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故意

“胡说八道!”康熙斥责道。

李礽正沉浸在自己编的瞎话中,被康熙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下子停止了说话,盯着康熙,这可是第一次见康熙发脾气呢。

见自己吓到了儿子了,康熙连忙松了眉头,解释道:“朕并非指责你,朕是说胡说八道的人。”

“哦~”李礽点点头,继续看着康熙,等着他对谣言的解释。

康熙挥了挥手,一旁伺候的奴才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朕并不打算立后。”

哦?李礽面露疑惑,“为什么呀?”

康熙低垂了脸,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倒是弹幕上蹦出来两个字“克妻”。

这样说的人并非一人两人,“克父”“克母”“克妻”“克子”迅速充斥了弹幕。

年幼失祜、早夭的皇子、逝去的皇后,在不断验证着这四个字,即便是对康熙这种对鬼神之事并不沉迷之人,也难免会产生怀疑,是诅咒吗?还是他的原因?

想到这里,李礽也难免有些同情康熙。

而且,孝仁皇后是因为难产去世,就像是他的母亲,要是没有胤礽,孝仁皇后就不会去世了,要是没有他,他的母亲也不会去世。

“是因为额娘吗?”李礽轻声喃喃道。

康熙的手指停滞了一下,只是一句话,就正正戳在他的肺管子上,连呼吸里面都夹杂着撕裂的疼痛。

联想到自己因难产去世的母亲,李礽整颗心仿佛泡在了浓缩柠檬汁中,又酸又疼,“要不是我……额娘也不会……”

李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康熙搁在他头顶上的手打断了。

放肆的情绪很难一下子全部收回,李礽看向康熙的眼神中仍然带着迷茫。

“你皇额娘的事情不怪你。”康熙说道,“这件事可以怪朕,可以怪太医,可以怪老天爷,但是不怪你,与你无关。”

李礽的神色古怪了一瞬,他很想将自己的脸上的震惊或者感动压抑住,或者是其他从内心深处泛起的情绪。

眼下,对李礽而言,对康熙而言,都是一个极为隐私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切断了直播,有些感受……不能为外人道。

“你要知道,你是你额娘留给朕最美好的,每当看到你,朕就会想到你额娘,想到朕与她并肩走过的岁月,那些朕念念不忘的岁月。”康熙说道,叹息了一声,他摸了摸保成的小脑袋,“而且,你额娘也爱你,你也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李礽迟疑着,他不知道康熙只是为了安慰一下儿子,还是真的就是这般作想,因为他的亲生父亲表现则是完全相反,将一切都怪罪于他。

他听过的那些话——

“若不是你,你妈也不会离开我……”

“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你。”

“你妈是最重要的……”

……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李礽听到过无数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层层浸染,刻骨铭心,也深以为然。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话,从来没有,更不会觉得自己会是什么宝物。

“你还小,不必想这么多。”康熙收敛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这些流言蜚语过几日自然会消失的。”

孝昭皇后才去世一年,就算是立后,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不然既显得他薄凉,又会伤了钮祜禄氏一族的忠心。

李礽的思绪被康熙打断,他回忆起来自己来此的目的,跟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只是这样,我就不好找四崽……弟,玩耍了啊。”

李礽说着,又打开了直播,弹幕上一片抱怨直播突然断掉的,有人表示理解,有人表示愤怒,他看了一眼喜爱值,果然下降了一丢丢,他抿了抿嘴唇,算了,人总是有些情绪不愿意在公开场合表露的,不适合作为观赏点评的。

康熙果然秒懂了儿子隐藏的意思,他道:“你想让保清进宫陪你玩耍?”

这个亲爹很上道啊,竟然能精准猜到他的想法,李礽顺从地点点头,瞪着小圆眼睛,期待地看着康熙。

康熙也看着他,半晌,点点头,“那便让他进宫吧,反正也要开学了,提前入宫也是好的。”

咱就说,不提进学二字,还是有天聊的。

李礽想到了胤褆那日说的话,小崽子也太可怜了,他想了想,又说道:“汗阿玛能亲自去接大哥吗?”

康熙眉梢挑了挑,心中有些疑惑,“为什么?”

