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嫆极为耐心地放慢动作,为景云川示范如何用筷子夹取东西。虽然景云川可以照猫画虎地像她那样拿着筷子使用,但不仅十分生疏,还很别扭。
燕嫆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默默叹了口气,起身绕到景云川身后。
她站在景云川右后方,微微弯腰,将自己纤细小巧的手覆于景云川白皙修长的手上,手把手地为他调整拿筷子的姿势。
几缕青丝从燕嫆颊边滑落,轻轻搭垂在景云川的肩头,与他的黑发交缠,微风拂过,难舍难分。
二人的手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燕嫆的手心柔软又细腻,体温比他略高,触碰到的那一刹,他不可自抑地轻轻颤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极为清晰、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何为柔软,何为温暖。
原来竟是这种感觉。
这是他之前不曾体会,也从未在意过的。
他很贪恋这种感觉,但也清醒地知道,这样不对。
于是他尽力将注意力重新凝聚在学习用筷子上,认真地记录着燕嫆为他调整的每一处。
酒庄中有不少人都向这边看来,燕嫆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以及各种各样的情绪,但并未搭理,只是专注于教学上。
她摆烂的时候是真的很摆烂,但认真的时候也真的很认真。
景云川的悟性很高,在她手把手的教导下,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精髓,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黑袍女子静静地看着这边的情形,眸光微闪。在燕嫆坐回自己位子上后,她突然奔过来跪在了燕嫆身前!
燕嫆怔了一下,但很快脸上就恢复了礼貌性的微笑。
“求小姐救救我!”黑袍女子哀求道。
她的声音也是入骨的酥媚,配上那楚楚动人的容颜,哪怕是女人都很难拒绝。
原来是天生媚骨,媚术大成。燕嫆心下了然,笑着道:
“何事?”
“小女苏嫣然,十年前父母离世无家可归,幸得义父收留。几日前二叔寻到了嫣然的住处,要把嫣然献给一个老商人做小妾。义父护不住嫣然,只能带着嫣然一路逃离,但二叔的人还是追了上来。”苏嫣然说到此处,不由地落下了眼泪,“求小姐收留嫣然一段时日,待嫣然避过了这阵搜捕,自会离开小姐与义父汇合。若小姐不缺金银珠宝,嫣然愿做牛做马偿还小姐的恩情。”
原来女人撒起谎来,与男人相比也不遑多让。这身世,编的倒是十分可怜,与景云川编的简直绝配。
这样媚术大成的女子,又怎会搞不定区区一个二叔?就算是那个老商人,她也能轻松拿下。
燕嫆不由得想笑,但并未表现出来,毕竟此女目前还未表露出任何恶意,她不想因揣测而去为难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
她不知道苏嫣然有什么目的,但既然麻烦主动找上了她,想躲也躲不掉,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好啊,不过我救你只是出于救死扶伤的道义,无需你的报答。”燕嫆淡淡道:“我和这位公子正在赶往江南的途中,若你想跟着我们,我们也不会拒绝。”
“多谢小姐,多谢公子。二位的恩情,嫣然定会报答。”苏嫣然对燕嫆挤出了一个笑容,抬手擦着脸上的泪珠。
“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凉。”燕嫆叹了口气。
“小姐真是人美心善。”苏嫣然感激地道。
“谢谢夸奖。”燕嫆没有假惺惺地自谦推脱,毕竟谁不爱听好话呢?况且她当得起这句话,干嘛非要做作地说‘谬赞’。
苏嫣然有些诧异地看了燕嫆一眼,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出自高门的小姐,竟与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
苏嫣然指了指那边独自坐着的男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义父,乃父亲生前挚友。他向来沉默寡言,还望小姐见谅。”
“无妨。”燕嫆看了那个男人几眼,“我们这就准备继续赶路了,需要留些时间让你与义父告别吗?”
“多谢小姐体谅,我与义父说几句话就走。”苏嫣然对燕嫆一礼。
在苏嫣然回到她自己的位置后,燕嫆低声问景云川:“你觉得她有问题吗?”
“不知。”景云川淡淡道:“我并未留意她。”
呃...她该说什么好呢?
“你没发现她的身世不对劲吗?”燕嫆不死心,又问。
“身世是假的。”景云川用了肯定的语气。
燕嫆:......
