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父钟母还没发话,就听钟闻钰冷哼一声,到:“既然知是不情之请,顾公子又何必再提?”
顾卿流眸色深邃,看着那与钟闻月有着七分相似的脸,笑了笑,真诚地道:“钟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一直想当面鸣谢,可是前些日子身体尚未痊愈,未能及时上门,现下有了机会,还望钟公子能给在下一个机会。”
钟闻钰正要说什么,却听仲父一声轻斥,道:“阿钰,不得无礼!”
钟闻钰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钟父向顾卿流笑笑,道:“府中后花园景色不错,公子若是不嫌弃,便让两个孩子陪着去赏赏吧。”
他这话说的很明白,可以让钟闻月姐弟俩随他一起,但是万万不能让钟闻月一个姑娘家单独与他呆在一起的。
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传出去像什么话?
好在顾卿流原本也就没指望真的能与钟闻月独处,他本意只是想说几句话罢了,因此,便顺承道:“如此,有劳钟大人了。”
见着几人一人一句的就将这件事决定好了,钟闻月实在是不想过去。
她困得紧,早些年在侯府被迫养成的习惯在回来的这些天在就消失殆尽,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对不会起的,今儿早早地就被兰袖从被子里挖了起来,她还想早早地回去补个觉呢。
……
钟府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因着府里人口简单,钟父也未有妾室庶子,整个钟府也不过就是一家五口,老太太还久居佛堂,更是显得整个钟府敞亮不已,还有余地在后院修个花园。
如今春日正浓,百花齐放,整个花园显得更是格外生机勃勃。
顾卿流走在前方,饶有兴致的看着,两旁跟着的主人家,钟闻月心下不爽,只脸上挂着当初当侯夫人时一贯得体的笑;钟闻钰也是面上带笑,跟个小狐狸似的,让人看了浑身不得劲。
顾卿流看着那几乎一摸一样的脸上如出一辙的表情,心里发笑,这小小的地方,旁的不说,待人接物的礼仪倒是极好,最起码在面上连他都挑不出不对。
只是就这般下去,他今日来此的目的,怕是未必能达到。
他随手扯过一支桃枝,笑道:“青阳府旁的不说,桃花倒是不少。”
钟闻月眸光一颤,抬眸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此地气候适宜桃花的生长,因此家家户户都种了些。”
顾卿流笑得温和,叹了口气,道:“桃花虽好,却是……哎!”
他状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钟闻月静静的看着他演戏,配合地问道:“怎么?”
顾卿流眼光转到旁边的那株杏花上,道:“只是,这株杏花,却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钟闻月也将视线转移到那株杏花上,眸光莫名。
桃花与杏花极像,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桃红色的衣裳,他却说杏花有些喧宾夺主,不就是在暗讽钟闻钰有些碍眼吗?
钟闻月想到的事,钟闻钰自然也想到了,只见他冷着脸,道:“杏花到底有没有喧宾夺主我不知道,我倒是觉得,顾公子这位客人,倒是格外的喧哗。”
顾卿流但笑不语,看着钟闻月道:“钟姑娘认为呢?”
钟闻月望着他,嘴里却对着钟闻钰道:“阿钰,昨日我摘了些桃花回来,你且去看看娘亲的桃花糕做好了没。”
钟闻钰眉头一竖,正要说什么,便见钟闻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声道:“乖,我有些饿了。”
钟闻钰一怔,眼神复杂的看了钟闻月一眼,而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钟闻月抬眼看着他,淡淡道:“顾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顾卿流丝毫不顾她的冷淡,笑笑道:“姑娘倒是放心。”
钟闻月:“想来公子是有求于我。”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顾卿流随意拨弄了下桃花支,笑道:“方才我同钟大人说,我是为了一批货物才来的青阳府,钟姑娘可知道我要的这批货物是何?”
“不知。”钟闻月摇摇头,定定的看着他:“也不想知。”
钟父是个没野心的,哪怕一直居于周大人之下,当个副职,也未有过什么怨言,重生回来后,钟闻月也只想利用重活一回的优势,避开一些关键的事情,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而顾卿流在她眼里,就是与麻烦沾边的。
顾卿流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直接道:“那姑娘可知,青阳山上,有一处银矿?”
