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闻月方才还在夸船夫船驶得稳,未想到,不过片刻,便被狠狠地打了脸。
周云茴匆匆赶了过来,拉着她便道:“没伤着吧?”
钟闻月摇了摇头,眉头微蹙,道:“我无碍。怎么回事?”
周云茴脸色难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撞上了旁边那艘游船。”
原本欢声笑语的船舱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钟闻月看着那些花容失色的姑娘们,道:“你去安慰一下她们,我去问问情况。”
周云茴皱皱眉,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大小姐着实有些不耐,可人又是她请来的,总不能不管。她看着钟闻月,道:“我知道了,你当心些。”
钟闻月抬首看着船舱,正想打开船尾部的门出去看看情况,便见船夫事先开好了门,在外头探头探脑,似乎想进来又有些顾忌。
钟闻月忙走了过去,一脸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船夫一脸愧色,道:“方才旁边那艘船走得快了些,与咱们不小心撞了一下,没躲过去。”
钟闻月紧接着问道:“船体可有碍?”
船夫连忙摇头,道:“姑娘放心,只是轻微的碰撞,现下已经没事了,船也好好的,就是惊扰到各位贵人了。”
钟闻月松了一口气,神色稍稍柔和了些:“船体无事便好,”她看着门外,道:“撞上的那艘船也无事吧?”
船夫道:“都没什么大事。”
钟闻月这便放下了心,正在为难该怎么办,就见周云茴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可有什么危险?”
“无甚大碍,就是撞到了旁人的船,怎么也得赔个礼。”虽说不是她们的错,可就这么走了也不好。
“那去见见便是!”周云茴一脸不解。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钟闻月抿了抿唇,无奈道:“那艘船上皆是些男子。”
而她们这边,又都是些女子。
钟闻月自己倒是混不吝,时常穿着男装游玩,对青阳府那些公子哥比姑娘家还熟悉,可奈何船上还有那些姑娘呢,总不能不顾她们的清誉。
孰料,周云茴惊叫道:“男子?”说着,便掀开旁边的帘子朝外看了看,快得钟闻月都没拦得住。
周云茴缩回脑袋,笑着道:“这事好办!”
钟闻月疑惑地看着她,却听她道:“想来是我大哥的船,他今日也在这里游湖。”
“你怎知道?”钟闻月问道。
只见周云茴翻了个白眼,道:“这泛江游湖向来是女儿家的乐趣,你见过这些年有哪些男子包着个花船在这赏桃花的?不被旁人耻笑?昨儿个我派人来包船,谁知最豪华的那艘已经被人抢先了,我回去抱怨两句,才知是被阿兄给包了。”
“现在,这江上的游船比咱们的还要豪华的、船上还尽是些男子的,除了我阿兄,还能有谁?”
她看着钟闻月,道:“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同阿兄说声便是,无碍的。”
钟闻月也没想到竟然巧到这个份儿上,可一方面不放心她一人出去,唯恐来日城中又会传些风言风语,一方面……
也是放不下方才看见的那双眸子。
她道:“总不能你一人出去,我随你一道,也省的明日外人说三道四。”
“也好。”周云茴点点头应下,二人刚要抬步,便听后头想起一道柔柔的声音——
“云茴妹妹和钟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呀?”
二人回头一望,果然是苏念和。
周云茴只觉厌恶,钟闻月却在神思百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
——正如周云茴方才所说的,因着开国皇帝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大齐尚武,虽说不至于歧视文人,但对于前朝那般打着风流旗号实则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亦是鄙夷。
所以,像游湖这般附庸风雅之事,寻常男子都是不屑于去做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三月游湖,又是青阳府的一大特色。
周云茴兄长平常也不是多喜这些事,今日又为何率着青阳府众公子来此?
钟闻月看着苏念和,只笑着,装作不经意地道:“方才不小心撞上了周公子的游船,我们此时正要去赔罪呢。”语罢,她又困惑道:“也不知是怎地,平常也没听闻周公子喜爱游湖,今儿怎么就碰上了?”
苏念和有野心,也有着与野心相适应的智慧与能力,再加上钟闻月明里暗里的暗示,她也意识到那艘船上可能有不得了的人物。
而现在,能让知府公子亲自接待的不得了的人物还能有谁?不就是她的目标吗?
