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永安镇上的人都知道江家那个童养媳回来了,不仅是她自己回来,还带了个城里的军官。两个人走在一起,俨然是一对令人艳羡的金童玉女。

但一想到梁笙的出身,不免要酸上一酸,这年头野鸡也能变凤凰。

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手中抓了一把瓜子,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来:“梁又年以前对她那个童养媳又打又骂,让人给她当牛做马。人现在不就风风光光的回来打她的脸了吗?我就说,这小姑娘长得水灵,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其中一个女人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倒也不用这么说,我看着这个小姑娘性子软,没有那个心思。”

穿着绿色大袄的女人吐了一口瓜子皮,从嘴里吐了出来,啧了一声:“性子软?你忘了她跳井的事情了。这人死里逃生,还能和以前一个样吗?指不定都恨死梁又年了!”

说着,脸上多了几分看戏的神情:“你就等着瞧吧。再说了,这梁又年能是啥善茬?”

……

路林修和梁笙一行人来了永安镇,一路从镇东走到镇西。

上了年纪的大婶们看重路林修的身份地位,不太注意路林修的样貌。

但年纪小一些未嫁的姑娘们不一样,她们早早的站在院子门口等着,就为了看一眼从城里来的军官有没有小书上写的那么传奇。

路林修天生一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衬得贴身的普通蓝色上衣不同寻常。

他偏过头朝着身侧的人说话,精美绝伦的轮廓曲线显露于人前,高挺的鼻梁下压着薄唇,一双亦正亦邪的桃花眼微微上扬,视线从未离开过他身侧的人。

梁笙直觉路林修眼神滚烫,她目光朝前看着,不敢侧目,身体有一些拘谨,只能用自己的余光去打量路林修。

路林修察觉到了梁笙的反应,他声音有些沙哑,嗓子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轻轻的笑声令梁笙耳朵作痒。

“别紧张。”

梁笙嘟囔了一声,嘴硬道:“我没紧张……”

“既然不紧张,那你现在热吗?”

梁笙终于侧过头去,目光里带着探寻。

路林修把大手展开,放在梁笙的面前,她看着他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微微一愣。

“梁笙同志,你介意我换一种方式给你传递热量吗?”

梁笙:???

路林修的声音恰好落进了走在他们身后的李爱萍耳朵里,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声:“林修,你牵手就牵,又必要这么……绕弯子吗?”

李爱萍一边说一边拉着路径走到路林修和梁笙的身侧,她嫌弃地打量了路林修一眼。

路径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可没像你这样没出息。”

路林修低头看向梁笙,没有理会路径和李爱萍对他的鄙视,一本正经说:“笙笙怕热。”

梁笙侧目对上路林修的目光,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她总觉得他在时刻提醒她,在火车上把他推开的事。但是,路林修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显得是她顾虑太多。

看着路林修放在自己眼前的大手,梁笙没有说话,轻轻将自己的手掌心覆了上去,随后他眼见宽大的手掌将她整个手都包了起来。

他们走到了永安镇西,到了梁又年的院子。

此时此刻,梁又年正在院子里晒腊肉。梁笙看见她,拉着路林修朝前走了一步,朝着梁又年喊了一声:“妈——”

梁又年搭着腊肉,心无旁骛。她听见熟悉的声音,也没跟着应,连带看都没有看梁笙一眼,一心忙着手上的事。

她轻笑了一声,语气格外不屑:“我早就和你说过,跟阿珺去了家属院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灰溜溜的回来?照我说,就该识趣一点,在我手底下安安分分地活几年,回头嫁给村南的那个跛脚,还能换一头牛回来。”

梁笙听见梁又年说的话,勾了勾嘴角,眼底染上冰冷,手指僵硬起来。

梁又年自然看不起她,更没指望她真能在家属院被人看中。

被大手包裹着,他的手心用了力,梁笙抬起头看向自己身侧的人,她只看的到他的侧脸,不大能看得清他此刻的神情,但梁笙知道,他生气了。

路林修沉着嗓音喊了一声:“伯母。”

听见这声伯母,梁又年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她恍然回过头,看见自家院子门口多了四个人。

梁又年满脸警惕,看着两个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她的目光从梁笙身上移开,落在路林修身上,语气冲撞,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谁啊?”

“梁笙的未婚夫。”路林修没有任何情绪地开口:“也是江珺的上级。”

“阿珺的上级?”

