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慈宁宫内
大齐素来国事繁忙,钟闻月能见到皇帝的次数也不多,今日倒是凑巧,一家子都出现在了慈宁宫,连带着太子傅星昀和二皇子傅云昭,两个孩子在那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钟闻月进来的时候,上首的太后正与皇后娘娘说着什么,满脸都是笑意,一旁的安阳长公主听着,时不时地搭着腔。
见着钟闻月夫妻俩来了,太后笑着招呼他们坐下,边道:“我听说昨个儿打马游街的时候,咱们的探花郎被姜家给抢走了?”
钟闻月满脸无奈,道:“是!”她看着皇后,半真半假道:“我昨个儿就在宫里,原也是不知道这件事。谁成想皇嫂也没跟我通个气儿,吓得我刚听说阿钰被捉了去,还道是犯了什么错呢!”
太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手直拍着大腿。
皇后温和道:“我只知道爹娘想要在这一届举子中为阿瑜寻得一门亲事,却没想到爹娘竟看上了咱们的探花郎。”皇后一脸无辜。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毕竟当时三甲未定,便是皇后也不知道。
可钟闻月又想起了昨日的事,越发觉得皇后同那姜韧果真是亲姐弟。
——旁人不知道,但钟闻钰会试发挥得不错,殿试获得前三甲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再者,姜家在不打听清楚前,怎么可能会把金尊玉贵的嫡女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毕竟殿试前三甲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或许是毕生的荣誉,但对于姜家的世家大族来说,还真不怎么放在心上,放眼整个朝廷,哪一个稍微有些资历的大人不是前三甲出身?最不济的,也是一个传胪了。
昨儿个姜韧把阿钰骗了过去,皇后怕也是故意没跟自己说,等着看她的好戏呢。
“好了好了!”太后呵呵笑着,看着皇后道:“可别欺负咱们阿满了,没瞧着老七就要出来护媳妇儿了吗?”
她往一旁一瞥,就见顾卿流神色间满是无奈。
顾卿流也是知道自家母后和皇嫂的性子的,只是素来恶趣味,对钟闻月没什么恶意,再加上钟闻月也不是那么容易吃亏的,所以一般这个时候他就同皇兄在一旁,老老实实的当个透明人,也省得总是被打趣。
但事实证明母后和还是这段时间或许是太闲了,即使他没有说话,话题终究还是会落在他的身上。
他同皇帝对视一眼,颇有种难兄难弟的感觉。
皇后瞧着那兄弟俩的动作,眸中笑意更深,她笑着应是。
钟闻月被她们这般调笑,倒也没不好意思,毕竟太后和皇后似乎把调笑她当成了一件趣事,她若当真薄着脸皮,早就羞得无地自容了。
“说来昨日同姜家的亲事,谈得怎么样?”太后这回沉下了心,好奇地问道。
昨儿个商量完了之后已经是接近酉时,姜家就是没有来得及同皇后说结果;今天夫妻俩又是一大早就来了,所以说看着似乎是有个好结果,但太后终究还是好奇,他们谈成了什么样。
“可把亲事定下了?”太后又问道。
钟闻月摇摇头道:“还没呢。”她顿了顿道:“主要是考虑到二姑娘同阿钰的年纪都还小,也不急于这一时。姜家那边的意思是想多留二姑娘一些时日,阿钰则是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日子,将爹娘请来,双方见过之后,再将婚事定下来。”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多攒攒聘礼。
皇后颔首道:“如此也是甚好。”让双方父母见过之后再订婚事,也算是钟家对他们姑娘的一种重视了。
太后喟叹了一声,道:“好啊,好啊,儿孙各有儿孙福,你们一个个都长大啦,都该成家啦!”
皇后微微一笑,也是带着点感叹:“可不是嘛!儿媳记得刚出阁的时候,阿瑜还没到我的腰呢,如今一晃而过,就变成大姑娘了,可以议亲了。”
太后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视线一转,落在了下方的同两个孩子玩得正欢的安阳身上。她心中一动,忽地问钟闻月:“阿满,我没记错的话,你那幼弟,如今也才十六吧?”