苏念和深思流转间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出去看看,她抬头,道:“既然如此,我也随着你们出去看看吧,毕竟说不定船上还有我的兄长呢。”
钟闻月犹豫了一会儿:“这……说来也是我们的错,本是我们邀请诸位姐妹前来游湖,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还要叨扰苏姑娘出面,怕是……”
苏念和笑笑,善解人意道:“钟姑娘这是何话?我与姑娘一见如故,与云茴妹妹感情也素来很好,哪能说是叨扰?”
钟闻月感动的笑笑,道:“那苏姑娘若是不嫌麻烦,便跟我们一同出去吧。”
苏念和心下一喜,面上不动声色道:“这有什么。”
周云茴见二人说话间没顾她的意思就将将此事决定了下来,饶是知道钟闻月另有安排,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埋怨,转身就走了。
到了船尾,便见对面船上船夫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几名公子哥儿则面带怒火。
而为首的那位白衣翩翩,霁月风清的,便是周云茴的兄长,周云深了。
周云深见着来人,面上也是十分诧异,道:“阿茴?”
怒气冲冲的公子哥儿听着周云深的话也是一愣,目光下意识的转向钟闻月这艘船上,便见三位美人儿身姿蹁跹地站在船尾,好不漂亮。
众公子哥儿下意识收敛怒气,将自己的最好的一面拿出来,其中一个蓝色长袍的男子笑道:“原来是阿深的妹妹,可真是巧了,只是不知这两位是……”
他的目光转到钟闻月二人身上。
毕竟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小姐,平常里,除了自家的女眷,怕是鲜少能接触到这些年轻姑娘了。
周云深如何不不知道这些臭小子在想些什么,警告似的扫了他们一眼,但平日里素来对周云深存着几分敬意的公子哥们却是压根儿不理睬他,只等着美人儿的回答。
钟闻月倒也没生气,落落大方道:“钟家钟闻月,幸会。”
她这话一出倒是让众公子恍然大悟:“原来是阿钰的姐姐,幸会,幸会!”
钟家一对龙凤胎姐弟的事青阳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钟闻钰年纪轻轻却已于去年考中秀才,钟闻月虽说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但都说双生子相像,有着那么一个弟弟,姐姐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
众公子没注意到在他们的旁边,他们今日要陪着的人此时神色复杂,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行为大方又不失豪爽的钟闻月。
不一样,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若不是这个世界与他所熟知的一模一样,他都要怀疑自己究竟是重生了,还是来到一个未知的世界了。
如果是重生,为什么任何跟他妻子有关的事都变了样?
钟闻月只瞥了楚霄一眼,而后就毫不留恋地将目光转移,放在他旁边那个一身玄色衣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一壶酒,凤目微挑,唇角含笑的男人身上。
昨日还说饮茶对身体不好,今日倒是直接饮起酒来了。
顾卿流。
没想到再见竟是在这么个场合,以这么个形象。
钟闻月只觉着刚才自己是眼瞎了才会觉得那双眼睛像他。
钟闻月慢慢扫过顾卿流,也没多在意。
毕竟只是个一面之缘的人,不熟。
她却没注意到,在她转移视线之后,顾卿流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真是万万没想到不过是跟着楚霄来凑个热闹竟然又见到了她。
想起她在寺庙大殿里说的话顾卿流就忍不住耳根一红,忙喝口酒想要掩盖一下,但酒坛靠近嘴边他才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的形象,似乎,不怎么好?
“那这位姑娘是……”那蓝衣公子看着苏念和,又是开口道。
“那是家妹。”没等苏念和回话,另一黑色长衫的公子站起身来,神色柔和地看着苏念和。
苏念和也及时地行了个礼,声音轻柔:“念和见过诸位公子。”
她说着,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朝着楚霄瞟去。
周云茴没管苏念和,对着周云深抱怨道:“方才船忽地晃了一下,吓了我好一跳,这才出来瞧瞧,倒是没想到竟是阿兄的船。”
周云深适时地关心了一句:“可都无碍?”
周云茴笑道:“好着呢!”
钟闻月看着兄妹俩的相处方式,又想到钟闻钰那个臭小子,心里不由暗叹,同样是一男一女,怎么相处模式就相差那么多呢?难不成兄妹同姐弟便有这么大的区别不成?
既然都是相熟的人,也没什么大碍,这事就这般了了也无不可,可苏念和却是不愿放过这难得的能与楚霄相见的好机会,忙对着自家兄长使了个眼色。
苏家兄长自然是了解自家妹妹的心思,也乐得帮她,便急急忙忙道:“这相逢便是缘,今日这天又是难得的好,一直待在船仓里岂不可惜?不如邀诸位姑娘出来赏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