原来您知道啊。
“为何小姐明知她用假话相骗,却还要带上她?”景云川很不解。
“唔...”燕嫆顿了一下,狡黠一笑,“或许是因为,我人美心善吧。”
在她不刻意伪装时,她的眼睛总是这样亮晶晶的,含着散不去的鲜活笑意。
景云川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微涩的茶水浇灭了他心中隐隐欲燃的一颗火星。
不一会儿苏嫣然就又走了过来,她拿出了一张两万金额的银票,递给燕嫆道:“多谢小姐愿意庇护我一些时日,这是我的一点微薄心意,望小姐收下。”
燕嫆看了一眼银票,没有推辞或拒绝,爽快地收下了。
她并不是见钱就收的人,但若是她坚守风骨死活不愿收,反而会让苏嫣然在跟着她的这段时日里不自在,有一种被人施舍的感觉。
凡界的这些人情世故,身为乐仙的她生而知之。
苏嫣然见燕嫆收了钱,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感激地道:“小姐的恩情,嫣然来日必会报答。”
“走吧。”燕嫆对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苏嫣然点了点头,跟在燕嫆与景云川的身后。
马车很宽敞,坐三个人依然显得空旷。
燕嫆与苏嫣然坐在一起,景云川独自坐在她们对面。
待马车启动后,燕嫆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宁静:
“我为苏小姐介绍一下吧,我叫燕嫆,他叫景云川。我们都来自长安伏祟阁,正在去往江南查案的路上。”
苏嫣然的眸中是掩盖不住的震惊,“小姐您就是长安伏祟阁阁主之女?”
“嗯。”燕嫆点了点头。
“久仰令尊大名,没想到今日竟有幸遇到了燕大人的女儿。”苏嫣然笑起来美极了,连声音都好似更迷人了些,“小姐和令尊一样,都是心性善良的正义之人。”
“我爹很出名吗?”燕嫆有些好奇,她那便宜爹原来这么有名?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令尊的武艺出神入化,修为深不可测,多次降伏作恶的大妖为民除害,守护着一城百姓与一国之君的安危。”苏嫣然莞尔,“天下间谁人不知令尊大名呢?”
“呃...我长这么大,除了待在长安就是在九环山修行,没有去过外面,所以不知道爹爹在长安之外竟然也这么出名。”燕嫆如实道。
“不知这位公子是出身何方呢?”苏嫣然将目光落在景云川身上。
呃...这让她怎么说呢?
算了,还是交给那个疯子自己解决吧。
“景公子,苏小姐问你话呢。”燕嫆幸灾乐祸地笑着,很是期待景云川的谎话。
景云川淡淡地看了燕嫆一眼,将她毫不遮掩的情绪尽收眼底。
她这是在...期待?为何期待?
景云川不解。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不带情绪地道:“我是燕小姐的人。”
燕嫆:???!!!
大哥,这玩笑可不兴开啊!快把话撤回!让人家小姑娘误会了怎么办?
说的好像她在养面首一样。
苏嫣然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景云川会这样说。她突然想起了在饭庄中看到的那一幕:当时,燕嫆正握着景云川拿着筷子的手,低头在景云川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双毫无情绪的黑眸竟突然间起了波动,好似一池春水被风吹皱,刹那间潋滟无边。
原来如此。
苏嫣然心下了然。
燕嫆看着苏嫣然恍然大悟的样子,心中更加尴尬,她瞪了景云川一眼,气极反笑:“景云川,我买下你花了多少钱?嗯?”
“金银珠宝、丝绸绣品、古玩玉器、珊瑚玛瑙...”景云川笑了笑,接着道:“共十八箱。”
燕嫆:!!!
救命...他怎么知道那个傻X向燕府提亲时都带了什么?
苏嫣然迷惑地看着二人,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多余。
这两人好像有点好磕怎么办?明媚如火的小姐和淡漠如水的少年,真的有些般配欸!
不过,燕家知道景云川半妖的身份吗?苏嫣然想到了此处,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管是妖还是半妖,都不被世人所容,燕小姐和他,恐怕没有未来。
景云川看着燕嫆瞪圆的眼睛,以及因为羞赧而微红的脸颊,破天荒地感觉眼前的女子有些可爱。
“不和燕小姐开玩笑了。”景云川的笑意很浅,礼貌中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对苏嫣然道:“我和苏小姐一样父母双亡,四处漂泊一阵子后加入了长安伏祟阁,在长安定居。”
“原来如此。”苏嫣然对景云川笑了笑,笑的很随意,但举手投足间皆是乱人心神的魅惑。
景云川看了她一眼,深不可测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