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自请分家。”他是这么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蔺洵身上,他面不改色,再?次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纪孟涯抢先问道,他搞不明白。
“这事全是为我而起....”夹在亲人之间的感觉,真是谁夹谁知道,不论怎么做,都会伤到另外一方的心?,左右为难两边都举棋不定,反而会让两边的人为难。这时候,他能做的,也就是秉公处理二字。
张氏犯了错,起源是他,他当然要站出来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
老太君沉默不语,这事情并不是那么好决定的,如果只是普通的庶出,罚了也就罚了,就算分家也没什么要紧,但最后的决定,还是要落在纪孟涯身上。
纪孟涯已经按捺不住,气的鼻孔一开一合的,还是忍不住说,“你干嘛的这是?”
“长辈们舍不得罚我,但我知道该受罚就够了,自请分家,别府另居。”他说的很果断,毫不转圜的余地。
事实上,提前给庶子分家是很正常的事,但也意味着,他失去了继承权,以后家族的富贵荣华,都跟他毫无关系。
张氏的嘴巴开开合合,终于爆发出一声尖叫来,刚才看见彦氏哭泣的得意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她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心痛于失去的富贵,还是别的,只能拼命的哀求着不要不要。
蔺洵认真的蹲下,替张氏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娘,你好好在家庙待着,儿子有空就会去看您,但是,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张氏透过他的眼神看出他的坚定,也透出那个意思,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断了张氏的心?思。
富贵梦碎了,想要压过彦氏的梦,也碎了。
张氏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带着这么一股不服气的劲儿。凭什么都是一样的爹,她只能待在田庄上和泥,而别人就能在闺阁里安静的绣花呢?她想要争,想要过上好日子。
争到独自过日子的权利,张氏又想给自己找上一个好夫婿,她瞧上了纪家的公子,就努力的制造偶遇,两人成功的搭上线。后来纪公子定下婚约,竟然是她的长姐!
那个时候她就想压过彦氏一头,不仅是彦氏,还有彦氏的孩子....张氏梦想了这么久,失望时就格外的惨痛。
蔺洵心?知她难以接受,就安静的拍着张氏的肩头,“会好的,会好的,就算我分家出去,一样能够出人头地,给娘亲挣来荣光,娘,你在家庙里好好等我,过几年祖母消气了,我就想法子接您出来。”
张氏扯住他的衣襟,或许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孩子早就长大还有了自己的主意,并且一旦定心?就毫不回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老太君看出纪孟涯不想答应,再?看孙子恳求的目光,决定自己出面当这个恶人,拍板决定了这件事,并且还把纪孟涯拉走了,分家了就要另外准备住的地方,你要是不想下人怠慢你的乖儿子,是不是亲自上手比较好?
蔺洵扶着张氏起来,让她去屋里收拾东西,就算要去家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还要收拾东西,带着银子想必老太君也会睁一眼闭一眼。
张氏楞楞的,一直念叨着,我好悔啊,如果她没有起不该有的心?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但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吃,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蔺洵当夜一直陪着张氏,以后这样相聚的机会就少了,张氏躺在内间,他睡在外头的塌上。
三?天,蔺洵请了假,就跟从前两人在桂花巷相依为命一样,一直不离开。要说从前在桂花巷,张氏经常好一阵坏一阵,好时贴心?顺意,十足的慈母,而坏时就拿出藤条,一言不和就抽两下。
不管是好是坏,终归还是互相依偎着取暖的亲人。
张氏前脚进?了家庙,后脚蔺洵就搬了出去,即使纪孟涯再怎么劝阻也没用,他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如果纪孟涯不准备,他自己也能另外找院子搬出去。
纪孟涯无法,只能放行,然后想要另外做点什么补偿。
“爹,就算我搬走了,也还是你的孩子,也是你把我培养成今日的模样。”蔺洵很认真的说着,
“我不会忘本的。”
“好孩子,好孩子。”纪孟涯眼眶子有点湿,“你要是觉得尴尬,我正好有个消息能告诉你。”朝廷现在正在积蓄力量,休养生息,不论是战马还是粮草都在努力的积攒,但这种积攒本来也是一种不寻常的信号,纪孟涯作为老将,自然能够看出来。
既然如此,提前把孩子塞入军营,到时候调兵遣将,他家这个首当其冲,也能抢先立下功劳来。机会难得,武将不论怎么说,本事还是要落在战场,不是吗?