“我瞧瞧告诉汗阿玛,汗阿玛可不许说给别人听。”李礽说道,胤褆给他的直播间带来了人气,总要回报一二,如果康熙能去到亲自去接胤褆的话,对胤褆来说回事一个莫大的安慰。

“行吧。”康熙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忽而想到了什么,伸出自己小指头,“来,拉钩。”

李礽……他是个崽崽嘛,这样做还算正常,康熙……

啧啧,不能想象。

罢了,为了哄康熙,就由着他去吧,李礽伸出小指头勾着康熙的手指,晃了晃,盖过章之后,便将胤褆说给他听的话又重述给了康熙。

听完儿子的话,康熙沉默了一瞬,他从来没有想到保清遇到过这些,这些细微的事情,或者就算听说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毕竟孩子多童言无忌,也多胡言乱语。

“所以,我就想着要是汗阿玛去接大哥的话,大哥肯定会很开心。”李礽说道,“假如是我,我就会很开心。”

他希望康熙也能照顾到其他崽崽的想法,他的原生家庭一塌糊涂,这些孩子还小,还有挽回的机会。

康熙只沉思了会,就点了点头,于他而言,出宫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想要让保清开心,那就需要从长计议了。

李礽欧耶一声,靠近了康熙,呲着小白牙说道:“那我就在宫中等着汗阿玛把哥哥带回来呀。”

“那可不行!”康熙立马拒绝,看到保成震惊的小眼神还有那合不拢的嘴,忍不住一把搂住他,凑近了,小声道,“你和朕一起去。”

哇咔咔——弹幕和李礽一起沸腾了,他也能出宫了吗?这也太让人开心了吧!!!

兴奋之余,他一把抱住康熙的胳膊,晃了晃,“汗阿玛最好了,嘿嘿~”

——

噶禄府上,胤褆坐在院子里面,一旁的刘明正将新寻来的玩具一一呈现在大阿哥的面前,哄他开心。

也不知道太子和大阿哥在宫中说了什么,自打回来,大阿哥就魂不守舍的,每天就坐在屋檐下,双手托着腮,盯着院门处,时而还叹息一声,对之前最喜欢的木弓木剑都不感兴趣了。

他也问过大阿哥是在等什么,但是大阿哥却是摇摇头,不肯说给自己听,他只能想着法子找些新鲜玩意儿来哄人。

“你说,保成会不会骗我?”胤褆突然朝左扭头,小胖手指陷进脸颊的小肥肉。

刘明被问了一个愣怔,他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大阿哥在说什么,“这……这奴才哪里知道呢,不如大阿哥将事情说清楚,让奴才给您参详一下。”

胤褆的眉头拧了一下,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似乎在考虑刘明的话,最后,他还是摇摇头,骗了就骗了吧,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嗯,就是这样。

刘明无奈。

“大阿哥,您看谁来看您了。”噶禄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胤褆还沉在失望的情绪中,头也不抬地拒绝道:“我谁也不想见。”

“连我也不愿意吗?”

汗阿玛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胤褆一愣,随即噌地一下从小板凳上站起来,亮晶晶的小眼睛看向外面。

康熙穿着一身绛紫色的便服站在了院子门口,双手背在伸手,脸上挂着笑容。

胤褆的脸上盛满了喜悦,笑得眼睛都眯缝了,“汗阿玛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不是。”康熙说道。

胤褆的表情愣了一下,不是吗?不是应该回答是吗?这是什么展开?难道自己只是顺便的吗?

“我是来接你回宫的。”康熙又说道,小崽子逗起来真的很有趣呀。

巨大的喜悦冲击了胤褆,他先是呆住,随后飞快地冲下台阶蹬蹬蹬跑过去,抱住汗阿玛的大腿,狂喊道:“真的吗?真的吗?”

康熙想过了胤褆会很惊喜,但是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惊喜,简直就是喜上天了,被崽崽抱着大腿的那种温暖的愉悦的情绪从腿上传到心中,看来这一趟很值得啊

“还有我呢。”李礽也从后面探出头,嘿嘿笑着,他可是一早就被康熙从被子里面挖出来的,非要拉着他一起来接胤褆,都怪他前面兄弟想亲的人设深入人心,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胤褆啊了一声,松开手,冲过去将弟弟也抱住,哈哈笑出了声。

现在的他张嘴只能发出咯咯的欢笑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下一下拍着保成的后背,晃晃悠悠,脑子后面小辫子都要翘上天了。

李礽被这个小炮弹撞了个满怀,撞得胸口闷疼,但看他喜悦到无法自抑的脸庞,跟着也心情飞扬,伸手拍了拍胤褆的背。

“保成在宫中无趣,我想着保清也需要进学了,接进宫先熟悉一段时间。”康熙同噶禄解释道,这个小崽子如此迫不及待的样子,好似受了噶禄的苛待一般,他的宽慰上几句。

噶禄心中忐忑,生怕皇上觉得大阿哥在府上住得不舒坦,降罪于他,听闻皇上这么说,他总算松了口气,忙说道:“皇上思虑得周到。”

康熙在府上喝了杯茶,同噶禄聊了会儿天,侧面打听了一些保清的事情,噶禄均是对答如流,好像在心里演练了千百遍,难道是保清想多了?

