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嫆回到暂住的民宅时,给苏嫣然买的梅花糕还冒着热气。
当时她一下买了三个,就为了留一个带给苏嫣然,所以买完后也没继续在外面闲逛。
“嫣然姐姐,这是江南有名的梅花糕,快趁热尝尝吧。”燕嫆笑着将梅花糕递给了苏嫣然,两眼弯弯,很是温暖。
苏嫣然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燕嫆心中竟然记挂着她。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有些怔忪。
“谢谢。”她垂着眸,不敢看燕嫆的眼睛。
“我看门外右手边的巷子里有一家卷饼小店生意不错,嫣然姐姐若是喜欢的话,可以一起去吃。”燕嫆兴致很高地为苏嫣然推荐着自己路上看到的小吃。
“好呀,我正好不知道该去哪吃饭呢。”苏嫣然笑了笑,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语气与笑容,但在她身上,总是莫名地动人心魄。
燕嫆的心跳乱了一拍。
燕嫆:咳...这不对劲。
她知道苏嫣然没有对她使用媚术,但是这一颦一笑真的很让人心动,就算她也是个姑娘。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美好的事物很正常。
想明白后,燕嫆坦荡了许多,脸上的笑意也更加灿烂自然,她对苏嫣然道:
“那就走吧,也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苏嫣然点了点头,与她并肩走向门口。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问:“景公子不一起吗?”
“他不喜热闹,以往都是独自用膳。”燕嫆很坦荡地解释道:“之前因为是在赶路,为了统一时间,他才不得不与咱们一起。”
“原来是这样。”苏嫣然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暗色。
“而且我也不喜欢与他待在一起。”燕嫆实话实说。
苏嫣然一愣,微微蹙眉道:“但我总觉得小姐与他,似乎感情很好...”
“眼见不一定为真,不要被表象所迷惑。”燕嫆叹了口气,意味不明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得要学会能屈能伸。”
苏嫣然不明白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极为清晰的意识到,这位燕小姐,远远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
而那位景公子,也同样深不可测。
“不谈这些啦,咱们好好去吃一顿享受一下。”燕嫆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觉。
二人排了许久才抢到位子,等饭菜端上来时早已饿的饥肠辘辘。
“还没问过嫣然姐姐是哪里人呢。”燕嫆边吃着边与苏嫣然聊天。
“我...是洛阳人。”苏嫣然低声道。
“洛阳?好地方呀。”燕嫆很感兴趣,“那里可是除了长安之外最繁华的地方了!”
“是啊,确实很繁华。”苏嫣然的笑容隐隐有些苍凉。
“都说洛阳是盛产美人的地方,果然诚不欺我。”燕嫆连连感慨,“像嫣然姐姐这样的美人,也就洛阳这方水土能养育出。”
“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洛阳玩玩。”
“燕小姐很喜欢洛阳?”苏嫣然问。
“当然呀,洛阳不仅风景美,还有很多文人才子,最关键的是,洛阳城盛行声乐。”燕嫆谈到此处,眼睛更亮了几分,“有句诗道‘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我一直对诗中描绘的这般盛景很向往。”
“天下第一医修世家穆家也在洛阳,去洛阳玩时还能顺便拜访一下呢。”
苏嫣然握紧了茶杯,抿唇不语。
“嫣然姐姐,你怎么了?”燕嫆察觉出了苏嫣然的情绪波动。
她似乎...有些伤心,以及...怨恨?
“没事。”苏嫣然略微僵硬地笑了一下,“想起了一些伤心事而已。”
“嫣然姐姐似乎一直都藏着什么心事?”燕嫆状若无意地问道。
苏嫣然心中一紧,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有吗?”
