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二十五年。
颜欢躲了周凉半年,她告别爹娘,背上药箱,行走在贫瘠的地方,为百姓治病。
悬壶济世。
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作一幅风景画,只有这样,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医者不自医。
她意志越发消沉,心不在焉的,有时候,甚至忘记自己刚刚途径了哪里。
后来,她遇见一个独自抚养女儿的妇人,两人算是临时搭伙过日子。
妇人的女儿名叫香香,聪明伶俐,喜欢围着颜欢转,颜欢有意教她医术。
也不知林宝绒是怎么做的到,每隔一月就会差人来给她送信,给她讲一讲各府的近况,都是些家常话,却只字未提周凉的近况。
颜欢只当周凉忘记她了。
挺好的。
一日傍晚,香香和娘亲赶集回来,带回一个少年,香香欢欣鼓舞来到颜欢面前,“师父,我有书童啦!”
颜欢不解,妇人清贫,哪里雇的起书童?
香香解释,“他吃不起饭,我给了他一个馒头,他感激涕零,非要跟着我。”
颜欢:“可打听清楚他的身世?”
香香极为肯定地点头,“他是镇上老周家的小公子,老周的妻子失踪了,老周一直在找妻子,顾不上儿子。”
颜欢觉得,有点儿玄乎呢。
少年戴着半脸面具,露出来的一半脸特别黑,瞧不清模样。
颜欢:“去洗把脸吧。”
少年笑,“我脸黑,洗不掉的。”
颜欢不信,递上拧干的布巾,“你若不洗掉,我们是不会收留你的。”
少年哑着嗓子,对香香抱委屈,“香香小姐,我能留在这儿吗?”
香香点头如捣蒜,“当然啦,我师父面冷心热,不会赶你走的。”
颜欢:“......”
颜欢没多留意那个少年,她现在精神恍惚,除了为人治病,对其他事情都不关心。
夜里,沐浴后,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自离开京城,她就很难入眠。
翌日一早,她起身收拾药材。
妇人在生火做饭,“小欢,昨天我在集上遇见个郎中,很多睡眠不好的人都被他治好了,下次赶集,我带你去吧。”
颜欢笑着摇摇头,“我自己就是大夫。”
“可......”
“不必担心我。”
香香带着她的书童走过来,“师父,你上次研磨的珍珠粉在哪儿,我给他敷点,瞧他黑的。”
颜欢对这名书童存了戒备,“先去洗脸。”
书童点点头,“我去河边洗。”
稍许,书童和香香抬着一个男人回来,香香焦急道:“师父,你快给他看看,他受了很重的伤!”
妇人赶忙将杂物间的床榻收拾出来,三人费力将男人放在上面。
颜欢觉得怪怪的,始终没动窝。
妇人把她往杂物间推,“小欢,愣着作甚?快去啊。”
“颜大夫,这人毁了容,你千万别看他的脸。”书童拉起香香和妇人,“别耽误颜大夫看诊,咱们先出去。”
三人出去时,还特意带上了门。
颜欢走到塌前,看男人脸上蒙着布,衣衫凌乱,露出壮硕的胸膛,心下犹豫,有种熟悉之感。
她搬过椅子坐在塌前,撸起男人的衣袖,男人小臂紧实,小麦肤色,浑身透着男人的气魄,让她无所适从。
深吸口气,闭上眼,为男人搭脉。
这人有旧疾。
颜欢稍微拨开他胸膛的衣服,将耳朵贴在他的心脏位置。
怦怦怦。
男人心跳越来越快。
颜欢坐直身子,将手探到他脖颈动脉处,跳动依然很快,很没规律。
一个昏迷之人,心跳如此快,的确不正常。
想起书童的交待,颜欢也没打算看他的脸。
她开始研究治法。
男人忽然吟了一声,想必是醒了。
颜欢站起来,弯腰对着他的脸,“醒醒。”
男人又吟了一声,似乎很痛苦。
他动动干涩的唇,“水......”
颜欢为他倒了杯水,扶着他坐起来,他浑身像散了架子,歪歪扭扭的,扶都扶不动。
颜欢不得不坐在他旁边,以肩膀支撑他的重量。
喂水要掀开他脸上的布,颜欢犹豫着,从下往上掀,只露出男人的下巴和嘴。
他不是毁容了吗?
哪里有疤?
