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哒哒,终于还是到了淮南王府,宣仪也早已收拾好了情绪,除了眼眶红一点,谁都看不出来她方才那般失态过。
青弋充当的车夫让马儿慢慢地停了下来,门口的小侍卫见着了,立刻跑回去通知顾卿流。
钟闻月掀开门帘,下了马车,看着宣仪也是起身想要下来的样子,忙按住她的手,笑道:“你就不必下来了,天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宣仪也知道她是为她着想,不想别人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下微动,扯出了抹微笑,道:“那皇嫂慢着些。”
钟闻月点点头,慢慢将车帘放了下去。青弋见状,面不改色的催动马车,不一会儿,马车就渐渐离钟闻月远去。
钟闻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进王府,眸光一抬,却忽见一熟悉的人影。
顾卿流大步上前,看着那远去的马车,皱着眉道:“怎么了?”
她不是自己一个人走的吗,怎地那马车里还有别人?
钟闻月轻叹一声,无精打采道:“回去再说吧。”
顾卿流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忙拥着她进了王府。
正院内
“到底怎么了?”顾卿流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方才那马车上……”
“是宣仪。”钟闻月无奈道。
“宣仪?”顾卿流一惊,“你今日不是去祈安寺了吗?”
“是啊。”钟闻月晃着手中的茶盏,眉宇间也有一些忧愁。
她抬起头看着顾卿流道:“你知不知道……宣仪的心上人是小公爷?”
顾卿流一怔,待反应过来失声道:
“祁良霂?!”
钟闻月点点头,见他这样子,想来也是不知道。
顾卿流忽然有些头疼,他算是明白钟闻月刚才为什么会那般模样了。
他自少年时便随外祖在北方征战,稍微大一点之后为了获得更多的兵权,支持皇兄,又转战南蛮地区,收复了那边大多数的军队,在南蛮那片地区可谓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可在燕京,他熟悉的人却是极少,就连皇室那一大家子中,他都未能完全认过来,更遑论宣仪那么个一直默默无闻不起眼的公主了。
可就算再怎么样,他也是自己的嫡亲妹妹,虽说比不上皇兄和安阳,但也终究是要叫他一声兄长的,哪知道会有这种事。
祁良霂这个人他知道,甚至当初还专门研究过他的作战套路,作为整个大齐少有的能与他相当的年轻一代的将士,顾卿流对他也是存在欣赏的,当初他去西部抵御辽国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南蛮,对那边的事不太了解,但也多多少少听说过那场战役的惨烈。
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不外乎是。
后来同外祖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才更加了解了当时的内情,也知道这件事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隐情。
那时候军队、朝廷都已经有了计较,虽说有些对不住祁夫人,但若此事当真能成,不说彻底灭了辽国,最起码也能给他造成重创,百年内,绝对没有能力与大齐抗衡。
但那时候皇兄刚登基,朝中的局势尚不稳定,再加上景王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件事除了皇兄真正能信任的心腹,鲜少有人知道。
但尽管如此,这四年间,朝中与祁良霂的联系也是少之又少,最近的一次联系,还是去年三月份,距今,也有整整一年了,祁良霂的情况,也没人知道。
对于祁良霂这件事,最好的结局就是能够达成诸位大人的期望,最差的,也不过就是马革裹尸了,这对顾卿流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饶是他有着一个战□□号,他也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谁都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在下一次的战役中回不来了。
与将士而言,死在沙场上,也是无上的光荣,但那只是曾经的顾卿流的想法,现在的顾卿流,有了妻子,有了心爱之人,对自己这条命再珍惜不过。
也因此,他才更能理解宣仪的心情。
当初他们千算万算,却独独没算到宣仪竟与祁良霂两情相悦。
祁国公也是在战场上起家,随着先祖东征西战打下了大齐这偌大的江山,子孙后辈也是忠心耿耿,世代镇守在西部,与辽国对抗。
上一任的祁国公本也是在战场的刀光血雨中走过来的,与顾卿流的外祖父一人在南一人在西,将大齐护卫的牢不可破。待到他年岁已大,卸了差事回到燕京,本打算颐养天年,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却不料先帝老糊涂了,丝毫不顾忠臣的面子,在辽国再次来犯的时候竟又将他派了出去迎战!
