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笙听见梁又年说的话,眉头蹙起来,手轻轻地搭在茶杯上,冷冷地盯着她。
李爱萍的脾气霍然涌上头顶,因为恼怒,她的脸颊通红。忍不住为梁笙抱不平:“把人养大这就是你的功劳?哪有你这样当妈的?”
她瞥了一眼江筎鸾,目光重新落回梁又年身上,不禁冷笑:“你亲生女儿过得什么日子,笙笙过得什么日子,我这个外人就算不住这附近,也一眼看得出来。”
梁笙五官端正,可是长年的营养不良让她的身体看起来瘦弱无比,皮肤也可见的黝黑粗糙,尤其是她的手掌心,长满了老茧。
来永安镇之前,李爱萍和梁笙一起锄草,早就已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只当梁笙是家境不好,人又勤快懂事,所以才长了满手的茧子。
却没有想到她的养母是这样一副嘴脸。
李爱萍越想越气,她撇了撇嘴角,轻蔑地看向梁又年:“我心疼我儿媳妇你还有意见?”
梁又年冲进屋子,抬起手来用一根手指头指着李爱萍:“呦,照我说,这是大圣人来了?我问你,你们家的狗和人一样养的?”
场面骤然降温,空气变得窒息。
路林修捏了捏身侧的拳头,眸光凌厉地射向梁又年。
李爱萍气极:“敢情你这后娘把我们笙笙当狗养?”
梁又年没理会李爱萍,她发了疯一样冲上去又要对梁笙动手。
路林修长腿一迈,倏然挡在梁笙身前,冷冷地看向梁又年。
梁又年左移右移都无法躲过路林修这道人墙,她踮起脚,看着躲在路林修身后沉默不言的梁笙,哭天喊地。
“好呀,我养条狗都能养熟,你倒好,现在帮着城里人一起欺负我!死没良心的!我就不该买你回来,我瞎了眼,我才买你!”
梁笙勾了勾嘴角,静静地看着梁又年发疯。
“还是说,根本就是你指使他们来欺负我的?”
梁又年眯起眼来,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她蹭地一下子往后退,把话锋转到路林修身上:“还有你,从一开始就跟我说你是阿珺的上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压我?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你小心我告你乱用特权!”
路林修扬了扬眉,没有应声,却是满脸不在意。
他这幅表情以及梁笙的沉默彻底激怒了梁又年,“没有我松口,你别想娶梁笙,你给我起开!”
江筎鸾眼见局面不可收拾,她着急忙慌地拽住正在推攘路林修的梁又年,压低了声音:“妈,你胡说什么呢,他们没一个人想欺负你,你非要让两家人闹得这么难看?”
梁又年眼见江筎鸾也帮着梁笙,她不禁拔高了声音,“他们没欺负我?江筎鸾!你还是不是我亲生的闺女?”
她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把路林修一家人的行李都扔在门外。
“不嫁了!没我松口,她别想轻易嫁出去!”
李爱萍记得跺脚,拦不住梁又年,只能看着自己带来的东西都被人给扔出去。
路径没在乎那些东西,只是不想李爱萍被梁又年给误伤,他把李爱萍拉在身后,“东西不重要,你让她扔,别伤到自己。”
李爱萍气不过,忍不住朝着发了疯的梁又年喊:“怎么会有你这种没有素质的人!你有病就去医院,在这儿发什么疯!”
她们工厂大院都是讲道理的人,这种泼妇,李爱萍还是头一次遇见。
眉眼间不禁露出一副不屑又难和泼妇打交道的无奈。
梁又年扯着嗓子,扔完东西一阵爽快:“你才有病,城里人怎么了,城里人了不起?还敢欺负我,我告诉你们,想娶我梁又年养大的姑娘,没门!”
一直沉默不言地梁笙从路林修身后走出来,她盯着被梁又年扔到地上的东西,转而抬起头。不紧不慢地走到梁又年面前。
一向说话平和的她声音变得激厉起来,“你还有完没完?”
梁又年听到梁笙的语气,法令纹深陷进去,张大嘴破口大骂:“你敢和我顶嘴?”
“怎么?有人给你撑腰就敢这么和我说话?”