不光如此,纪孟涯还把几十年攒下的人脉也告诉了他,谁能求助,谁能传信,谁能利用,他都细细的讲了几遍,生怕蔺洵记不住。
蔺洵当然知道,这些也就是纪孟涯的老底子了,他只能慎重的接过,告诉自己会努力的。
如果想要从御前侍卫里退出来,只需要找上官批准,而且有地方接收就行,上官听说是要去军营,很痛快就批准了。
从来只有挤破头往御前侍卫挤的,没见过几个往外跑的,他走了还能空出一个缺呢!
倒是郑业凡,听说这事高呼他不讲义气,不是说好同进?退吗?
他急吼吼的就要跟着蔺洵跑了,也递了辞呈,发誓要好兄弟一生一起走。
他要跟着就跟吧,在陌生的地方有个熟人感觉还挺好的。
不过都快要去军营报道了,蔺洵才知道郑业凡压根没给郑将军说,是擅作主张,挨了好几顿爆锤,报到时顶着难以掩饰的青紫。
...看来郑将军真的很生气,故意要给他难堪。
“我不是生气他去军营,而是生气他自作主张。怎么,我是什么才狼虎豹,连说都不敢给我说?要是我手下的小兵,我定要教教他,到底什么是服从命令!”郑将军越说越气,把桌子拍的巴巴响,可怜桌子都跟着抖动。
而纪孟涯已经魂游天外,开始思考孩子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到了陌生地方会不会被欺负?
“放心啦,我家那个有蛮力,你家那个有脑子,走到哪儿都不会被欺负。”郑将军特别痛快的说。
这话讲说的,谁有蛮力?真的是亲爹吗?纪孟涯心里吐槽,却被他有理有据的说服了。
就是!
而蔺洵跟郑业凡投军后,根据亲爹的指点,选了一个最有可能被抽调的军营,进?营之后,因?为之前的品级,直接成了参将。
骤然空降领导上来,自然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服气,毕竟他们两占据了原本的晋升通道,于是蔺洵天天都能听到酸话。
这些大男人小心眼起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蔺洵现在营内写家信报平安,每隔半月就会写一封,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简单的讲述一下,问候家里的亲人平安。
郑业凡一到这种时候就抓耳挠腮,他不知道该写点什么,看到蔺洵已经写满了五大张纸,连忙道,“给我抄抄!”
你当是抄作业吗!?
但蔺洵最后还是给他抄了,然后另外画了一副自己的近况像,他画完了,还要专门给张氏写信。
正忙活着,郑业凡终于抄完了信,毕竟两人一路都是一起走,很多事情都能通用,看到蔺洵画完画,又厚着脸皮过来:“给我画一个!行不?”瞧那个栩栩如生的模样,跟照镜子差不多。
“盛惠五两一张!”蔺洵都没抬头看他。
“五两!?”
“怎么你嫌弃贵?”蔺洵已经停笔,等墨迹干透。
“是太便宜了,先给我来十张!”
“你想我画到后天去吗?只接一单。”蔺洵才不管他,换了一张纸,抬头瞄了他几眼,笔下如有神,哗哗的一笔又一笔没停,很快就勾勒出郑业凡的面孔,活灵活现的。
郑业凡就这么看着,真觉得五两银子给便宜了,要是在京城找这么一个画师,还不得上百两啊?而且他觉得上百两都未必能请到。
蔺洵画完后,就把画纸塞给郑业凡,让他自己检查无误,就封好放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
郑业凡烧火漆的功夫,就听到帐篷外有人议论他们的声音。
“听说是京城来的,肯定是来镀金的。”
“绣花枕头。”
“公子哥。”
“谁让我们命不好,没摊上个好爹呢?”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帐篷内,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不是说他们又能是谁呢?
郑业凡已经在捏响指,蔺洵冲他笑了笑,“有没有兴趣,向他们展示一下武举状元跟榜眼的含金量?”
保准他们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