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嫆给了执笔员一个眼神,示意他立刻记录。
“今日清晨,老二像往常一样约老三一起去城外的泉山中打猎,由于午时还未归来,我便派了一队侍卫去寻。结果、结果在山中发现了老二的尸体!我第一时间上报大理寺,大理寺怀疑是妖物所为,来伏祟阁借了一人前去查看,果然发现我儿的伤口上有妖气残留。我那可怜的三儿子,至今还没有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我想请求伏祟阁彻查此案,抓住作乱的妖物给我儿报仇!”
燕嫆:“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问伯爷。”
“问。”
“不知二位公子上一次去林中狩猎是何时?”
伯爷回忆了片刻,道:“大概是六七日之前的清晨,往常一般会在巳时回来。”
“二位公子去狩猎时是否带了侍卫?”
“那儿他们经常去,山中没什么危险且二人都会武,所以每次去都不带护卫。”
燕嫆点了点头,对伯爷一礼:“伯爷请放心,伏祟阁一定会尽全力彻查此事。伯爷可先回府中歇息,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好。贵阁若能捉住凶手,我伯府必定重谢。”
燕嫆:“分内之事,职责所在,不必道谢。”
送走了伯爷后,燕嫆瘫在了椅子上,不停地揉着眉心。
心好累...
这毫无线索的破案子已经够她受的了,还有个疯子在她眼前晃荡。这是什么雪上加霜的事情啊...
“嫆嫆!”
一道清脆的喊声将燕嫆的思绪拉了回来。
燕嫆抬眸望向门口,只见一位红衣少女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容貌明艳,眉眼间是遮挡不住的英气,与一身潇洒的红衣相得益彰。
少女是南疆苗族人,汉名叫阿棠,以一手出神入化的蛊术闻名长安。音修为主,法修为辅,是原身在伏祟阁中很要好的朋友,曾多次一起办案捉妖。
“嫆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昏迷的那几天,我着急地饭都吃不下。”阿棠一进来就扑到了她怀中,如小狗一般在她怀中来回蹭着,撒娇道:“快看看我瘦了没?”
燕嫆第一次与人这般亲近,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一下。曾经在仙界,同僚之间总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从未有过肢体接触,也只有天狗、精卫、鲲鹏三个吉祥物会像这般扑进她怀中。
“嫆嫆你怎么不说话?是身子不舒服吗?”阿棠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关切地昂起头看她。
“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以为再也见不到阿棠了,如今把阿棠抱在怀里,还有种在梦中的感觉。”燕嫆温柔地笑了笑,摸着少女的头道。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阿棠难为情地垂下了头。
“这是什么话?我身为姐姐,应该由我保护你才对。”燕嫆笑着道。
“唔...感觉嫆嫆有些不一样了。”
燕嫆心中一紧,状若无意地问道:“哪里不一样?”
少女嘟了嘟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就是感觉更...更温柔、更沉稳,也更有魅力了。哎呀,你非要阿棠说出来,阿棠也是会害羞的啦。”
燕嫆笑着,将少女抱地更紧了。
“他是谁?”阿棠突然从燕嫆怀中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那道身影。
景云川正在翻看伏祟阁的案宗,闻言连动作都未停顿,听见了和没听见毫无区别。
燕嫆一阵头疼。
“他啊...他叫景云川,是爹的救命恩人,以后也是咱们伏祟阁的同僚了。”
“是他救了阁主?”阿棠的目光紧紧锁着他。
“嗯。”燕嫆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他是器修,剑术很厉害。”
阿棠突然拉了燕嫆一把,将她拉到远离景云川的一边。
燕嫆愣了一下,但很识趣地没有出声询问。
“他不对劲。”阿棠极为小声地正色道。
燕嫆有些意外,问:“为什么这样说?”
她当然知道他不对劲,一个毁天灭地的疯子能对劲就怪了,但是人家表现的太正常了,她根本挑不出问题。
难道这个苗族少女发现了什么证据吗?