“唉,谁能没有伤心事呢?不过若是嫣然姐姐想找人倾诉的话,我随时都在哦。”燕嫆笑了笑,灿烂如花。
“好,谢谢。”苏嫣然喝了一口茶来遮掩内心的慌乱。
饭毕,燕嫆道:“我想去外面买些东西,眼下不能陪嫣然姐姐回去了,姐姐一个人在路上走时小心一些。”
“嗯,燕小姐记得早些回去,当心夜深了外面不安全。”苏嫣然柔柔地笑着。
与苏嫣然分别后,燕嫆叹了口气。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但也只能点到为止。苏嫣然是个聪明人,希望她能想清楚,不要行差踏错。
不过这些事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了,造化在个人。
燕嫆放下心事,脸上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她笑着走进了一家乐器馆。
景云川静静地靠坐在卧房的床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点灯。
他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自如视物,所以从来没有在晚上点灯的习惯。
半明半暗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柩倾泻而入,在他身侧投下淡淡的阴影。
就在他漫不经心地扫看着书中的内容时,卧房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他没有抬头,根据脚步声就判断出了来人。
是苏嫣然。
不过他并不在乎,不在乎她为何深夜前来,也不在乎这样是否不妥。
他依旧看着书,恍若未闻。
苏嫣然走到他的身边,停了下来。
“公子为何不愿抬眼看我?”她的声音异常酥软娇媚,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小钩子似的,牵引着、撩拨着人的心弦。
室内的温度微微升高,连深秋近冬的寒风都似乎淡了下去。
“是...不敢吗?”苏嫣然笑了笑,笑声比银铃更加清脆悦耳,还带着魔音一般的诱惑,引诱着对方渐渐沉沦。
一颦一笑,一步一履,一吐一息间,都是极致的魅惑,哪怕只是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都如同置身天上人间。
景云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平静地抬眸,无波无澜地看着她,不躲闪不回避,但也没有停留的意思。
那种目光,就好似不经意间扫到了一块石头,看到了一株野草,望见了一抹白云,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淡漠地不含任何人类的感情。
对上这样的视线,任何人都不会产生丝毫别的念头,如遁入了空门。哪怕是此刻的苏嫣然,也极为清晰地感觉到内心瞬间无比宁静,杂念顿消。
她此刻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位神秘男子,与任何人、任何妖都不一样,他好似与苍穹融为一体,与万物合而为一,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不可亵渎的感觉。
站在他面前,就如被九天之上的神明俯视,让人顿觉自己的渺小。但神奇的是,内心却升不起波动,没有恐惧,也没有自惭形秽,有的只是无限的安宁。
“你不该来的。”景云川的声音毫无起伏:“我今晚未曾进食。”
虽然他说的话很让人心惊胆战,但苏嫣然并没有恐惧,因为她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杀意。
果然听到景云川略微叹了口气,接着道:
“但我若把你当作晚膳,她或许会不高兴。”
“燕小姐知道你的身份?”苏嫣然有些意外。
“嗯,我和她说过。”景云川淡淡道:“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对不起...我不想对公子下手的,但我别无选择。”苏嫣然低着头道。
“无妨,我知道你中了禁术。”景云川道:“等燕小姐回来了你去和她说吧,我不欲关心这些事情。”
“她若是愿意帮你,我会陪她。”
苏嫣然彻底惊住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美眸睁大,不可置信地道:“您、您能看出来?难道...您也会禁术?”
景云川:“我通晓禁术,但并未用过。”
“您...真的只是半妖吗?”苏嫣然的内心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
“现下确实只是半妖。”景云川淡淡道,不欲多言。
他从不屑于说慌,若非法则之力约束,他一句假话都不会说。如今他这样说,确实也不算假话。
“多谢公子对嫣然今日冒犯的宽恕,嫣然去外面等候燕小姐。”苏嫣然对景云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走出了景云川的卧房。
近冬的凉风迎面扑来,苏嫣然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因为此刻,她的心中是如火的希望,灼烧着她早已凉透的四肢百骸。
十年了,她忍了整整十年,这一次,天道或许真的眷顾了她。
燕嫆欢欢喜喜地抱着刚买来的古琴和玉箫回了宅院,今夜她去了好几家乐器店,精挑细选才买来这两样。
既然想感化疯子,一定要从她最擅长的方面入手。她要用她身为乐仙的特长,用美妙的乐曲,带他领略人世间的美好。希望他可以喜欢上这些,最终放弃灭世。
燕嫆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快乐地哼着小曲,开开心心地向自己卧房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立在大门旁,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苏嫣然。
苏嫣然抿了抿唇,鼓足勇气道:“燕小姐。”
“嗯?怎么了?”燕嫆这才发现她竟然在这里,转头看去。
苏嫣然:“燕小姐可以请景公子出来一下吗?嫣然有些事情想与二位说。”
“自然可以。”燕嫆看出了她的紧张,心下了然,知道她要坦白了。但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害怕景云川,笑着安慰道: “不用怕,等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燕嫆略微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景公子他善良又温柔,不会责怪你的。”
虽然这前半句话她自己都不信,但后半句话倒真没有骗苏嫣然。景云川确实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责怪别人,因为他从不在乎。
差点被当作晚餐的苏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