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宝绒略带撒娇的问话,闻晏认真回答道:“我把你当作女人。”
林宝绒怔了下,以为他会说“我把你当要过门的妻子”,没想到会说......
看她的表情,闻晏眼底溢笑,“吓到了?”
林宝绒:“我哪有那么胆小。”
“嗯。”男人嘴角的弧度没压住,向上翘起,她不止不胆小,胆子还特别大。
两人静静走着,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别样娟秀。
林府后院外,林修意望见来人,赶忙迎过去。
出宫前,闻晏让车夫先行,给林修意捎了口信,林修意本想进宫找太后理论,被府中人劝住了。
见到女儿,不由感慨,为何偏偏与皇家公主喜欢了同一个男人。
送林宝绒回到闺阁,林修意拉着闻晏去往客堂,两人深聊到鸡鸣时分,简单洗漱直接去上早朝。
闻晏一夜未更衣,直接穿着官袍进宫。
散朝后,又被传唤到御书房。
宣仁帝与他先谈了要事,临至晌午时,才转移话题,“爱卿昨晚顶撞了太后,可有悔意?”
闻晏:“臣为何要有悔意?”
宣仁帝命宫人换茶,又道:“你先招惹了朕的公主,又与林宝绒定情,难道不该有悔意?”
闻晏面不改色,“若陛下认为,一个人在路上遇见另一个人,也算招惹,那臣无话可说,请陛下赐罪。”
宣仁帝笑了声,“听你的意思,好像朕在故意刁难你。”
“臣不敢。”
“有你不敢的?”
“臣不敢。”
宣仁帝拧不过他,“成,不敢就不敢,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让你娶两妻,你意下如何?”
闻晏眼眸凝了抹不知名的沉色。
娶两妻,无非是一个正妻一个平妻,平妻虽是妻,但终究要向正妻低头的。
皇帝的意思无非是,公主为正妻。
闻晏从未打算娶两妻,又怎会答应。
“臣拒绝。”
宣仁帝也只是试探,没想到闻晏一口回绝了。
用手隔空点点他,“行了,朕明白了,以后倾颜要是再缠着你,你也要像今日这般拒绝她,不可藕断丝连。”
闻晏:“臣从未与公主藕断丝连,公主对臣也并非陛下想的那样,既然得了陛下的话,臣照办就是了。”
*
闻晏顶撞太后一事不胫而走,在后宫中传的沸沸扬扬,成为宫妃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慈宁宫。
久不登门的太上皇来到慈宁宫,委实让太后震惊。
太上皇没好脸,“听说你跟闻淮之有过节?”
太后语调不明:“哪敢。”
太上皇直接挑明,“倾颜的婚事,你无需操心,记得自己该管什么,不该管什么。”
太后抱委屈,“我只是让林宝绒指点倾颜琴艺,是闻晏执意要带人走,使得大家都挂不住脸。”
太上皇:“难道只有林宝绒能指点倾颜?你非要她来教,不是摆明了要为难人家姑娘么。”
太后不语。
太上皇:“让她来教倾颜琴艺也不是不行,但不能把人留在慈宁宫。”
“那安置在哪里合适?”
“林府。”
太后:“......”
*
林府后罩房。
林宝绒看着猴儿一样蹲在栏杆上的姬初萤,甚是头大。
苏桃觉得新鲜,她以前见过的公主都是明艳逼人的,可眼前这位怎么这么另类呢。
叶然站在林宝绒身后,面无表情盯着姬初萤,以防她站不稳摔下去,自己好立马拽住她。
姬初萤脚底很稳,一瞬不瞬盯着三人,目光落在林宝绒身上,“等成了亲,你要给淮之哥哥生孩子?”
林宝绒尴尬,一旁的苏桃忍不住笑出声,被叶然一记冷眼看过去,苏桃抿住嘴。
姬初萤在栏杆上走来走去,“皇祖父说,淮之哥哥性子冷,适合生女娃,你给他生个女娃娃吧。”
林宝绒都拿不准姬初萤对闻晏的情感了。
午膳时,林宝绒为姬初萤添了一碗莲子粥,“公主尝尝味道。”
姬初萤扭头,显然不爱吃。
林宝绒问道:“那公主喜欢吃什么,我让后厨去做。”
“我想吃香蕉。”
站着的苏桃又笑出了声。
林宝绒睨苏桃一眼,“去给公主拿香蕉。”
苏桃摊手,“这个季节,奴婢去哪儿找香蕉去?”
