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成彬晕迷半月有余。
一日,闻晏收到一封家书,信上说,闻晏的母亲尤氏在赶往京城的途中,不久就会到达。
闻成彬自幼丧母,被寄养在闻晏家里,由尤氏带大。
尤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妇人,相反,她出生在书香门第,家境殷实,因心气儿高,拖成了老姑娘,二十岁时才勉强嫁给闻也朗,成亲后,由于娘家不再接济,加之闻也朗不奋进,才过上了清贫日子。
尤氏常常抱怨丈夫没本事,闻晏听的多了,逐渐麻木,与母亲甚少交流,而闻成彬不同,他懂事听话,会讨尤氏欢心。
闻晏捏捏眉骨,轻叹一声。
须臾,北镇抚司的下属走进来,“大人!”
闻晏放下火铲,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往外走。
“说。”
下属跟出去,小声道:“属下跟踪叶然数日,终于探得线索,但对方......动不得。”
闻晏负手站在庭院内,没回头,淡声问:“宫里的?”
“是。”
“后宫?”
“......是。”
“年长者?”
“是。”
下属汗颜,答案呼之欲出,好像不需要他来解惑了。
闻晏:“继续盯着。”
“诺!”
下属想了想,“那叶然......”
留或不留?
闻晏比划个手势,心腹了然于心。
夜里,林宝绒是被风折树枝的声音惊醒,她靠在引枕上,呆呆望着映照在窗棂上的树影。
今晚月明星稀,狂风肆虐。
有些口渴,她掀开锦被,为自己倒了杯水。
倏然,屋顶传来细碎脚步声,更阑人静,听得真真切切。
林宝绒喝水的动作顿住,背脊泛起冷汗,悄悄走到门前,听见外面挑廊上传来声响。
“快。”
“这边。”
闯入者的身影被月光映在格子门上。
一道道越过。
林宝绒狐疑,心道糟了!
守夜的小荷睡得迷迷糊糊,林宝绒突然捂住她的嘴,吓得她从睡梦中惊醒。
“嘘。”林宝绒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比划噤口的动作。
小荷点点头。
林宝绒松开她,小声道:“有盗贼。”
怕小荷害怕,她没说那些或许是杀手。
小荷瞪大眼睛,什么盗贼能潜入尚书府啊。
林宝绒:“你从后门走,去衙门求助!”
小荷拉住林宝绒,“小姐不跟我一起走?”
林宝绒摇摇头,“杀手不是冲着我来的。”
两个人一起走,会更加引起刺客的注意。
须臾,门外传来打斗声。
叶然和苏桃被刺客们包围。
两名刺客踹开林宝绒的房门,将林宝绒堵在隔扇前。
刀光闪过眼眸,林宝绒侧脸眯了一下眼。
一名刺客刚要出手,被另一名刺客制止,“等等。”
“为何?”
“漂亮。”
举刀的刺客好好打量了一眼林宝绒,缓缓放下刀。
林宝绒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人莫不是见色起意了?
两人逼近。
林宝绒退无可退,掩埋在袖子里的右手抓着金钗。
一名刺客伸手抓她,被她躲开。
刺客见她手握金钗,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哼笑一声,再次伸手抓她。
“住手!”
门口传来一道略先稚嫩的声音。
林衡抄着斧头进来,气势汹汹,像只发怒的小兽,今儿是每十日一次的旬假,他刚好住在府上。
林修意深夜未归,林衡作为府里唯一的男主子,没露出半分怯意。
两名刺客忍不住乐了,根本没把林衡放在眼里。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没等林衡靠近隔扇,就被一名刺客单臂举起,在原地打转。
林宝绒心惊肉跳,生怕刺客把弟弟扔出窗外,“住手!”
砰!
刺客把林衡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另一名刺客推推同伙,“别耽误了正事儿。”
“你先出去,我马上过来。”
屋内剩下一名刺客,林宝绒却更为觳觫。
“别碰我姐!”
林衡忍着痛,抱住刺客大腿,张口就咬。
刺客用刀柄砸他脑袋,一连数下,特别用力。
林宝绒扑过去,抱住林衡的头,“放了我弟弟,我什么都答应你!”
刺客勾唇,“伺候爷呢?”