但凡李礽和弹幕后面几千人的参谋,分分钟就能的戳穿噶禄,哪有不经过思考的回答,除非谁提前就演练过,或者精心准备过的假话。

可惜他不在,因为他被胤褆扯着在噶禄的府上七弯八拐,已经路过一个小花园,走过一条抄手回廊,朝左转了两次弯,目前走在一条石子小路上,两边都是低矮的小灌木,叶片繁葱绿。

再转过一道弯,胤褆在两个孩子面前停住了脚步,两个小孩一个应该三岁不到,一个倒是和胤褆的年纪相仿,看身上的衣服的材质和花纹,应该是这府上的少爷。

只见胤褆慢慢踱步到小孩的面前,做出一个标准地扬下巴动作,神色倒是比以前有底气多了。

对方年纪虽小,显然礼仪这块被家中教的不错,见到胤褆立马请安,倒是对太子不熟悉。

胤褆在他面前晃了两圈,才说道:“我汗阿玛来接我回去了,哼~”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才迟疑道:“那恭喜大阿哥。”

胤褆故作深沉了一声,又道:“我也有弟弟,这个就是我弟,长得比你可爱多了吧,哼~”

李礽照过玻璃镜,知道自己的长相,平心而论,他确实比这两个小孩儿可爱,皮肤要白许多,透着微微得粉红,五官精致,眼睛又大又圈,滴溜溜地看着人的时候,软乎乎,让人贼想捏上一把。

两个小孩对着李礽行也行了个礼。

“你瞧瞧,是吧?很可爱,他可喜欢我了。”胤褆嘚瑟道,搂着保成在他的脸上叭得亲了一口。

李礽麻了,面无表情,伸手用袖子擦擦自己脸上的口水,呵~您自说自话,自己开心就好。

“我弟弟才是最可爱的。”一个个子稍高点的小孩小声辩驳道,显然并不敢大声到让其他人听到。

“才不是,我弟弟最可爱。”胤褆停下脚步,叉着腰,几乎是冲着对方吼道,只是毕竟身高有限,显得奶凶奶凶的,“你弟弟是个丑八怪,哼~”

被说是丑八怪的小朋友已经听得懂别人的话,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嚎了起来,哭声惊天动地。

胤褆可不会被吓着,露出几分嫌弃,继续输出,“鼻涕泡都哭出来了,更丑了,哼~”

旁边站着的是府上的奴才,倒是想上前维护主子,看到对方是大阿哥,他们迟疑地对视一眼后,纷纷后退了一步。

李礽知道胤褆会来炫耀一把,但没想到这崽出息了,直接把人给气哭。

请问,在人家家中做客的时候,把小主人气哭了怎么办?在线等,挺着急的。

眼看着胤褆还要说什么,李礽冲上前,踮着脚捂住胤褆的嘴,将人往外拖,“不好意思啊,他不是故意的。”

胤褆摇着脑袋,想要说自己就是故意的,就要一雪前耻,但是保成的手捂得更紧了,要是他用尽全力,未必不能挣开,但他害怕伤害到保成,只能顺着力道被拖走了。

两个崽崽一起回到大厅,胤褆的脸上充满了得意,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恨不得背后带风。

“那朕便先走了。”康熙见人溜达了一圈就回来了,起身告退,也不打算问保清到底去做了什么,反正有保成看着,不会出什么意外。

至于为什么要哥哥看着弟弟,那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等到康熙带着两个阿哥走了,噶禄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刚听说皇上和太子来了府上的时候,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还以为传话的人认错了。

路过院子的时候,噶禄听到儿子震天的哭声,转身走了进去,见幼子哭得肝肠寸断,皱眉问道:“怎么哭了?”

话是同次子巴兰说的,他又伸手抱起了幼子巴泰。

幼子年纪尚小,口齿尚不伶俐,嘤嘤嘤了半天净顾着抹眼泪了。

巴兰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噶禄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一下,“莫不是你们又得罪了大阿哥?我不是同你们说了,没事不要去招惹他,那不是你能得罪的贵人。”

一听到阿玛这么说,巴兰气得脸都红了,阿玛对大阿哥的态度可比对自己要好多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大阿哥才是阿玛的亲儿子,他们都是捡来的,之前他就是去炫耀了一下糖画,差点被阿玛揍得起不来,这次也是大阿哥来挑衅的,凭什么挨骂的人也是他?

“是大阿哥,他说弟弟是丑八怪,还说弟弟没有太子可爱。”巴兰几乎是吼出来的,脸涨得通红。

噶禄愣了一下,看了看怀中鼻涕眼泪一把的幼子。

“阿玛,你说,弟弟是不是比太子要可爱?弟弟是天下最可爱的人了。”巴兰又说道。

噶禄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个次子的眼神不太好,脑海中浮现太子白白嫩嫩如同年画童子的面容,就算他昧着良心也说不出巴泰比太子更可爱的这种话。

阿玛的迟疑使答案显而易见,幼子一下子哭得更大声,太特么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