“自己想办法。”
苏桃垂着头去找香蕉了。
姬初萤端着碗,时不时偷瞄林宝绒,还舔舔嘴唇。
林宝绒被盯的发毛,看向她,“公主有事?”
“你吃东西没有声音,跟皇祖母一样。”
“食不言,寝不语。”
姬初萤苦恼地杵着下巴,“你们都好无趣,还是淮之哥哥有趣。”
林宝绒放下碗筷,用帕子擦拭嘴角,问道:“哦?公主不妨说来听听。”
姬初萤眼睛一亮,开始讲诉那两年在山涧里的往事。
“淮之哥哥经常在冬日里晨跑,在夏日里垂钓,在秋日里登山,在春日里作赋,淮之哥哥喜欢一个人在湖边凝思,喜欢研究美味,喜欢一个人对弈,喜欢......”
林宝绒静静听着,原来她所了解的闻晏,与姬初萤口中的闻晏不大相同。
她印象中的闻晏,只喜欢呆在书房里处理公牍,一坐就是数个时辰。
原来,闻晏有那么多爱好。
林宝绒忽然觉得自己离他那么远。
望其项背,遥不可及。
她陷入沉思,姬初萤凑过来端详她的脸,“你长的不好看。”
身后的叶然觉得公主审美有问题,她就没见过林宝绒这么清丽秀雅的女子。
林宝绒斜睨姬初萤,“公主长的好看就成。”
“可淮之哥哥不喜欢我。”
林宝绒:“相貌不重要。”
姬初萤不认同,“若是相貌不重要,为何没人喜欢我?”
林宝绒当然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违心的话,相貌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重要,只是单凭相貌想要达成什么夙愿,也是天方夜谭。
“公主很漂亮。”
林宝绒没恭维她,她是很好看,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只是眉间多了一块胎记。
姬初萤哼一声,“你好虚伪,任谁都觉得我长相丑陋,宫里没一个敢说实话的,你也是,无趣。”
她快把嘴撇到耳根了。
林宝绒笑着摇摇头。
用膳后,林宝绒带姬初萤来到闺房,为姬初萤捯饬了一番,再以丹脂点颊,推过铜镜,“公主瞧瞧。”
姬初萤对着铜镜发愣,眉间的胎记被类似花钿的图案遮盖,颊上多了两点丹红,看上去美艳不少。
她摸着眉间,傻乎乎问:“洗的掉吗?”
林宝绒放下笔,打量着,“一洗即掉。”
姬初萤有点失望,“为何不能一直这样?”
“也并非不可。”林宝绒坐下来,为她描眉,“只是宗人府那里未必同意。”
在皇家公主脸上刺青,绝非小事。若是可以,皇后早该想到了。
姬初萤看向林宝绒,看她聚精会神地为自己梳妆,有些异样,烦烦的,又觉得新奇。
“你好温柔。”姬初萤脱口而出,她是直肠子,心里装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
林宝绒笑笑,眉眼间温婉柔和。
姬初萤:“你不讨厌我吗?”
林宝绒为她描完一撇眉,仔细比量另一撇,指腹沾染了螺子黛,“公主说笑了,我不讨厌你。”
“那你也不喜欢我。”
林宝绒没回答。
姬初萤将落在林宝绒眉间的目光向下移,落在她水润的唇瓣上,又落在她优美的鹅颈上,再往下,丰胸细腰,感觉她才是发育正常的女子,而自己是个干瘪的麻花。
林宝绒被她大剌剌的目光怵到,赶紧描完另一撇,“公主看看满意吗?”
姬初萤对着铜镜欣赏自己,“淮之哥哥会喜欢吗?”
“......不会。”
“为何?”