“我不知道,只是靠直觉。”阿棠道:“我们苗族人从小和蛊虫打交道,对于所有生命体都很敏感。我能感觉到,他和咱们所有人都不同,但说不出是哪里不同,这种感觉很诡异。”
“我能感觉到,他在隐藏着什么。”
燕嫆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知音,不由得有些激动,“不瞒你说,我也觉得他很危险。但他表现的挑不出毛病,以至于我爹爹很欣赏他。”
二人崩溃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唉,以阁主大人的识人水准,早晚要吃大亏。阿棠在心中叹了口气。
景云川静静地看着案宗,不动声色地将二人的对话尽收耳底,不带情绪的黑眸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他拿着一份卷宗,向二人走去。
“燕小姐。”景云川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二十日前,还有一起妖物作乱的案子与伯府有关。”
呃...她在背后说他坏话的时候,他竟然在认真帮她查案。
燕嫆不由地有些心虚。
“咳...是吗?这么巧。”燕嫆急忙掩盖住眼底的情绪,让自己进入状态。
她展开案宗,与阿棠一起快速浏览。
“二十二日前,伯府世子去大理寺报官说世子妃失踪了,官府派人在城里城外搜查了好几遍都毫无线索。没想到三日后,世子妃平安归来,说自己遇到了妖物,被抓入洞穴,趁着妖物外出时才得以逃脱。就在世子妃回府的那日,洛阳伏祟阁传来一富商在洛阳城外西三十里的客栈被妖物所杀的消息。”
“本来此事与长安无关,不会被记录在案,但这个富商刚从长安离开就出了事,且富商离开长安那日就是世子妃失踪的日子。此案疑点众多,世子妃难免有嫌疑,但伏祟阁审问了几次都毫无头绪,世子妃的表现也很正常。伏祟阁让世子妃带路去寻妖物的那处洞穴,最终无功而返。此案成为悬案。”
阿棠读着卷宗,眉头渐渐锁起。
“你觉得这两个案件有关联?”燕嫆抬头看向景云川。
“不确定。”景云川淡淡道:“需调查一下这个富商才能知晓。”
“嗯,你去查吧。”燕嫆心中暗暗高兴,终于有一个把他支走的理由啦!但她依旧要维持高冷,防止被那个疯子察觉出什么。
景云川深不见底的黑眸在燕嫆身上轻轻扫过,似一眼看穿了什么,又似毫不在乎。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呼,终于走了。”阿棠松了口气,有些委屈地道:“嫆嫆你不知,我一和他待在一处就莫名地紧张。”
“巧了,我也一样。”燕嫆不由莞尔。这个小丫头,她真是越看越顺眼,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现在咱们做什么?”阿棠眨了眨眼睛。
“我想见一见那位世子妃。”燕嫆对少女伸出手,“走吧,咱们一起去。”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伯府,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所以伯府的人也没有多问,直接将二人带去了世子妃的院落。
世子妃闻讯来到前堂招待。
这是一位气质极佳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素雅如玉,容颜清丽,让人一见之下心生好感。
“伏祟阁查案,若有冲撞,还望世子妃多多包容。”燕嫆带头对世子妃一礼。
“怎会。”世子妃平易近人地笑着,“二位快快请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好。”
“我们听说世子妃曾被妖物所抓,不知世子妃可以详细地与我们说说吗?”燕嫆问。
世子妃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愿回想,但依旧强撑着笑意道:“那日,我与婢女一起乘马车去城郊的寺庙上香,没想到半路上突然起了一阵白烟,然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中,身上绑着藤蔓。我大声呼救,没有等到人来救我,反而等来了回穴的妖物。它是一只鹿妖,不仅没有伤害我,还给我带来了水和野果。我们相安无事地共处了两日,但我一直在想办法逃脱。我大概摸清了它外出的时间,直到第三日清晨它再次离开时,我才尽力挣脱开藤蔓,从那里逃离。”
燕嫆:“后来伏祟阁让您带路去寻那处洞穴,为何无功而返?”
“我找不到那处洞穴了。我记得那处洞穴附近皆是白雾,当时逃脱时,我迷路了好几次,尝试多次才靠着运气阴差阳错地出来了。”
“是障目的妖术?”阿棠若有所思。
“应该是的。”世子妃点了点头。
燕嫆和阿棠对视了一眼,随后开口道:“今日多谢世子妃配合,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
“好,二位慢走。”世子妃温柔地笑了笑,起身相送。
待走出伯府上了马车,燕嫆才开口问:“阿棠,你怎么看?”
“世子妃有问题。”阿棠直截了当地道:“她给我的感觉与景云川相似。”
与那个疯子相似?不至于不至于,她感觉世子妃人还挺好的,罪不至此罪不至此。
燕嫆:“呃...是么?”
“没错。而且我可以肯定,她比景云川更加不对劲。”阿棠说地斩钉截铁。
燕嫆:!!!
...她开始有些怀疑这丫头的感觉了。
“世子妃出身普通,因救了世子一命而与世子结缘。后来两人相爱,世子不顾身份差距,力排众议迎娶她为妻。世子妃嫁入伯府七年都没有身孕,世子也并不怪罪,世子妃多次劝他纳妾延续香火,都被他拒绝。甚至世子还公开表示,因为他没有后人,所以准备将世子之位让给二弟。”燕嫆搜寻着原身的记忆,“世子以深情闻名于长安,他与世子妃的爱情故事更是广为传颂。阿棠你来长安时间不长,所以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些,世子与世子妃一直都深受长安百姓喜爱。”
“这样啊...”阿棠挠了挠后脑勺,“但我就是感觉她很不对劲,我说不出理由,只是直觉。”
二人说话之际,马车已经回到了伏祟阁。
刚一踏入阁内,就看到景云川已经站在那等候多时了。
他的脊背总是挺得笔直,但又不显刻意,就好似他天生就是如此,似松柏般傲然卓绝。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为他精致的面容映上了几分霜雪之色,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距离感。
“查到了吗?”燕嫆问。
景云川点了点头,直入正题:“富商徐彰,家住西湖,做丝绸生意。在西湖一带小有美名,经常扶危济困,广布善缘,深受当地百姓爱戴。一月前来到长安商量生意上的事情,与他相商的东家,正是伯府。”
“这两个案子绝对有关联,且与伯府脱不了干系。”阿棠断言道。
燕嫆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她看了看窗外,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回家歇息吧,明天再接着查。”
阿棠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燕嫆神色略显疲惫,想到她内伤可能还没恢复,便也不再耽搁,道别后转身离去。
景云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也抬步走了出去。
看来她的演技还不错?燕嫆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心中的小人为自己热烈鼓掌。
她虽然既咸鱼又摆烂,但那只是在平日没事的时候。一旦遇到事情,她总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向来是能分清什么时候可以摆烂,什么时候不能摆烂的人。
今日她早早脱身回府,是为了回去做些准备,等用完晚膳,就去偷偷干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