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梁笙听见老太太的话,偏过头看向她:“奶奶,你怎么不谢谢我?”

见到老太太已经泪流满面,梁笙眨了眨眼睛,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有些措手不及。

老太太瘪了瘪嘴,别扭说:“姑娘,谢谢你。”

“要不是你逼我下车,估计我现在已经要被淹死了。”

梁笙抿嘴不言,没再嬉皮笑脸让老太太下不来脸面:“阿姨,以后别再这样了。”

打村外耕田走来一个头发乌黑的年轻人,他手里拿着耙子,头戴草帽,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他看着这么多的外乡人涌进来避雨。

他目光一扫,目光停留在梁笙身上,“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同志,我们是赶路的,车子坏了,天气不好,只能就近来你们这儿避雨。”

说着,梁笙就朝他打问:“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借口热饭热菜?”

现在才进四月,骤然下起暴雨,四周一阵冷风吹过,冻得人发抖。

年轻人还能撑一撑,老人和孩子不行。

年轻人脸色一变,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没有,等雨停了,你们就赶紧走吧。”

梁笙抿起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再开口问。

率先下车的小伙子听到了,在一旁嘶着嗓子吼:“同志,我们不是白吃白喝,我们拿钱买还不行吗?”

“有钱了不起?”

年轻人当即恼了起来,“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就算有钱有票都买不到粮。”

小伙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哪有钱买不到的粮?你开什么玩笑?”

梁笙骤然想起历史书上描写的这个年代的发展问题。

路林修皱了皱眉:“没有粮可买?”

部队上每年都会发米面,菜有时候是稀缺的。但是米面还没有缺过。

“公社要求那么高,才有了收成就要交上去。大锅饭领不回来,家里也没有存粮。镇上就算有,那也是天价,我们普通老百姓哪里吃的起?”

年轻人懒得多说,从自己脖子上把毛巾拽下来,拧干上面的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总之,你们自己再想办法吧。”

村口的几户人家,蹭地一下子把窗帘拉起来,隔绝了外界。

梁笙看着窗帘拉起来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拽着往下坠落,喉头紧接着哽了起来。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穿到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身上,替她活着能有什么意义?

不是耽误江珺,甚至不是为了遇见路林修,更多的是一种使命。

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关于农业,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研究,更多是在学术上的造诣。她想要在农业上实现更多的价值。

她知道在这个年代是农业有待发展的时代,却忘记了在这个时代为什么如此迫切地需要将农业大力发展。

因为人民没有饭吃。

……

这场暴雨足足下了五个小时的时间才有所减缓,雨水冲刷着黄土。

村边那条渠涨满了水,就快要溢出来。

长时间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下去,寒冷交杂着饥饿。

路林修搓了搓手掌心:“我再和村里人去说一说,我看这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大伙得有个地方住才行。”

梁笙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路林修和梁笙一起扣响门扉,没有几个人愿意开,最终还是凭借锲而不舍的精神,终于找到了村长。

“村长,冒昧来打扰您。饭吃不起,但能不能请您留个宿?”

村长身上披着一件薄衫,勾着背,望了望外头的雨,他开口说:“但不能给你们白住。”

“这我知道,不白住。”

路林修和村长说好以后,一大帮人一起进了公社躲雨。

有了灶火,不像外头冻得人骨头疼。

村长一边把钱收了,一边和路林修聊天,问了才知道,路林修是人民解放军。

村长拿着钱的手一顿,又给路林修全数塞了回去:“这是人民解放军的钱,我不能拿。”

路林修把手收成了拳头,不肯收:“这本来就是我们住宿的钱,和我是什么职业没关系。大爷,你收下就成。”

“我猪油蒙了心,觉得公社难,想收一笔外财。要知道你是保家卫国的人,我说什么都不会开口要这比钱。”

村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颓了下来。

路林修不好办,只好把钱收回来。琢磨着从其他方面再补偿回去。

成功在公社借住了一晚,等到了第二天,雨停了。

路林修和梁笙急着回部队,他们打过招呼,询问过最近的火车站打算离开。

村长指挥自己儿子林兆安开着拖拉机把他们送过去。

坐在拖拉机上,梁笙把布包抱在怀里。风吹的她的发丝胡乱的打在脸上。

想到昨天来到这里听到的年轻人说的话,她心里有些闷。

“同志,我想问一下,这边地里一年的产量大概是多少?”