“没为何。”
林宝绒不想理她了,看眼沙漏,“公主该学琴了。”
姬初萤:“我不想学琴。”
“那想学什么?”林宝绒补充,“难不成什么都不想学。”
姬初萤耷拉着脸,“学舞吧。”
林宝绒走到门口,让叶然去传唤景蝶羽。
景蝶羽进了屋先请安,随即脱了斗篷,里面穿了一件极妖娆的舞裙,将身姿衬托的修长曼妙。
姬初萤呆呆看着,觉得任何一个人都比自己有女人味。
她挺挺瘦瘪的胸,不服气,凶巴巴让叶然去拿舞裙。
叶然看向林宝绒,林宝绒吩咐:“去椟藏里拿。”
叶然点点头,拿过来后,姬初萤迫不及待换上了。
冰蓝色舞裙,衣料上点缀着深蓝色碎花,这种柔和的颜色穿在姬初萤身上,总感觉违和。
景蝶羽嘴甜,“公主穿这身真漂亮,比绒绒更适合。”
她掐了一下胸围的位置,晃晃荡荡的,“回头我让丫鬟给公主改下尺寸。”
姬初萤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又看看她和林宝绒的,嘟嘟嘴。
景蝶羽傲娇地挺挺丰腴的胸,安慰道:“公主可以多饮些酒酿蛋、醪糟,别灰心。”
林宝绒听不下去了,催促道:“蝶羽姐姐,可以开始了。”
景蝶羽拉着姬初萤去往庭院,开始一招一式的教习,特别有耐心。
基本功之后,景蝶羽让林宝绒抚琴配乐,林宝绒取来鸾筝,弹奏起《出水莲》,古朴琴声传出院外,吸引了行人驻足。
府外,路过的闻成彬停下脚步。
他只听林宝绒抚过一次琴,却能凭借弹奏者的功底猜出弹筝的人是她。
他闭眼聆听,不自觉沉浸其中,他对音律如痴如醉,间接对林宝绒抱有欣赏之情,可林宝绒一次次扎他的心。
琴声停时,闻成彬睁开眼,眼底是沉醉,转而变为无奈。
院墙内,林宝绒收起鸾筝,“公主累了,今日到此吧。”
景蝶羽拉住姬初萤的手,“公主不如去景府小住,我有一套舒展筋骨的法子,晚上可以教给公主。”
姬初萤摇头,“我要住这里。”
林宝绒:“公主该回宫了,别让太后担心。”
姬初萤想了想,怕太后训斥,点点头,“那我明早再来。”
送走了她们,林宝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闺房沐浴更衣,躺在美人靠上小憩,迷糊间,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她揉着眼睛醒来,看闻晏坐在一旁。
在调香。
“你怎么来了?”林宝绒惊喜地坐起身,毯子自肩头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纱质寝衣。
隐隐的还能看见粉色的小衣。
闻晏移开眼,捏着毯子一角往上拉。
林宝绒反应过来,慌忙盖住自己。
墨黑的长发披散肩头,衬的脸蛋巴掌大小。
闻晏将香炉放在掌心,凑近鼻端嗅了下。
静心。
沉香能断人旖旎念想,助人清心寡欲。
林宝绒看他一本正经品香,伸手拿起斗篷,怕他突然看过来,提醒道:“不许睁眼。”
“嗯。”
“要不,你先出去?”
闻晏心无旁骛道:“我不看你,放心。”
林宝绒信他,低头捯饬自己。
闻晏闭着眼,眼睛是看不见,可耳朵能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林宝绒整理好,“可以了。”
她捻了捻放在一旁的沉香,“城东遥香铺子的?”
“嗯。”
“我也想闻闻。”
闻晏睁开眼,把香炉递过去,“借你闻一下。”
林宝绒睨他一眼,“多谢公子,公子真大方。”
一句调侃,逗乐了男人。
闻晏把剩下的沉香折好纸包,塞在美人榻和褥子之间,“再说句好听的。”
林宝绒放下香炉,美目一转,眼含秋波,“公子想听什么?”
闻晏好整以暇看着她,“说你想早点嫁给我。”
林宝绒腰一扭,不理他了。
闻晏执起她一缕长发,把玩在指尖,随即为她绾了个朝云近香髻,又从袖管里掏出一支凤头钗,插入发髻。
林宝绒抬手摸摸凤头钗,“什么啊?”
