人气质完全不同。
“那你叫什么名字?”安静了一会儿,对方又开口,似乎是真心想认识她。
柏恩眨了眨眼睛:“柏晴。”
“感情的情?”
“晴天的晴。”
“这样啊,那我能叫你小柏吗?”
“当然……”
话说回来,他看着比自己小吧,叫声柏姐还差不多。
她渐渐地从刚看到寻人启事时的阴影中镇定住,感觉心情平静了很多。
年轻人继续道:“我叫徐温嘉,温暖的温,嘉奖的嘉。”
名字都透出父母对他溢出来似的祝福。
不像她编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薄情”名字,多少缺少点诚意。
“小柏,你用不用社交软件?”他拿着手机凑过来,看样子还想和她保持着长久联系。
他那么热心肠,柏恩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两个人很快互相交换了电话和社交账号。
徐温嘉将手机贴近胸口,看起来很开心很满足。
柏恩脸颊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依她的经验来看,这孩子的神色怎么看都像是拿到了暗恋已久学妹联系方式的神情,再加上对她那么殷勤,难不成、难不成他对自己有意思?
不、不应当吧。
他们俩之间看起来差了一个辈分。
徐温嘉看起来很像她学生时期很招女生喜欢的那种学长,蓬松的卷发被打理得很精致,穿着简单白T恤,年轻的身躯含着蓬勃的力量。一笑起来,眼睛便像阳光下的海浪闪闪发亮,颊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而她……不提也罢!
难道是这里的审美比较独特?
不应当吧……
柏恩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徐温嘉问她在这附近做什么?
她便如实说:“我在挑家具。”
“这样啊。”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真挚地说,“我恰巧知道有一家店正在打折,要我介绍你去吗?”怕她拒绝又补充:“很近的,就在附近。”
闻言,柏恩心动了两秒。
但是柏恩也不是个傻子,她清楚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见到柏恩犹豫,他叹了口气:“你好像很不信任我。”
“是你太自来熟了。”柏恩争辩道。
“我可以把证件给你。”说着,竟然真的掏出了一张身份证递给她。
柏恩惊呆了,她有些糊涂,这真是正常的社交礼仪吗?
她匆匆忙忙扫了一眼,便重新推拒回去,绷着脸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了,你能带我去的话实在感激不尽。”
一路上,柏恩的心情惴惴,徐温嘉的热情劲儿让她没法不多想。
在街上七拐八绕,终于在一个老旧的街巷里找到了那家家具店。这家店藏得还挺深,柏恩先前也没有来过。
一进门,便感觉到这家非同小可。店内装潢低奢,而且多是精雕细琢的中式家具,摆着的几件样品看着用料十分舍得。
柏恩感觉这地方就算打折她也买不起,小心翼翼地戳了下徐温嘉,小声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感觉这不是我能消费得起的店。”
徐温嘉抿唇轻笑,也小声地回答她:“你别担心,我有钱。”
??
不太明白,你的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一位穿着唐装的瘦高男人走出来,热情地问他们需要什么。
徐温嘉看向了柏恩,她于是道:“我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拼接床?”
瘦高男人领着两个人继续往里走,柏恩这才发现里面面积非常大,露天大院内还有人正在开料。男人介绍说他们这儿的家具每一个环节都是纯手工打造,精益求精。
柏恩听得云里雾里,勉强附和。再说,她根本不在意家具是用多么名贵的木材或者多么高超的技艺打造出来的。
床嘛,能睡就行。
进了拐角里一个房间,里面摆着好几张小床。高瘦男人尽着心力介绍,又问:“都是品质上乘的黑胡桃木,您看看可有心仪?”
柏恩看着上面繁复古雅的花纹,直截道:“有没有款式更简单的,少些修饰的。”
瘦高男人从旁边拿了一本杂志递过去:“您看看这儿的,都是一样的料子。”
杂志上的倒是比摆着的款式看着更简约明快,更符合柏恩的审美。
徐温嘉凑过来:“你看着有喜欢的吗?”
柏恩倒也毫不扭捏:“我觉得床能睡就行,不需要什么讲究,买张最便宜就够了。”
“好。”徐温嘉赞同地点头,对旁边人道,“瞿师傅,就按照她说得来吧,找个最简单的款式,钱我单独付。”
瞿师傅唇边带笑道:“知道了。”
只有柏恩“啊?”了一声,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懵逼地望了望这两个人。
徐温嘉望着她嘴角弯起,露出来了一对无害的小酒窝:“当成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大明白。”
“……我想你收下喽。”徐温嘉耸耸肩。
等到柏恩稀里糊涂地交代完定制的尺寸,稀里糊涂地留了家庭地址,又稀里糊涂地出了门之后,柏恩才隐隐约约地感觉不对头。
有一种做人姘头的感觉。
妈的,虽然不算吃亏,但总感觉被算计了。
“要我送你回去吗?”徐温嘉朝她眨眨眼。
柏恩抹了一把脸,客气地拒绝了:“我自己骑了车来,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他有些遗憾,但是想到来日方长,便愉快地享受了短暂分别的痛苦和快乐,欣然地与她分别了。
柏恩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可真是个怪人。”
这世道难道流行做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