“是啊?”钟闻月不明所以。
只见太后低叹一声,道:“哎,探花郎才十六,阿瑜也才十五,结果人家连亲事都快要订下来了。”她不经意的扫了安阳一眼,叹道:“咱们这儿还有一个十七的,到现在都还没动静呢。”
皇后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应声道:“是啊,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公子,咱们也好提前准备准备啊!”
钟闻月看了眼太后,又看了眼仍在状态外的安阳长公主,恍然大悟。
安阳:“……”
她无奈道:“母后!”
太后掩面低低啜泣了两声,哀声道:“哀家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生平的愿望不过就是看着儿女都有归属,怎么就那么难呢?”
皇后也是很快就接上了戏,她柔声安慰道:“母后莫要胡说,您身体康健着呢!”
这回就连皇帝都搭上了腔,他道:“母后日后可万万不能说这般不吉利的话,您这不是让儿女忧心吗?”
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一旁只顾着玩的两个孩子也抬起头来,“蹬蹬蹬”地跑到太后身边。
两个小人在太后两边,一人伸出一只小手,在太后的脸上擦呀擦,奶声奶气地道:“皇祖母不哭,皇祖母不哭……”
钟闻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这皇室的一大家子竟然都是戏精。
再一望,只见顾卿流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在那安如泰山的坐着,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只是无奈的耸耸肩。
“母后……”安阳瞧着那两个跑得贼快的臭小子,心里恨的咬牙,心想我是白疼你们了,可是对上太后,又尽是无奈。
太后只在那呜呜呜的哭着,什么也不说。
安阳低叹一声,有气无力道:“母后放心,儿臣有心上人了!”
太后猛地抬头看着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哪能看出一丝泪痕,她急忙道:“当真?不是在骗哀家?”
安阳虽说早知道这种情况,可每当这个时候还是无奈,她点点头:“当真,没骗您。”
这回就连皇帝都来了兴致,问道:“是哪家的小子?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太后和皇后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她,钟闻月却是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安阳面色微红,讷讷道:“不是哪家的公子。”
她顿了顿:“但你们也都知道。”
钟闻月心里不祥的预感更甚。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懂她的意思,什么叫不是世家公子,但他们都认识?
安阳见状,索性摊开了说:“哎呀,就是今科状元郎呀!”她咬咬下唇,看着众人,似乎颇有些害羞:“你们都知道的。”
钟闻月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是真的没想到,安阳竟然这么快就与状元郎结识了,甚至看起来还像是情根深种的模样。
她原以为那秦柏琰出身低微,安阳又是尊贵的公主,在他成为状元之前二人是不会有交集的,他只要在殿试成绩出来之后注意着点安阳,不让他们碰上就是了,可谁能想人算不如天算……
“怎么了?”顾卿流敏感的察觉到不对,疑惑地问道。
钟闻月摇摇头,低声道:“回去后再同你说。”
皇帝同太后对视了一眼,沉吟好半天,才在安阳紧张的目光下点点头道:“状元郎啊……也不是不行,虽说出身低微了些,但是个肯干实事的,也是难得你喜欢。”
他爽朗笑道:“回头朕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若是愿意的话,朕就……”
“皇兄!”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钟闻月打断。
皇帝一愣,倒也没恼,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钟闻月,道:“弟妹可是有事?”
钟闻月冲着他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安阳,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安阳说的状元郎,可是那秦柏琰?出自滇南一带?”
安阳楞楞地点点头,只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她道:“……是啊,七嫂也认识他?”
钟闻月微抿唇角,神色复杂,道:“认识。”
“阿钰与他相熟。”
安阳闻言,正待高兴,就听钟闻月又道:
“但阿钰同我说的是,那秦柏琰已有妻室,且家中还有一双儿女!”
殿内瞬间死一样的寂静,就连两个孩子似乎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可能——!”