“刚刚陪齐笙去首饰铺,顺道买的。”
林宝绒心里欢喜,想拔下来看看,当一头青丝倾泻,晃了身后男人的眼眸。
镶嵌红宝石的凤头钗精致漂亮,林宝绒平日里穿戴简约,不适合戴它,心想等大婚当日再戴,刚要扭头说“喜欢”,就被扑面而来的气息包裹。
闻晏自她身后抱住她,脸埋在她颈间嗅着。
“绒绒。”
“......嗯?”
“绒绒。”
林宝绒不再接话,顺势靠在他怀里,乖巧的像只猫。
闻晏很喜欢抱着她,越抱越上瘾,搁在几个月前,他是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对一个小丫头动了念想,而且愈演愈烈。
她的脖颈弧度优美,肌肤细腻,像上等的羊脂玉,他嗅着嗅着,薄唇贴了上去。
林宝绒浑身一颤。
男人的手探进她的斗篷里,掐揉她的腰肢,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隐忍。
林宝绒被掐疼了,不自觉“嗯”了一声,立马脸色通红,捂住了嘴。
闻晏忽然推开她,直起身子,拉开窗棂透气,胸膛很热,被冷风一吹,消散了不少。
林宝绒低头整理衣襟,指尖都在颤,他的靠近,她自然欣喜,也鼓足了勇气去承接。
闻晏关上窗,回到她身边,眼眸清澈,“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在林修意的注视下,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送走闻晏,林修意语重心长道:“知你喜欢他喜欢的紧,但很多事是不能越矩的,日后为父要限制你们见面的次数。”
“哦。”
林修意看女儿还算听话,满意地点点头,说起另一件事。
这个休沐日,是老首辅的七十大寿,之后,老首辅就要向宣仁帝致辞,告老还乡了。
宣仁帝舍不得老首辅,如同舍不得老祭酒,可日子总归要继续,宣仁帝要重新委任首辅一职,一时间引起热议。
林修意对首辅一职也有些心思。
谁又不想做群臣之首呢。
“首辅大寿,大臣们都是携家带口过去,你陪为父一同去。”
林宝绒:“要女儿事先准备什么吗?”
林修意:“为首辅献一次琴曲。”
“仅此?”
林修意:“其实,太后的意思是,你抚琴,倾颜公主和景家闺女献舞。”
林宝绒:“倾颜公主才学了一日的舞,如何献舞?”
林修意也不理解太后的意思,“咱们照办就是。”
反正出糗的不是自家女儿。
按照太后的吩咐,林宝绒开始与景蝶羽合编舞曲,姬初萤蹲在栏杆上学着。
景蝶羽有自己的小算盘,当日宾客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及其嫡系子女,她想要一鸣惊人,赢得满堂喝彩。
故而,需要林宝绒弹奏铿锵有力的曲子。
林宝绒觉得不妥,倾颜公主是外行,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配合上景蝶羽。
而且,上一世,景蝶羽在众人面前出了错,正是因为她选择了高度极难的舞蹈。
景蝶羽微恼,“妹妹尽管配合我就是了,至于公主那里,我自会用心调.教。”
林宝绒不认同,两人争执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决定演绎白纻舞。
两人商议好后,询问姬初萤的意思,姬初萤却道:“我要在钢丝上起舞。”
景蝶羽瞠大眼睛,不可置信,“公主万万不可。”
若是不慎踩空,后果不堪设想。
姬初萤耸耸肩,“我可以,怕你不可以。”
景蝶羽被激了一下,咬唇道:“我是怕公主不行。”
姬初萤掰开香蕉,咬了一口,“那就定了。”
“......”