男人下巴线条优美,只冒了些青茬,唇色淡,薄如蝉翼,单从这方面看,此人相貌应该......不错。
颜欢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评论他的相貌,摇摇头,将水杯抵在他唇上,“喝水。”
男人动动嘴皮子。
水没喝进去多少,都洒在他的衣襟和胸膛上了。
颜欢拿出帕子,“你自己擦擦。”
说了等于白说,他哪有力气。
颜欢将他放平,为他轻轻擦拭唇角和胸膛。
姑娘的手指纤细,男人的心跳更快了。
颜欢看他衣衫上的血污,脏兮兮的,想让书童进来为他更衣,她从柜子里找了一件香香父亲的旧衣裳,放在塌边。
屋外,书童和香香没了踪影,只有烧饭的妇人在,同是女子,颜欢也不好劳烦妇人帮忙。
回到屋里,实在受不了脏兮兮的男人躺在塌上,她走过去,再次扶起他,“给你换下外衫。”
她赶紧补充道:“别误会,我是大夫。”
大夫给病人换衣衫,好像也说得过去。
她沉着气,将他破了洞的衣衫脱下,男人上半身健壮,背部线条流畅,左心房的位置有刀疤。
颜欢脱衣裳的动作顿住,仔细瞧着那几道刀疤,脑子“嗡”一下。
男人突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语调沙哑而不正经,“小医女,便宜让你占尽了,还没看够啊?”
颜欢脸色蓦地白了。
他是,周凉!
甩开他的手,她作势要起身,被男人拽住。
男人扯下脸上的布巾,露出毫无瑕疵的面庞,桃花眼潋滟,泛着幽幽冽光。
因连日奔波,人有些疲惫,胡茬多了,显得有点儿糙。
颜欢怔了一瞬,再见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
她眼眶一酸,强迫自己不能心软,正色道:“放开。”
周凉看着眼前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喉咙滚了滚,开腔极不正经,似乎,从他口中,永远讲不出深情的话。
“瘦了,硌手。”
颜欢扭了几下,挣不开桎梏,动了怒,“周凉!”
周凉笑道:“我在呢,小妮.....子。”
小妮和小妮子,只差一字,含义却是不同。
小妮子可以用来称呼一切年轻女子,但小妮,只是对她。
他的语调,更像在调戏。
颜欢使劲儿抽手,周凉忽然松开,双手握住她的腰,她瘦的不像话,他两只手几乎能握住她整个腰。
倒也,令他兴奋。
他的女人,腰真特么细。
“你松开!”颜欢有些呼吸不顺,胸膛起起伏伏,气得嘴皮子直哆嗦,就没见过他这么脸皮厚的人。
周凉注意到了,勾唇,“别扭什么,乖点不行?”
“......”
没等她讲话,男人亲了亲她的嘴,又亲了亲她的眼帘。
颜欢呆住。
他怎么变得这么轻浮!这么举止不羁?!以前的克制都是装的!
颜欢腾出一只手,赏了他一巴掌,打完,自己喘的厉害。
足见,多用力。
周凉松开她,摸了一下脸,火辣辣的,邪笑一下,“怨我呢?”
“什么?”
“怨我没来找你,这会儿在泄愤?”
颜欢跟他没话可讲,每次面对他,都会狼狈又丢盔弃甲。
她站起身,指着门口,“那个书童跟你是一伙的吧。”
周凉后仰着看她,“不认识啊。”
颜欢:“你还装。”
周凉:“你说是就是吧。”
颜欢:“我们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
“老子答应你了?”周凉上下打量她,“瘦成这样,根本不懂照顾自己,你这样,我能放心?”
颜欢抿唇。
周凉:“昙花开了,老子是来兑现承诺的。”
颜欢心下一恍。
昙花花开,红妆喜烛,是他们曾经的约定。
“周凉。”
“嗯。”
颜欢认真道:“忘了那些年少时的承诺吧,现在想想,不值一提。”
周凉脸色发青,被她气的。
他笑,“忘不了呢?”
颜欢:“你在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
周凉:“我说过,我要你。”
上一次,在林府偏房,他说想要她,那天,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被他拒绝了。
今日,他是来讨要那一回的?
颜欢不想跟他纠缠,这人飘忽不定,想一出是一出,她耗不起,更多的是,不想拖累他。
他是堂堂吏部尚书,而她是皇家弃妃,他们之间,因一纸休书,铸成了深深的鸿沟。
她无力跃过。
周凉凝着她的眉眼,重复道:“老子要你。”
颜欢闭了闭眼,“好。”
“......”
她忽然俯身靠近他。
周凉后仰。
颜欢:“跟上次一样,我陪你一次,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周凉冷笑,“作贱自己?”
颜欢自嘲,“你逼我的,不是么。”
她目光真诚,“我陪你一次,你放过我,行吗?”
周凉看了她许久,忽而唇畔一翘,“行。”
他抚上她的脸,指尖沿着她的侧脸移到锁骨,像在调情,之后,把她甩向了床榻。
丝毫不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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