祁家都是一群骁勇善战不惧死亡的,从来没听说过祁家哪个男儿会在沙场临阵逃脱的,但祁国公当年主动请辞回到燕京,也实在是身子真的不行了!
他那时候已经六十有余,几十年来身上积累的暗伤不胜其数,再如年轻时征战沙场抵御外敌基本不可能,他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未免因为自己的身体问题出什么意外,害得边关失守,才会在深思熟虑之下将权力交给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副将,自己好回去培养他的老年得子,继续光耀祁家的门楣。
却没想到,这一战,再也没有回来过!
等战况传回燕京的时候,一直沉迷于享乐的先帝也始终与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甚至还可能因此寒了老臣的心,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用,他只能尽可能的弥补,又是金银珠宝,又是绫罗绸缎,给祁国公府加食邑,为祁夫人封诰命,让祁良霂入宫当皇子伴读……
顾卿流神色一动,想来,便是那个时候,宣仪与祁良霂相识的吧。
“祁良霂这事……”顾卿流揉揉脑袋:“有些麻烦。”
他的话同上次说的一般无二,钟闻月的心却是慢慢沉了下去。
顾卿流摸了摸她的满头青丝,叹道:“这件事关系甚大,实在不能同外人说。”
饶是钟闻月知道,还是忍不住问道:“便是同她们说一声,小公爷现在是康健的,也不成吗?”
顾卿流看着她,慢慢地摇了摇头,钟闻月眼中的光顿时暗了下来。
顾卿流无奈道:“整个燕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辽国的探子,甚至朝堂之上,都有一些人心怀不轨;再加上景王党羽在那边虎视眈眈,虽说成不了多大的气候,但终究还是个隐患。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就不仅仅是祁良霂一人的身家性命,而是涉及到大齐万千将士的身家性命。”
他认真地看着顾卿流:“阿满,我不能冒这样的险。”
他是一个将军,但同时也是一个王爷,这天下是傅家的天下,这天下的百姓是傅家的子民,顾卿流不能不慎重对待。
对视了良久,钟闻月才敛下眼睑,轻笑道:“无妨,我晓得的。”
家国大事,怎能有妇人之仁?
她道:“宣仪虽看着柔弱,但实则也是个坚强的,我会多去同她说说话的。
还有祁夫人,我与她一见如故,日后无事,我便去陪陪她,劝她好好养着身体,等着小公爷回来。”
顾卿流揉了揉她的脑袋,眸中隐隐带着些歉意。
钟闻月自是看了出来,她笑道:“你不用觉着对不住我,我虽只是个女子,不能上阵杀敌,倒也知晓这些事事关重大,”她顿了顿,又道:“到时知道了真相,祁夫人和宣仪想来也是能够理解的。”
顾卿流道:“我会想想法子的。”
钟闻月同他对视一眼,面上虽还是有些阴霾,可心里到底还是轻松了些许。
二人用过晚膳之后,躺在床上,只简简单单地相拥着和寝而眠,便已觉得幸福无比。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般简单,你所习以为常的安然平淡,其实有可能是旁人可望可不可及的。
钟闻月窝在顾卿流的怀里,慢慢进入梦乡,嘴角也挂上了丝甜蜜的笑意。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
顾卿流照例去处理事务,钟闻月则命人摘了些桃花瓣下来,时不时自己还亲自动手,准备做一些桃花糕出来。
正指使着下人多摘一些品相好看色泽鲜艳的桃花时,兰袖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兴致冲冲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钟闻月一听,顿时笑了,道:“当真?”
兰袖用力地点了点头:“真的!外面都在说这件事呢!”
钟闻月噗嗤一笑,挥挥手,让下人继续摘桃花瓣去了,她自己则走到中央的树荫下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一旁的兰衣看着她们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奇道:“到底怎么了?”
兰袖冲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兰衣慢慢凑了过去,听着兰袖的话,眼睛越瞪越大,好半天,她才不可思议地道:“真的呀?”
“还能有假不成?”兰袖哼哼道。
钟闻月见状不禁摇摇头,满脸无奈。
一些人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厌烦的平淡,于另一些人而言,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这一点,对于近日大出风头的景王亦是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