梁笙狭长地眼睛里藏着静水,在一瞬间荡起波澜。她唇角微微上扬,眉毛跟着上挑。
“我只是一直懒得理你。”
紧接着,她直视梁又年,冷笑了一声,“但你今天,实在是有点过分。”
梁又年张了张嘴,又想骂梁笙,但是梁笙没有给她机会。
梁笙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袖子给撸了起来,她一直不曾露出过的巨大的丑陋伤疤毫无保留是显露出来。
那道伤疤就像是一条蛇一样缠在她的胳膊上,恐怖至极。和她那张娇俏美丽的脸颊毫不匹配。
即便是梁又年看到梁笙手臂上的伤疤,身体也跟着一僵,张口大骂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我十岁那年,你打翻了热水壶,一整壶的热水都浇在我身上。”
“那时候你和我说,不就是烫了一下,能有什么大事。第二天还撵着我去干活。”
“我怕你嫌弃我,又要把我扔出去,再也不管我,我没敢告诉你我身上留了疤。从那年起,我再也不敢穿短袖出门。”
有关原主尘封的记忆涌现,梁笙低头看了一眼缠在手臂上丑陋的伤疤,情感共鸣不禁令她动容,眼角也忍不住泛了红。
原主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梁又年买回来的,她不是梁又年亲生的,却又被她起名叫“梁生”。
梁又年很爱威胁她,如果她不听话,梁又年就不要她了,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所以,原主从小到大,即便是再不高兴,活的再难,也不会和梁又年说一个不字。
好像只有她听话,她乖巧,就能得到一切。
梁笙提醒梁又年,一字一句问她:“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还有,有一年,筎鸾偷跑出去玩,到山上去采笋,忽然下了暴雨,你就让我去找她。”
“但是我前脚刚出门,筎鸾后脚就回来了。就追出去几步远的路,明知道山上下暴雨,你也不愿意去喊我回来。让我一个人在山上困了一整夜,还是第二天隔壁上山的大叔带我回来的。”
“从那天起,我身体就开始不好,隔三差五要着凉,可你怎么说的,说我矫情,是个贱丫头命贵小姐身子。”
梁笙的声音落进江筎鸾的耳朵里,她咬着唇,回想起那年的事情,自责感涌上心头。
想到小的时候,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梁笙。只是梁笙对她太好,而她又被送去读书,在学校学到了感恩和善良。
又在那年梁笙去山上找她以后,身体一丈千落,才慢慢学会对梁笙好。
那件事一直哽在她心头,一直令她自责。
梁又年撇了撇嘴角,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悔意:“我难道没有说错吗?山上又没有野兽,不就是下个雨,这也怪我?”
梁笙想到原主悲哀的结局,眼底笼起雾意:“是,对你而言,每一次都不过只是下个雨而已,雨过去了,就又是好天气。阴晴圆缺对你而言,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你根本就不知道,这足以要了我的命!”
所以,原主才会选择以跳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是一个在黑暗里见不到光的人。
而如今,当现代九零后的梁笙将这些事情一一翻过,那个将她的光夺去的人,甚至从来没有懊悔责难过。
她一直以为,在原主死后,原著里曾出现过的短暂的情节,梁又年因此得了重病是因为她愧对于原主。
原来都只是她这个局外人的一厢情愿,在看到那一个情节的时候,用自己的善意加持原著中的谎言。
听到死这个字,梁又年想到梁笙跳井的事,又看到梁笙凶狠的眼神,有些招架不住,内心有些害怕:“你别说一堆我听不懂的。”
梁笙撇了撇嘴角,她逼问她:“你真的听不懂?还是装不懂?”
梁又年的答案,梁笙并不在意,她回过头朝着路林修看过去,忽而就笑了。
如果今天她带回来的不是路林修,是一个比路林修长相家世都要差上千倍万倍的人,也许,今天的梁又年都不会这么发疯。
她嫉妒了,嫉妒这个她看不起的人过得要比她好。
梁笙带着洞穿一切的目光望向梁又年:“你二十五岁的时候就成了寡妇,所以不甘心是吗?你到底是真的觉得我不配,抢了筎鸾的如意郎君,还是觉得自己看笑话的心愿落空了?”
梁又年的脚步退了退,梁笙冰冷的眸光释然,她的眼角弯下来,眼睛又弯成了月牙的模样。一副柔和,没有任何的威胁,可是,她看着梁又年的目光,是满眼怜悯。
“因为自己的心理扭曲,把我培养成为一个什么都不如你的人,你很高兴是吗?”
梁又年的呼吸变的急促,声音响亮以掩饰被看穿的羞耻感:“你胡说八道!”
梁笙看到了梁又年的反应,嘴角扬起,脸上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而又桀骜的模样。
“可惜,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梁笙倏然收起自己脸上的笑意,眸光变得冰冷,她一字一句道:“首先,按照国家法律,你不是我的生母,也没有办过合法的领养手续,我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嫁不嫁人,你管不着,也没有任何权力干涉。”
“第二,我们今天来,是我特意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呼,让他们来和你提亲。其实你心里也知道,我完全可以像珺哥一样,什么都不告诉你,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走这一趟。”
提到这里,梁笙觉得搞笑,“可我居然还对你心存幻想,亲自来这里。”
梁笙顿了顿,目光瞥向梁又年,“想撒泼打滚,让我丢人是吗?你怎么也不想想,这事要让珺哥知道了,他能不能抬得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