钟闻月心神一震,惊诧道:“银矿?”
顾卿流:“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所为的正是那处银矿!”
钟闻月眸光轻颤,道:“那又与我何干?”
顾卿流看着面前的桃花,负手而立,道:“颍州府内有不少人打这处银矿的注意,他们与苏家达成了合作,只要苏家为他们提供便利,事后便分两成利给苏家,还能帮助他们走出青阳府。”
顾卿流看着她,道:“如此,钟姑娘还觉得此事与钟家无关吗?”
苏家是青阳府的地头蛇,钟家一直久居青阳府,但在周家来之前也是被苏家稳稳压了一头。直到周知府上任,两相联合,才算把苏家压了下去,可就算是这样,苏家这些年在青阳府的经营也不容小觑,也因着以苏家为首的那些地头蛇的存在,导致许多政令无法实施。
若是真如他所说的苏家与颍州府的人搭上了关系,到时候还能得到一大笔银子,怕是到时候周、钟两家的形式更不利。
只是此时钟闻月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安平侯夫人和世子为什么会来这么一个小地方?还同苏家搭上了关系?
上辈子,钟闻月直到死都没能明白这件事。而且,上辈子,也并没有听说青阳山上有发现过银矿这件事。
现在想来,究竟是没发生过,还是她不知道?安平侯夫人来此,是不是也与这件事有关?
如果是的话,那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钟闻月很清楚,安平侯府,是在替景王办事,苏家在京城的大哥,也是景王的手下。他们若真的是为了这批银矿,那面前这人的身份,就有待商榷了。
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子,真的有能耐与王爷对抗?
先帝先后共有太子和淮南王两位嫡子,但先帝中年后独宠贵妃,甚至差点废后废太子,若非当年朝中一些维护正统的老臣死死拦着,皇后又无大错,只怕真的如先帝的愿了。可尽管没能将心爱的女人捧上后位,先帝对先后及其膝下的两位皇子也是冷淡不已,甚至纵容贵妃欺辱他们,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连朝堂都未能上过。反之那位贵妃之子,备受宠爱,在朝堂上活跃不已,俨然一副对皇位唾手可得的样子。
先帝临终之际,甚至想越过名正言顺的太子将皇位交给景王,索性朝中有一帮老臣的拥护,再加上此时早已手握重兵的淮南王的支持,太子才有惊无险的座上了皇位。
可是太子毕竟根基浅,景王在朝中又颇有号召力,一直是新皇的心腹大患。
安平侯一直是景王党羽,若是此处真的有一处银矿,他们来此的目的也就明了了。
那处银矿,必然是个大银矿,否则不会吸引到景王。
毕竟,有了银子之后,做什么都是方便的,招兵买马,收纳门客,甚至是收买朝中官员,都是极为重要。
前世她一直没听说过青阳山上有一处银矿,但根据日后景王那愈发嚣张的态势来看,怕是被他得到了。
而今世,虽说钟闻月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还是愿意做的。
其一,前世来年初的一场害得周大人被革职的大山洪怕是就是因开挖银矿引起的,这一世,旁的不说,最起码让周云茴一家不至于被流放到南蛮受苦;其二,前世景王得到了这批银子之后,没过几年就公然造反,皇帝派人去镇压,足足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惹得百姓民不聊生。钟闻月信佛,若是能阻止,自然是不希望这种情况再现;其三……
也纯粹是因为景王与淮南王不和,她不想让景王得逞罢了。
——虽说前世尽管没有她,景王最后还是败了。
但……
钟闻月看着顾卿流,凤眸微眯。
这个人,当真只是一个商户公子那么简单吗?
连青阳府官府都不知道青阳山上有银矿,他是怎么知道的?
钟闻月十分怀疑。
“钟姑娘,考虑的如何?”顾卿流笑容满面,看起来倒是十分自信。
钟闻月抬眼,道:“此番大事,公子不去与周大人和我父亲商量,来找我一个闺阁女子做甚?”