景蝶羽心里气得慌。
林宝绒靠在一旁,不想管这些,反正无论跳什么舞,她都能配合抚琴。
三个姑娘在庭院里没日没夜的练习,很快迎来了休沐日。
一大早,林宝绒开始挑选衣裙。
小荷按住林宝绒,“小姐再不快点,奴婢都没时间为你绾发了。”
苏桃和叶然站在椟藏前,继续为林宝绒挑选。
苏桃偏向小家碧玉的粉色。
叶然偏向明艳逼人的绯色。
林宝绒扭头看叶然,揶揄一句,“没想到你喜欢大红色,赶明儿送你几件。”
叶然面无表情,摇摇头,“奴婢只穿黑色。”
话题终结者。
林宝绒笑着转回视线,铜镜中的女子梳着垂鬟分肖髻,侧额垂下两缕细长碎发,微微弯着,为端庄的容颜添了俏皮。
小荷想给她上浓妆,林宝绒摇头,“适宜就好,别夸张。”
随即剜了一点唇脂,点在唇瓣上,慢慢涂抹开。
小荷赞叹道:“小姐真美。”
苏桃凑过来,“小姐不止美,心还善。”
林宝绒不知苏桃为何这样说,也没追问,穿上叶然选的绯色石榴裙,准备出发。
府外,林修意见女儿娉婷生姿地走过来,笑得合不拢嘴,娇养的女儿就是好。
来到首辅府,林修意小声道:“看看,还是首辅府气派,也不知你有没有这个福气住进来。”
他的意思,自然是自己当了首辅,带女儿住进来。
林宝绒淡笑不语,带着叶然走进去。
门口迎宾的老首辅笑呵呵看着父女俩走来。
林修意送上贺礼,由首辅府管家接过去。
寒暄过后,林宝绒随父亲进门,身后传来老首辅的声音:“淮之也来了啊。”
林宝绒回头,看见闻晏拿着奁盒走来,与老首辅闲聊。
看得出,老首辅对闻晏很是欣赏,话里话外都是赞赏之词。
林修意窃喜,感觉自己得了个金龟婿,完全忘记之前对这位金龟婿的排斥。
林宝绒等闻晏走过来,才挪动脚步。
林修意觉得以后居家过日子,女儿会被女婿吃的死死的,提醒道:“矜持。”
林宝绒“哦”一声,径直朝闻晏走去。
林修意:“......”
当老父亲的话是耳旁风啊。
林修意气哼哼瞪着闻晏。
闻晏没在意,带着林宝绒走进游廊,挑开她帷帽瞧了瞧,眼底划过惊艳,“带面纱了吗?”
“带了。”
“一会儿抚琴不许给旁人看你的脸。”
林宝绒努努鼻子,“日后我抛头露面的机会多着呢,祭酒大人要不要把我藏起来?”
闻晏轻笑,捏了一下她的脸,帮她放下帷帽,“进去吧。”
“你去哪儿?”
闻晏指了指水榭,“太上皇在那边。”
“倾颜公主也在?”
这是林宝绒的第一反应,知道自己反应过激,她低下头看脚尖。
闻晏又掐了一下她的脸,“不许乱想。”
林宝绒揉揉脸,“你再掐我,我还手了。”
“等什么时候夜深人静,让你还回来。”
“嗯?”她没听明白。
闻晏勾唇,没再说什么,大步走向水榭。
林宝绒由府中侍女引路,去往后院跟贵女们聚在一块。
一起跟来的叶然不见了,林宝绒找了半饷,在后院的柴房前发现了端倪。
她悄悄推开些窗,通过缝隙往里瞧,登时美目睁圆,捂着脸退开了。
柴房里,叶然与一男子紧紧相拥在一起。
林宝绒不免震惊,叶然那么冷的性子竟然能与男子这般亲热。
想起上一世的孤独的叶然,林宝绒决定寻个时间好好问问她。
*
水榭内,太上皇让闻晏过来身边坐。
一些人看着这位在皇帝和太上皇面前双双得宠的新贵,艳羡又嫉妒。
其中最不好受的,当数失宠已久的晋王。
晋王昔日刁难过闻晏,如今闻晏得宠,晋王不止嫉妒,还忌惮。
众人纷纷给老首辅祝寿,老首辅看向几个人,眉开眼笑,“你们几个过来,老夫想跟你说说话。”
几人走到人群前。
老首辅看向太上皇,“太上皇觉得这几个年轻人如何?”