林兆安在前头开着拖拉机,他听见梁笙的话,毫不犹豫的回答:“两百公斤,好一点的年份能到三百公斤。”

梁笙皱起眉:“才三百公斤?是单产水稻吗?”

林兆安听到梁笙的惊讶,笑了起来:“这位女同志,你没有种过地吧?看你这长相,是城里人?一年三百公斤的产量不错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已经不错了,为什么老百姓还是没有饭吃?还得去啃树皮?”

梁笙看过相关影像记录,黑白的照片上,人瘦的跟骷髅架子一样,身上只剩下了一层皮。

抱着树啃的比比皆是。

梁笙的一句话把林兆安给问懵了,“可这都是靠老天的,老天爷不赏饭吃,我们能怎么办。吃不起大米,还有玉米高粱面糊弄。再不济,还有树和草。”

“农业靠天,但也不是全靠天。”

梁笙悠悠地说了一句话。

林兆安把路林修和梁笙送到了火车站,在他离开之前,梁笙提醒他。

“长势好的水稻产出的种子比一般水稻的种子要好。优胜劣汰的道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或许可以增加产量。”

有关遗传学优选育种的问题,她不能点太多,只能把大意说出来。

和林兆安告别,路林修和梁笙顺利上了火车。

……

梁笙和路林修回来家属院的时候,江珺看见他们,双手插在兜里,嘴角一弯,冲着梁笙说:“笙笙,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梁笙还没应话,路林修脸上浮了笑,他说:“想说什么,找我说。”

江珺一反往日和路林修嬉笑打闹的常态,格外严肃和认真:“路营,这是家事,你先避让一下。”

路林修脸上噙着笑:“既然说了是家事,那更不需要避让。”

江珺轻轻蹙起眉,就听见路林修又啧了一声,“你说是吧,珺哥?”

梁笙蹭地一下抬眸,朝着路林修看过去,他居然喊江珺叫珺哥?

江珺的脸有些绷不住:“……”

他想一拳头暴揍他的头!

梁笙也能猜出一个大概来,她知道江珺为什么想和她谈。

“珺哥?筎鸾都告诉你了?”

江珺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我妈问你们要的那五百块钱,我替她还。”江珺又说:“笙笙,我替我妈向你道歉。”

“珺哥,用不着。”梁笙摇了摇头:“她是她,你是你。”

江珺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从小我就知道你俩不对付,所以我一稳定下来,就回去接你,想给你一个好出路。但我没想到,我妈居然这么不可理喻。”

江珺的脸拉下来,江筎鸾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他甚至没敢和安南提。

“这事儿我没告诉你嫂子,你也别提。”

路林修看了一眼江珺,知道他过意不去,也没特意提,他咧嘴一笑,“多大点事儿,兄弟,就当是为你缓解养老压力了,不用谢。”

没多久,安南买菜回来,她看见梁笙和路林修回来了,朝着他们扬了扬下巴,眉眼带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南把新买的菜放下,“还没吃饭吧?今天不用回去做了,在我这儿吃饭吧。”

“我这就去做。”

笑笑和淘淘在屋里玩,听见安南的声音,从屋里跑了出来,扑在她身上,“妈妈回来了!”

安南温和地和两个孩子说了会儿话,“你们看谁回来了?”

“姑姑!”

“路伯伯!”

路林修有些许不满,摸了摸淘淘的脑袋,“还叫路伯伯,该叫姑父了。”

梁笙忍不住笑起来,她发现路林修对称呼这件事很执着。

小孩子的口也要改。

淘淘学过顺口溜,他看着路林修:“原来是你娶了我姑姑?”

看到路林修点头,淘淘当下就不高兴了,他跑过去,抱住梁笙:“不行!”

梁笙疑惑地低下脑袋,看着淘淘,“怎么不行?”

淘淘就说:“姑姑,你长这么好看,怎么能嫁给路伯伯呢?他很凶,他会打你的!”

“哦?”

梁笙故作思考,她抬眼朝着路林修看过去,低声笑了,“原来你家暴啊?”

梁笙的目光里闪过狡黠,眉眼间温柔淡去,倒真有了小姑娘活泼可爱的那股劲。

路林修一巴掌拍在淘淘吃的圆滚滚的屁股上,“你小子尽胡说!你看着路伯伯打光棍就高兴了?”

淘淘哇的一声大叫起来,“姑姑!路伯伯打我!”

路林修龇牙咧嘴地看着淘淘,故意凶他。

梁笙忍不住笑出声,她安抚着淘淘,就说:“既然你路伯伯家暴,那姑姑不嫁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