听到这几个字,梁又年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为了确认。

路林修不苟言笑,神情严肃至极,只是轻微点头,算是回应。

一向热情的李爱萍脸色格外不好看,只是出于礼貌,语气却丝毫不掩饰她的不满:“梁女士。”

路径知道自己家的这两个都是护短的人,高高兴兴地来,指望这顺利订婚,没成想,一进门就听见了梁又年说的这番话,便是再有心礼貌,脸上多少有点绷不住。

“梁女士,你好。我是路林修的父亲。今天走这一趟,是为了和你商量,给两个孩子订婚。”

梁又年听见这话,脸往下一拉,态度没有明确,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哦,屋里坐吧,我去倒茶。”

路林修李爱萍和路径进了屋子,梁笙被梁又年叫住:“梁笙,你过来帮我沏茶。”

路林修有些担忧地看向梁笙,梁笙弯起嘴角,冲着路林修一笑:“没事,你和叔叔阿姨先进去。”

梁笙走到梁又年跟前,二话没说就去找茶叶罐子。

猝不及防,她的耳朵被梁又年揪了起来,唾沫星子喷到了她的脸颊:“有这么好条件的人,你怎么不给筎鸾留着,这样的人是你梁笙能配的上的?”

梁笙忍着痛,一把拉开梁又年揪着她耳朵的手,瞪了她一眼,“放开我。”

梁又年的手被梁笙拽的生疼,她丝毫没有犹豫,一巴掌朝着梁笙打了过去:“还敢和我顶嘴?”

梁笙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屋子里路林修叫她,声音里满是催促和担忧:“笙笙,好了吗?”

梁笙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梁又年,她忍下自己心中的不痛快,没和梁又年再掰扯什么。

“我去送茶。”

转过身,大步朝着屋子里走进去。

李爱萍眼尖,梁笙一进来,她就看到了梁笙通红的耳朵,心疼道:“笙笙,你小时候一定过得很难。”

梁笙没应,只是沉默地把茶放在李爱萍面前。

那些都不是她亲自经历过的童年。但只是听到进门时候梁又年的那番话,以及刚才沏茶,梁又年对她的打骂。梁笙仍旧感觉到自己像是踏入了冰窟一样,无比窒息。

路林修桃花眼敛起,他冷着一张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散发着冷气。他直问梁笙:“她打你了?”

梁笙勾了勾嘴角,冷笑起来,算是默认。

江筎鸾知道梁笙回来了,急忙从镇东赶了回来。正好看到李爱萍在沏茶,透过门帘,她还能看见屋子里的身影。

“妈,姐回来了?”

梁又年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朝着屋子里几道身影瞥了一眼,紧接着抱怨起来:“你说你哥,有这么好条件的人,不给你介绍,怎么就便宜了梁笙?真是没有脑子!”

江筎鸾脸上兴奋的神情骤然顿住,她皱起眉头,不满地看着梁又年:“妈,你这说的什么话,姐也是你养大的,她过得好了,你不高兴?”

“我高兴?我怎么高兴!我巴不得她嫁一个不如我儿子的,现在倒好,找着更好的人家回来,还想踩在我的头上!”梁又年的声音不禁尖锐起来:“做她的春秋大梦!”

江筎鸾担忧地看了一眼屋里的人,竭力劝梁又年:“妈,你怎么能这样,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要给姐找好的人家,不耽误她吗?你怎么还反悔?”

“我这是反悔吗?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她。”梁又年想起来就一肚子窝火,她就不应该放梁笙去家属院,她越看屋子里的人越是不顺眼。

“梁笙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你抢。”

江筎鸾惊讶地看着梁又年,不禁瞪大了眼:“妈!那屋里的人压根都没见过我,姐怎么和我抢了,你讲讲道理行吗?”

梁又年始终不松口,一直咒骂梁笙。

江筎鸾浑身充满了无奈,她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一进去就冲着梁笙喊了一声:“姐!”

江筎鸾笑着看向梁笙,又朝着路林修喊了一声:“姐夫好。”

江筎鸾光是看着几个人的脸色,就知道梁又年没给他们好脸色,她笑眯眯地说:“叔叔阿姨是来订我家姐姐的吧,我给你们说我姐。她就是性子闷了些,不爱说话,但是样样都好的,又懂事周到,我们隔壁的大婶都夸她十分能干呢!”

江筎鸾是个活泛性子,她本来想着说几句话活跃气氛,可也没见李爱萍脸色有多好看,说着说着,自己便也觉得有些无措。

她求救式地朝着梁笙看了过去,李爱萍注意到她的目光,直说:“笙笙懂事,是个好姑娘,这我当然知道。只是受了太多苦……”

梁又年正在屋外站着,李爱萍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她耳朵里,梁又年瞪大了眼睛瞪着李爱萍,冷嘲热讽:“她受苦?你可没见着,她亲娘都不愿意养她,是我省吃俭用,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