太上皇扫了一眼,分别是闻晏、闻成彬、齐笙和太子少保郑桓。
老首辅怕太上皇没懂,提醒道:“内阁缺人。”
太上皇岂会不懂,笑道:“都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之人。
老首辅捋捋胡子,“先恭喜诸位,诸位是陛下钦点的阁臣人选。”
满堂鸦雀无声。
有人惊讶,有人失落。
其中最惊讶的又数晋王,晋王心都在抖,万万没想到,闻家叔侄这么快就接近内阁了。
那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不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么。
闻晏一旦得势,岂会与他冰释前嫌。
想想闻晏不苟言笑的性子,一定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晋王耷拉着肩,转身往外走,中途还撞到了林修意的肩膀。
一想林闻两家要结亲,就更有气无力了。
谁也没有注意晋王是何时离开的,等老首辅念叨起他时,他已经回到府上独自黯然了。
晋王府不比从前。
风光不再。
晋王最常用的发泄方式就是折磨侍妾。
孙轻罗被他折磨的体无完肤,又得知闻晏要进内阁,恨得牙痒痒。
凭什么她要伺候不得宠的老男人,而林宝绒却能嫁给如意郎君?!
孙轻罗尽心伺候着晋王,等晋王沉沉睡去,才捻手捻脚走出屋子,与母亲商议一番,当晚就卷了一大包细软,逃跑了。
再说首辅府。
酒过三巡,微醺的刚刚好。
很多贵女为首辅及众宾客献上了才艺,轮到林宝绒三人,连兴趣恹恹的太上皇都聚精会神了。
想看看猴儿孙女练得如何。
林宝绒坐在琴几前,与乐师对视一眼,拨弄了一下琴弦,随即,水榭里响起丝竹管弦的美妙乐章。
懂行的人对林宝绒和乐师的配合赞不绝口。
闻晏边饮茶,边看着自己的姑娘,身着绯红裙衫,冰肌玉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闻成彬随着乐律敲打手指,好像自己也在抚琴,若非不受待见,他都想上前与林宝绒合弹一曲,想触碰一下女儿家细长的手指。
想法一出,惊讶到自己,即便对音律如痴如醉,也不能亵渎九叔的未婚妻子。
闻成彬暗恼,揉了揉太阳穴,想必是喝多了。
音律由轻缓转为激昂,轻纱飞扬间,有人半空旋舞,艳惊四座。
太上皇猛然起身,不可置信凝睇半空中的孙女。
不得不说,姬初萤的平衡感是常人无法比拟的,走在钢丝上也如履平地。
她长袖一甩,形如九尾。
妖狐乍现。
赢得满堂喝彩。
相比之下,压轴出场的景蝶羽逊色了不少,勉强维持平衡,动作也发挥失常,脚下踏空,坠了下来。
“啊!”
“当心!”
众人惊呼。
看席上,离钢丝最近的人是闻成彬,闻成彬没做他想,上前接住了景蝶羽。
“呃......”
一声闷哼,闻成彬表情痛苦,堪堪抱住她,缓缓蹲下来。
景蝶羽愣愣看着救了自己的男子,男子相貌清俊,如画中走出来的邻家郎君,惹得她面红心跳,都忘了出糗的窘态。
“姑娘。”闻成彬感觉手臂快断了,勉强维持微笑。
“抱歉。”景蝶羽赶紧起身,慌忙问:“公子可因小女子受了伤?”
“无碍。”
老首辅疾步走过来,“快,传侍医。”
他亲自扶着闻成彬去外间上药。
景蝶羽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被自己父亲拉住,才想起眼下的情景。
林宝绒手指抚在琴弦上,此情此景甚是熟悉。
上一世,闻成彬也是因为救了景蝶羽,才掳获了美人芳心,只是上一世,景蝶羽是在独舞中失误,从头到尾都没有姬初萤的参与。
刚刚的情景,林宝绒也向景蝶羽伸出了手,但闻成彬更快一步。
本以为不会重复上一世的情景......
孽缘。
孽缘。
林宝绒感慨万千,化作一声低叹。
宾客们三三两两去往外间询问闻成彬的伤势,屋里乱成一团。
混乱间,有人忽然握住林宝绒的手,把她拉起来靠近自己。
林宝绒吓了一跳,下意识推了对方一把。
闻晏纹丝不动,“是我。”
林宝绒舒口气,“没去看看你堂侄?”
“致恒无事,手臂擦破了皮,涂抹了药膏。”
说明他已经去过了。
致恒,致恒。
林宝绒最不想从闻晏嘴里听到闻成彬的表字,好似自己是毒妇,想要离间他们叔侄的感情。
闻晏看她面色不佳,带她出去散步。
林宝绒一路沉默,被带进僻静的假山内。
闻晏看她情绪不高,想逗逗她,摘了她的面纱,俯身靠近她。
“别......”