林衡额头全是血,
怒瞪着他,“你放肆!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刺客从未见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会有这般胆识,愣了一下,拽住他手臂,抡了出去,随即去拽林宝绒。
林宝绒握着金钗刺向他小臂,被他挥开。
林宝绒倒在地上,白色衣裙包裹纤纤娇躯,刺客越发心痒。
这时,外面传来打斗声,刺客一愣。
屋外的同伙喊道:“有埋伏,带上人质,撤!”
屋里的刺客拉起林宝绒,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带她跳下二楼,与同伙们汇合后,朝后巷撤离。
岂料,后巷也被围的水泄不通。
对方整齐划一。
刺客们挟持着人质,慢慢后退。
林宝绒斜睨一眼身后的刺客,见他肩头扛着昏迷的叶然,心尖一紧。
这时,闻晏驱马走出人群,面容冷峻地盯着刺客们。
“放人。”
刺客头子:“听说北镇抚使心肠硬,却还是超乎我的意料,为了引出我等,不惜用未婚妻子做饵。”
没等闻晏接话,小荷从人群中跑出来,焦急道:“大人快救救我家小姐!”
小荷刚跑出后门,就遇见了北镇抚司的人马。
看来,闻晏早已布下棋局,只等对手自动送上门。
闻晏半抬起手,侍卫们张弓搭箭,瞄准对方。
闻晏:“再说一次,放人。”
刺客头子:“哪个?”
闻晏轻眨一下眼眸,“对你们最没用的那个。”
显然,他指的是林宝绒。
刺客头子:“你知道我们因何而来?”
闻晏:“受人所托,杀人灭口。”
刺客头子不想跟北镇抚司的人周旋,这个时候激怒闻晏等同于自取灭亡,于是示意下属松开林宝绒。
闻晏跨下马,大步朝林宝绒走来,把她拉到身后。
轻描淡写地问道:“你们为何不直接杀了叶然?”
刺客头子:“北镇抚使有所不知,做我们这行的,凡事讲个‘眼见为实’,雇主掷重金找上我们,不就是想买个心安么,没见到人,又怎会心安。”
闻晏看了叶然一眼,薄唇吐出更为冷残的话,“带个人多不方便,不如砍下首级去领赏。”
刺客们愣住,没想到面前的男人比他们还嗜血。
刺客头子:“在林府闹出人命可不是小事。”
闻晏笑了一下,天气寒冷,唇间有哈气飘出,“劫持就是小事?”
刺客头子:“就问大人一句,我们要带叶然走,你放是不放?”
闻晏:“放。”
林宝绒不可置信看向他。
在刺客们侥幸的目光下,闻晏动动手指,“放走你们中的一个人,回去捎个话,就说本官已为她打造了尚好的囚牢。”
刺客头子嗤笑,“大人若是惹得起,还是自己去说吧!”
刺客们拔刀相向,准备硬碰硬。
闻晏拉着林宝绒退到侍卫身后,淡淡下令:“留活口。”
两伙人兵刃相见。
“姐!”
混乱中,林衡忽然跑了出来。
刀剑不长眼,细皮嫩肉的少年哪挨得起这个。
没等林宝绒动作,闻晏大步走过去,伸手捞起林衡,穿梭在人群中。
刺客们认准闻晏,齐齐朝他砍来。
“大人当心!”闻晏的副官大喊。
闻晏一记侧踢,踢翻了几人,护着林衡朝林宝绒走去。
倏然,几支冷箭自墙角射来,距离闻晏稍有些偏,却朝着林衡的面门而来。
林衡瞪大眼睛,以为自己避无可避,下意识闭上眼,结果身体一轻,被一道力量抛了出去。
滚落在地时,听见侍卫们的惊呼。
闻晏中箭了。
林衡看着本该射在自己身上的箭,结结实实射进了闻晏的胸膛。
*
一场混战后,闻晏故意放走一名刺客,其余刺客均被送进北镇抚司的监狱。
林修意得知消息时,气得差点昏过去,敢擅闯尚书府宅,绝非一般的刺客。
闻府。
太医为闻晏拔了箭,侍卫们端着一盆盆血水走出来,把血水泼在雪地上。
林衡杵在外头,愣愣盯着地上的血。
林修意拽拽儿子脖领,“愣着干嘛,进屋去。”
不冷啊?