她又不能做主。
顾卿流一脸无辜,“谁说我未同两位大人说过?”
钟闻月皱眉:“那公子为何还要来找我?”
顾卿流笑得灿烂:“只是觉得姑娘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有必要向姑娘解释一下在下的所作所为。”
“毕竟,在下还是觉得,姑娘是十分亲近的。”
微风拂过花园,惹得桃花一阵娇羞的颤动。
钟闻月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脸色难看,拂袖便想走。
“姑娘稍等!”顾卿流忙忙唤住她。
钟闻月沉着脸:“公子还有什么事?”
亏她了想那么多,结果到了最后竟是被人戏耍了。
顾卿流眼含笑意,慢步走到钟闻月面前,抬起手,在她头顶上轻轻扶了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将手上的东西递到她面前,神色温和:“方才有一瓣桃花落在你的发梢间。”
钟闻月垂眸一看,果然是一片绯红的桃花瓣只是对上顾卿流温柔的眼神,她总觉得十分别扭,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但随后,钟闻月便听见“啪”的一声清脆声音,回头一看,便见钟闻钰面上眼冒火光,怒气冲天:
“登徒子!你在干什么?”
回到清溪院的时候已过巳时,钟闻月被顾卿流那一出弄得也是在没有继续睡下去的念头。
在院子中坐下,钟闻月看着脸色难看的自家弟弟,无奈笑了笑:“好了,都解释清楚了没什么事,怎么还沉着个脸?”
“阿姐!”钟闻钰忍不住道:“你注意点,你是个姑娘家!别因着总是穿男装扮作我的样子出门时间长了就忘了!今天那个什么顾公子明显心怀不轨你看不出来吗?还放任他举止亲密?若是被旁人看见,会怎么说你啊?”
钟闻月看着小小少年神色紧张、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便不有低笑出声,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好啦好啦,我有分寸的,别担心了。”
钟闻钰抿着唇,沉默不语。
钟闻月耐心地哄道:“我让你去给我拿的桃花糕呢?怎么没见到?”
钟闻钰低声道:“被我不小心摔了,厨房里还有,我已经让兰袖去拿了。”
钟闻月笑了笑,正待说什么,便见兰衣神情疑惑地进了院子,手上还拿着一个盒子。
“怎么了?”钟闻月问道。
兰衣挠挠头,很是不解地说道:“方才苏家下人上门,说是苏家大小姐答应的给姑娘的礼物。”她将手上的盒子防盗二人面前的桌面上,疑惑地挠挠头:“苏家小姐与姑娘不是一向不和吗?今儿怎么那么好心的来送东西了?”
“是啊,”钟闻钰也是困惑不已,“那苏念和一向以拉踩你来抬高自己的身份,今儿个怎么转性了?”
钟闻月打开盒子,就见里面满满的都是上好的龙井茶叶,脸上笑意更深。
“阿姐?”
顶着钟闻钰担心的眼神,钟闻月安慰道:“你且安心。她又求于我,自然要巴巴的跑来讨好我。”
钟闻钰担忧更深了几分:“有求于你?苏家眼高于顶,有什么事自己办不到,不去求周大人,不去求父亲,反而来求你?”
钟闻月正向随便说两句糊弄过去,便听钟闻钰认真道:“阿姐若是不愿说,也不必诓骗我。”
钟闻月诧异的看着他。
“自前些日子开始,我就感觉阿姐有些不对劲,却又实在不知为何,阿姐若是不想说我也不逼迫,只是想告诉阿姐,什么事不要自己一人担着,你还有爹爹娘亲,还有我。”小少年虽年纪尚幼,但依然有了一个男子顶天立地的风骨,知道承担起自己的家族,保护自己的亲人。
钟闻月眸色微暖,道:“你且放心,我这么做,自然是有理由,也绝不会置自己于险地!”
钟闻钰微微一笑:“阿姐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三月的春风格外温和,吹在人身上只觉舒爽。
兰袖清脆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
“桃花糕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