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呃...就是有点走神而已。”燕嫆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在呆呆地看着景云川，脸颊如被火烧，目光在四周飘忽着，无处安放。
救命，真的好尴尬啊。
可惜景云川根本不理解何为尴尬，见燕嫆目光飘忽不敢看他，以为燕嫆还在想着茶楼中发生的事情，心中微微一紧。
“对不起。”他垂着头，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措：“我不该对你动手，可有伤到你？”
燕嫆愣住了，她再次呆呆地看着面前之人。
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向她低头认错的乖巧少年，与前世那个冷漠无情的灭世疯子联系到一起。
想到此处，燕嫆心头猛地一跳！
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信息：景云川此时的面容与灭世那时一模一样！毫无任何岁月的痕迹！
他的样貌如今看起来刚及弱冠，正处在一生中最美的年华。但前世灭世之时，他也是这个样子。
所以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前世灭世之日就在这附近，最多只剩两三年的时间。第二，他的容颜永远不会改变。就如仙族一样，容貌永远定格在最美的时候。
那么景云川又是哪种可能呢？燕嫆更倾向于相信第一种。
因为这里是凡界，大家都是凡躯而已，凡躯衰老乃天道法则所定，无人能例外。
燕嫆很快就回过神，大胆地伸手抓住了景云川的衣袖，景云川微微一僵。
锦缎光滑而清凉，月光撒在上面好似渡上了一层银辉，圣洁但又清冷。
燕嫆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与景云川之间的距离，昂头看着他，清澈纯净的黑眸中是真真切切的关心：“你的伤，擦药了吗？”
少女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灼烧着他敏感的肌肤，不知怎的，他突然感到体内一阵没来由的躁动，一种极为陌生的欲望在他心底翻滚叫嚣着。
他微微蹙眉，目露茫然。
他不知那种欲望是什么，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他通晓世人的所有欲望，却唯独不知自己。
“没有。”他如实道。
燕嫆眉头一拧，有些不悦地道：“你受伤了，怎么能不擦药呢？万一伤口发炎了怎么办？”
“我恢复的快。”景云川淡淡道。
“可就算恢复再快，也会疼啊。擦上药可以很大程度地缓解疼痛。”燕嫆坚持道。
“我不在乎疼与不疼。”
“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乎，那么你到底在乎什么？”燕嫆有些无奈，同时也有些不安。
这样一个对什么都毫不在乎的人，确实可以成为一把用来灭世的好刀。
景云川沉默了。
从未有人问过他在乎什么，他自己也从未考虑过。
不过就算他认真思考，也想不出只言片语。因为他的确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
燕嫆心中想了很多，但最终只化成一抹真诚的笑容，以及一句轻快的话语：“没关系啦，从现在开始在乎也不晚。”
那抹突然绽放的笑容，柔和而温暖，比此刻的明月更加皎洁，似乎能照进心井的最深处，滋润着井底已经干涸了许久的裂土。
就在景云川怔忪时，燕嫆拉了一把他的衣袖，拉着他来到了月光下敞亮又静谧的小院。
“景公子擅长琴还是箫呢？”燕嫆问。
“都可。”
“那公子就吹箫吧，我更爱抚琴。”燕嫆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那支青玉箫。
明月高悬，清辉荡漾，初冬的梅花散发出阵阵幽香，淡淡的甜意中夹杂着几分高雅的芬芳，丝丝缕缕沁人心脾，似九天之上冰清玉洁的仙子，令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一如眼前的女子。
女子跪坐在素雅的古琴前，轻勾淡挑，便是一曲随心随性的袅袅仙曲，令闻者恍若置身九天之上。天赋之高，乐理之精，让天下人望尘莫及。
身为乐仙，最擅长的自然就是乐曲，她可以弹奏出这世间最美的曲子，可以用乐曲打动世间任何人，哪怕是对牛弹琴，牛都得潸然泪下、流连忘返。
就算是死的只剩最后半口气的人，听到她的琴声，都能激动得满血复活。
纵使景云川冰雪为心、铁石心肠、心如朽木，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要通过乐曲打动景云川，带他领略世间的美好，让他有所在乎，有所喜爱。
“公子可以与我琴箫合奏。”燕嫆笑着邀请道。
“好。”景云川微微颔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隐隐起了一丝波澜。
琴音渐起，箫声紧随其后。
绮叠萦散，飘零流转，琴音与箫声时分时合，绘出一副极为绚丽的画卷。
恍若万里长空之中，落樱缤纷；又似杏花微雨之下，鹂莺幽啼；又如万水千山之间，残阳一线。
美的好似一场绮丽的梦。
琴箫和鸣，天地共闻。
明月长空，永为所证。
景云川看着那个专心抚琴的女子，止水般的眸中升起了一丝痛彻心扉的伤感。
燕嫆虽看似在一心一意地抚琴，但心中早已泛起惊涛骇浪。
她没想到，景云川在乐理方面竟能如此出众，出众到与她不分伯仲！而且他似乎知道所有的仙家技巧，甚至能猜到她将要弹奏的下一个音是什么，从而与她紧密配合，合奏出了这般完美的作品。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乐仙啊！奏乐方面不可能有人可以与她比肩！
因为她是天地间唯一诞生自乐曲的仙族！
所以，景云川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远处的卧房内，苏嫣然倚窗而坐，静静地看着院中琴箫合奏的二人。
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美最动人的曲子，她甚至觉得九天之上的仙乐，都无法与之比肩。
美丽圣洁的女子月下抚琴，惊才绝艳；清雅出尘的男子鸣箫相随，风华绝代。
天下间，无人能比他们更加般配。天作之合，大抵如是。
苏嫣然痴痴地看着二人，内心的惊叹久久无法平息。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恒久不散。
“燕小姐琴技之高超，在我看来，完全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景云川称赞道。
“彼此彼此，公子谦虚了。”燕嫆心中的震惊还未平息，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我有一套更为精妙的奏乐指法，燕小姐想学吗？”景云川问。
燕嫆已经被震惊的麻木了，就算景云川再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本事，她都不稀奇了。
毕竟，在景云川说出这句话时，就已经代表他的能力在她之上。
身为乐仙，却被人在她掌控的领域所打败，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情比这更丢人了。
她突然想起前世景云川杀上仙界时，轻松接下了雷仙全力释放的一道雷击。那时她只当景云川实力强大，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雷仙又何尝不是被景云川在自己掌控的领域所打败？
想想雷仙，她的内心终于平衡一些了。
“此套指法，同样需要用神魂之力去领悟其中蕴藏的奥妙。”景云川跪坐在了她身边，燕嫆急忙往一旁挪了挪，把琴前最好的位置让给了他，“我先示范一遍完整的指法，然后再拆开教你。”
“多谢。”燕嫆低声道。
只见景云川双手抚琴，十指在琴弦上交替变换，不快也不慢，有一种悠然自得的随性，而他指尖的起伏韵律，却别有一方天地。
那种韵律，恍若自然之规律，与他之前所教的轻功似乎同出一源。在他指下，似乎能看到风云变幻、星移斗转、日升月落；四时更替、寒往暑来、潮起潮落...纵可通万古洪荒，横可达世间万物。风声、水声、落叶声；雨声、雷声、落雪声，一切自然之声，皆能与他的琴声合一，完美地融入其中，没有丝毫突兀之处。
这是一种海纳百川，包容一切的境界。
燕嫆看的呆了呆。
“你...究竟是谁？”燕嫆颤抖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