……
景王府内
最近一向乖觉不已的的景王妃忽然设宴,众世家虽然疑惑,但人家请帖都送了过来,总不好拒绝。
该说景王不愧是先帝最宠爱的孩子,整座景王府装扮得富丽堂皇,比之太极殿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像是生怕不知道景王财大气粗一般。
沈韵芝慢慢走进王府,对里面的景色毫无兴趣,只等着呆够了时间就离开。
——整个燕京城稍稍有点传承的世家都没怎么把景王妃放在心上。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免得招惹陛下猜忌;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个女人着实的蠢,那些自诩出身高贵的世家贵女夫人们根本看不上她。
随意在王府里转了两圈,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权当打发打发时间。周围的贵女见着沈韵芝,皆是指指点点,全然没有往日的热情模样。
或者自从淮南王要娶王妃的消息传出来后,沈韵芝在燕京贵女圈中所受到的大多是议论纷纷,皆认为从前嚷嚷着非淮南王不嫁的沈国公府大姑娘怕是恨急了钟闻月,哪怕上次在沈家的宴会上她表现得再端庄大方,也总有人不相信她是真的大度到那种程度,被别人抢了心上人都不生气。
再加上前两天榜下捉婿那件事,姜国公府大公子早已有了亲事,倒是没多少人打他的主意;那状元郎虽说地位最高,但无奈出身乡野,着实太过低下了;唯有那探花郎长得一表人才,父亲虽说官职地位,但好歹也是官身,再加上有淮南王府在后面撑着,可谓是未来可期。不少世家都派了人去,想要寻得如此乘龙快婿,其中,还包括沈家的人。
那沈家的嫡女就沈韵芝一个,又不能塞一个庶女给人家,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如此一来,那沈家去捉探花郎是想促成谁的婚事就一目了然了。
可谁曾想到那钟家的少年郎最后竟是被姜家给捉了去,沈国公府接连两位女婿人选,都因钟家没了,可不让心生愤怒?
沈家固然是没表过态,但那些所谓的世家终究是不相信他们有如此大的胸怀将这些事置之不理,都打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着沈国公府。
这不,眼前就有一个人信誓旦旦的以为自己猜中了身价的心思,正信心满满的求合作呢。
沈韵芝懒洋洋的抬起眼眸,漫不经心道:“王妃刚才说什么?”
景王妃面上忍着笑,道:“我说什么沈妹妹还不知道吗?钟家着实是太过分了些,只是他们如今有皇上撑腰,沈国公府怕是轻易奈何不了他们,倒不如咱们合作一番,到时候,钟家欺辱你的,还不是让你轻易讨回来?”
沈韵芝淡淡的看着她,道:“这是王爷的意思?”
景王妃脸上的笑一僵,只道:“那钟闻月着实目中无人,就连本王妃前些日子都在她手下吃了一回瘪。”她笑:“妹妹不妨回去好好想想,再来与我说?”
沈韵芝思索片刻,慢慢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也好,我且回去同父亲母亲商量一番。”
景王妃心下一喜,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道:“应该的。”
她转头吩咐身边的侍女送沈姑娘回府,竟是一刻钟都不愿等得。
直到人影在远方渐渐消失,她才满脸喜悦的回到正厅去招待客人。
马车上,侍女看着低头沉思的沈韵芝,忧心地问道:“姑娘……”
沈韵芝抬头:“怎么?”
她咬咬唇,好奇道:“您是真的要帮景王妃?”
沈韵芝淡淡瞥了她一眼,警告道:“那么多嘴作甚?”
那侍女忙低头不语,沈韵芝扫了她一眼,也没放在心上。
去帮景王妃?沈国公府又不是李家那群人,脑子有问题。
她祖父受先帝重视,引得整个国公府都是辉煌不已;虽说现在从一把手的位置上推了下去,但她的父亲也是颇有才干,受到当今圣上重视,只要不作死,位极人臣是没问题的。又为何要放弃大好的前程去跟景王搅合到一起去争那最高的位子?
要说钟家接连坏了她两门姻缘生不生气,说不生气才是假的,她自幼千娇百宠心高气傲,比之公主也差不了多少,一开始宣扬非淮南王不嫁或许的确是想出出气,但其中也不乏少女怀春对英雄的幻想,想着有朝一日或许真的能嫁给淮南王。
但幻想终究只是幻想,沈韵芝不是那种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小姑娘,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轻易牵连到沈家和淮南王府的交情,她分得清主次。
是以,哪怕的确对钟家姐弟俩所做的事有不满,但那也只是她的不满,不会上升到整个沈家。
说难听点吗,淮南王府,沈家,得罪不起。
马车慢慢地驶着,等到了一个岔路口,车夫正想按照既定的路线回府,却听马车里的沈韵芝道:“转道,去淮南王府。”
车夫虽说心有不解,但还是利落的应了下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