闻得男人身上的酒气,林宝绒别开头,捂住他的嘴,“你醉了。”
月高风黑,栉比隐晦,像在暗通款曲。
她喜欢闻晏的靠近,又接受不了与他在假山内偷偷摸摸。
酒能放大人的感官,闻晏觉得抱在怀里的姑娘香软甜蜜,舍不得松手,但小姑娘不愿意,他便不强迫,搂着人儿消散了一会儿酒意,拉着她走出假山。
“是我唐突了。”
林宝绒看着他映在月光中的背影,摇了摇头。
闻晏回眸,正好看到她在摇头。
回到水榭,有人拉住闻晏说了句什么。
闻晏对林宝绒道:“诏狱那边有事,我过去一趟。”
林宝绒点点头,“万事小心。”
闻晏把她送到林修意身边,匆匆离去。
林修意忙着交际,让侍女将林宝绒带去后院。
林宝绒路过外间时,外间里只剩下闻成彬和侍医,闻成彬本想起身问声好,哪知林宝绒绕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侍医是个花甲老妇,笑呵呵道:“姑娘家害羞,大人还需懂得避嫌。”
闻成彬捂住手臂自嘲一笑,林宝绒哪里是害羞才对自己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酒醉上头,他磨磨后牙槽,追了出去。
侍女带林宝绒抄小路去往后院,刚好穿过那座假山,林宝绒心里装着事,没太在意,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两人回头,见一抹修长身影逼近。
林宝绒眯眸,辨认出对方是谁后,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退了两步就要跑。
闻成彬眼疾手快,拉住她。
“自重!”林宝绒像受到惊吓,嗓音都拔高了。
平日温婉柔美的人儿,此刻像炸毛的猫,伸出了锋利的爪子。
闻成彬感到颧骨一痛,用另一只手摸了下,温热湿滑。
林宝绒抓破了他的脸。
侍女愣在原地,没闹明白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也不认得闻成彬。
林宝绒小幅度挣扎,“放手!”
闻成彬酒气上来,跟她较起劲儿,没松手,递了侍女一眼,“还想留在府里,就闭嘴。”
侍女看他衣冠楚楚,知他不好惹,没敢说话。
闻成彬:“你可以走了。”
侍女犹豫不前。
林宝绒慌了,偏头对侍女道:“我是户部尚书的嫡女,你现在就去水榭喊人,说有人对我图谋不轨,快去!”
“......是。”侍女赶紧跑开。
假山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旧恨如倾斜的洪水铺卷而来,林宝绒忿忿瞪着他,“放开我,否则,咱们谁也不好看。”
闻成彬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像自己是她的仇家似的。
无奈,深深的无奈。
“林姑娘,在下无意冒犯,但有一事不懂,一直纠结于心,还请林姑娘解惑。”
“我跟你无话可说。”林宝绒脑海里浮现上一世,闻成彬的种种纠缠,心脏突突的跳。
闻成彬听得颤音,知她把自己当成登徒子了,重重叹息,“你答应我不跑,我就松开你。”
林宝绒不语。
闻成彬试探着松开她,谁知刚一松开,她就朝水榭跑去。
他扯住她手臂,把她抵在假山上,“林姑娘!”
“闻成彬,你自重!”
她怒目而视。
闻成彬拧眉与她对视,她眼睛极美,睫毛很长,扑闪扑闪,看上去楚楚可怜。
闻成彬竟心软了。
都不知自己的心软从何而来。
明明是来找她说理的,又没打算做什么!
敛起不该有的悸动,闻成彬沉住气道:“姑娘对在下是否有什么误会?在下来京城赴任前,从未与姑娘相识,姑娘为何如此厌恶在下?”