林衡偏头看父亲,“爹,祭酒为我受了伤。”
“嗯。”
“都怪我太弱了。”
林修意沉思片刻,蹲下来直视儿子的双眼,“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也能保护身边的人。”
“我不能。”
“谁说不能。”
“我太弱。”
“那是没有历练过。”
林衡顿住,是啊,因为一直生活在安逸中,没有机会磨练自己,才会成为别人的累赘,而他不想当累赘。
屋内,林宝绒送走太医,折回床前,看闻晏捂着伤口要起身,赶忙上前扶住他,“别动,当心牵扯到伤口。”
闻晏舔舔苍白的唇,“帮我拿杯水。”
林宝绒倒了杯温水,亲自喂给他。
两名近身侍卫相视一眼,悄悄退出去。
林宝绒放下水杯,掏出帕子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为何不用麻药?”
太医为他取箭时,煎了碗止疼的麻药,闻晏拒绝了。
闻晏:“不喜欢那个味道。”
“嫌苦?”
闻晏笑笑,“算是吧。”
林宝绒纳闷,这人既不喜欢甜的,又不喜欢苦的,难伺候的很,也极能忍受疼痛。
林宝绒有些心疼,用指尖碰了下他的侧脸,有些烫人。
他在发热。
闻晏握住她的手,裹在掌心,“我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为了不引起刺客的怀疑,他安排在林府附近的人手不多,而是将更多的人手安排在了齐府。
只是,他未想到,林府的护卫会被刺客轻而易举拿下。
他掂量着,该给林府添一批护卫。
看他眉眼间泛着浓浓倦怠,林宝绒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并没有将刺客见色起意一事告知他。
她并岔开话题,“你府上没有婢女,刘伯也无法照看你的起居,我......”
闻晏几不可察挑下眉,“你在毛遂自荐?”
林宝绒大方承认:“我留下来照顾你。”
她说话时目光清澈,不带丝毫杂念。
闻晏:“一点儿小伤,不碍事,你不必留下。”
林宝绒平日里性子温和,没有半点强势,但性子执拗,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闻晏拗不过她,故意道:“那你送来个婢女吧。”
林宝绒低头嘟囔:“想得美。”
男人眼底有笑,“你夜里睡哪儿?我是伤患,总不能把床让给你。”
“我住在外间。”话刚出口,才想起这座宅子简陋的很,哪有外间啊。
林宝绒鼓鼓香腮,“我打地铺。”
闻晏:“让你打地铺,那要我这个未婚夫有何用?”
“你受伤了,睡地上会着凉。”
“女子更容易着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最后达成的意见是,林宝绒每日来照顾他,亥时前回府。
泥炉之上,药釜发出噗噗声,林宝绒将熬好的药汁倒在瓷碗里,边用汤匙搅动,边吹气,斜着眉眼看他,“该喝药了。”
那模样像是故意戏弄。
闻晏装作没瞧见,“放那吧,凉了再喝。”
“趁热喝。”
“我不喜欢吃苦的。”
林宝绒舀了一点,用舌尖尝了尝,“不怎么苦。”
闻晏眼眸深了些。
林宝绒劝了半饷,男人也不喝,林宝绒无奈道:“为何一点儿苦也吃不下?”
闻晏敛起眸中的异色,玩笑道:“许是以前尝多了清苦。”
从未听他主动提起,林宝绒想了想,问:“能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吗?”
闻晏揉揉她的头,“贫困潦倒,不值一提。”
“我想听。”
“想听哪段?”
“每一段......”
闻晏随意讲了一段童年的事,林宝绒听得出,他的母亲尤氏更喜欢闻成彬。
林宝绒没想到他会介意,他是个从骨子里散发寡情的人,如今看来,这份寡情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幼时的他,一定是个不哭不闹、不争不抢的孩子,可哪个孩子,面对爹娘的疼爱,在心里没有比较呢。
见她闷闷不乐,闻晏忍俊不禁,“怎么,心疼我?”
林宝绒点头,“是啊,心疼坏了。”
“那别让我喝药了。”
“不行。”
“还说心疼我?”
差点被他绕进去,林宝绒端着碗,作势要灌他,样子凶巴巴的,像个强行给花魁灌酒的老鸨。
闻晏被逗笑,笑容牵动伤口,微微躬身。
林宝绒扶住他,焦急地问:“伤口裂开了?”