从来都被人以礼相待,只在她这里受过冷遇。
林宝绒掐算着时间,假山外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估计那名侍女回去后什么也没敢讲。
林宝绒心里一凉,但也知闻成彬不敢动她,不是想要个说法么,林宝绒深呼吸,缓和语气道:“我明白了,你先松开我,我说予你听。”
闻成彬挑眉。
林宝绒偏头看向一边。
闻成彬凝睇她雪白的脖颈,心中乱糟糟的,松开了手,靠在另一侧假山上。
林宝绒刚要开口,假山上方传来一道揶揄声,“呦,月下幽会呢?”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
林宝绒心中一喜。
闻成彬脸色一变。
待看清坐在假山上啃果子的晋王世子时,闻成彬微变的脸色稍微缓和。
在他看来,晋王世子还是个没张开的少年,没有半分攻击力。
晋王世子蹦下假山,挡在林宝绒面前,偏头道:“你先走。”
林宝绒没想到他会帮自己,心里感激,点点头,“你小心。”
说完,瞧都不瞧闻成彬,快步往水榭走去。
闻成彬怕被误会,上前要拉林宝绒,被晋王世子挡开。
闻成彬虽是文官,但力气很大。
晋王世子个子比不上闻成彬,被闻成彬一手提溜起来。
“锁喉啊!”晋王世子胡乱踢腿。
闻成彬懒得废话,三步并作两步去追林宝绒,而晋王世子像挂在他手臂上的幌子,飘来飘去。
闻成彬在池塘边拽住林宝绒,林宝绒拔下钗子,毫不犹豫刺向他。
他避开,不可置信道:“我究竟与姑娘有何过节,值得姑娘下狠手?在下实在不知,请姑娘相告。”
听得出,他动了怒。
语气很硬。
晋王世子踢他,“夜里苦苦纠缠人家姑娘,人家还不能防卫了?喂喂喂,看你衣冠楚楚的,怎么这么孟浪?”
孟浪?
闻成彬哑然,若是孟浪,刚刚就下手了!
“世子休要血口喷人,林姑娘是在下九叔的未婚妻,在下尊之敬之,但林姑娘对在下一直颇有怨念,在下想知道缘由。”
晋王世子翻个白眼,“说不定你曾借着酒劲儿欺负她了,是不是啊林宝绒?”
闻成彬觉得晋王世子无比聒噪,手臂一甩,把他丢向池塘。
晋王世子哇哇大叫,“我不会凫水!救命啊!”
闻成彬脸色越来越沉,“别演了,池面结冰呢!”
晋王世子反应过来,左右看看,尴尬地爬起来,哼道:“谅你也不敢谋害我。”
他走到林宝绒前面,张开手臂,像母鸡护着小鸡,就好像面前的高大男人是老鹰似的,“来啊,抓我们啊。”
皮痒痒的啊。
闻成彬秉持不与二货计较,拱手道:“今晚是在下冒昧了,还望林姑娘勿怪。”
晋王世子拂拂衣袖,“少来这套,今儿我要当着众人撕了你的色胚嘴脸。”
他坐在假山上可是看的明明白白,闻成彬盯着林宝绒,就跟他父王盯着有夫之妇一个德行。
闻成彬头大,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意图,今晚他的确借着酒劲儿缠上林宝绒,但并没有非分之想。
林宝绒不理会,朝水榭走去。
看着林宝绒渐行渐远的身影,闻成彬转身望向池塘,抹了把脸,喝酒误事,一会儿该怎么解释为好?
倏然,耳畔传来拉弓声,闻成彬蓦地回头,眼看一支箭羽迎面而来。
他倒退两步。
砰!
另一支箭羽袭来,刺在他的胸膛上。
闻成彬中了箭,表情苦痛,嘴里念着:“有刺...客...”
林宝绒和晋王世子听见动静,回头的一瞬,看见一名黑衣人俯身穿梭在周围暗影里。
林宝绒眯眸,拉着晋王世子,“走!”
晋王世子看见倒在冰面上的闻成彬,先是一惊,随即拿起弹弓,朝刺客追去。
林宝绒心想:坏了!
追了两步停在池边,她速度没有小世子快,肯定是追不上的,必须回去搬救兵。
林宝绒来不及顾及闻成彬,匆匆往回走,每走一步,心尖都在颤抖。
担心周围还有潜伏的刺客,她没有立即喊人,也是怕激怒刺客。
上一世的首辅寿宴上并未发生这样的事。
刺客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冰面上,闻成彬望着林宝绒远去的身影,苦笑一声,见死不救,只顾着自己活命的女人,配不上九叔!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