“无碍。”闻晏闻到一股幽幽清香,转眸看去,姑娘柔美的面容写满紧张,是专属于他的紧张。
冷硬的心肠软了一大截,他握住她手腕,“绒绒。”
听见他低沉带着试探的语气,林宝绒愣住,“嗯?”
闻晏松开她的手腕,用手掌覆上她手背,慢慢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它有些躁,你安抚一下。”
林宝绒缩手,可收不回来。
她弯着腰,背脊僵硬,不得不跪在床边。
随着她的动作,男人清澈地眼底混杂了一丝难言之色。
林宝绒心跳的比他还快,小声道:“该喝药了。”
“你喂我。”
“我本来就是要喂你。”
闻晏眼底有笑,“怎么喂?”
林宝绒支支吾吾:“用...用手喂。”
闻晏靠在床柱上,“那你喂吧。”
林宝绒端着碗,慢慢靠近他的唇,倾斜瓷碗,“你喝呀。”
闻晏嘴皮不动一下。
林宝绒耐着性子,一点点往他口中送,药汁顺着男人的唇角流下。
她掏出绣帕为他擦拭,语气含了几分委屈,“你故意的。”
闻晏斜睨她跪在床边的双膝,“坐好。”
林宝绒乖乖坐好,腿都麻了,她边捶腿边继续喂他喝药。
单手喂药难度更高,一碗汤药说什么也喂不进去。
怕药汁凉了,林宝绒故意板着脸,“你再不喝,我不管你了。”
闻晏:“你不舍得。”
语气极为笃定。
被吃的死死的,林宝绒无奈道:“要怎样你才肯喝药?”
“喂我。”
“我在喂你呀。”
闻晏唇角的弧度渐渐收不住,抬手揩了一下她软软的唇瓣,眸色渐深,“用这里喂。”
“......”
林宝绒真想放下碗立马走人,可架不住担心他。
犹豫片刻,她含住一口药汁,在男人审视的目光下,凑进他的唇。
两唇相贴,酥酥麻麻的触感,惹得她浑身紧绷,生怕他嘲笑自己不矜持。
口中的苦涩和鼻间的竹香刺激她的思绪,她索性闭上眼,希望他能配合一些,感觉喝药。
偏偏,他不配合。
林宝绒睁开眼,看着他有些模糊的面容,想催促他却张不开口。
闻晏在她贴上来的一瞬间,心脏蓦地一跳,似乎忘记了她这么做的目的,又似乎就是故意的。
感受唇上传来的温热,他有点享受,又很想逗弄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林宝绒再也受不得口中的苦涩,咕咚咕咚咽下药汁,抬手捶了他一下,“你怎么这样...唔唔...”
唇与唇分开的瞬间,闻晏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两人唇齿间蔓延开苦涩的药味,渐渐的,被其他滋味所取代。
林宝绒脑子是懵的,除了唇上磨人的触感,再无其他感官。
闻晏用舌尖划过她的贝齿,感受掌心下姑娘的轻颤,仿若她越颤栗,他越兴奋,也越恶劣。
他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
林宝绒反应过来,怕碰到他的伤口,不敢动弹,任他抱在怀里,肆意欺负。
她的衣衫渐渐凌乱,感受到男人的大手游移在背上、腰上,力道越来越重。
他很喜欢掐她。
门口传来脚步声,林宝绒浑身一激灵,想起屋外的父亲和弟弟,立马抬手抵在他肩上,侧开头,“有人来了。”
一开口,声音带着娇颤,更加刺激着男人。
闻晏听得脚步声不是朝屋里来的,没再去管,歪头吻在她脖颈间,嗅着醉人的清香,越发克制不住。
林宝绒不得不向后仰头,心情复杂,怕父亲进屋,又怕闻晏得寸进尺,可偏偏,她拒绝不了他。
男人的手渐渐朝前面摸索。
林宝绒深吸口气,双手交叠,捂住了前胸,“别这样!”
闻晏抬头看她,眼底猩红。
林宝绒呼吸不顺,“你...还伤着...”
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闻晏闭闭眼,压抑了一部分躁动,紧紧搂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
林宝绒松口气。
就在这时,她感觉肩头一疼。
他竟然隔着衣衫,咬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也是为更新字数傲娇的一天呢【斜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