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自己回忆回忆,族谱里也写的清清楚楚,当初你?爷爷是怎么过世的?”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他怎么会记得?老三张张嘴,绞尽脑汁回忆,蔺洵直接拿起书架上的族谱,翻开某一页,点点上面的字,“自己念。”
他们的族谱是新修过的,从高祖辈开始令立一只,但往年?的记事都写的清清楚楚。老三顺着上面的字迹念叨,“弘广十二年?,天大?旱无?收,向地主央借利钱五两,五分利,无?力偿还只能奉上水田...”
老三遥远的记忆被这几行字复苏起来,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爹还跟他说过,当时借钱说的是五分利是月息,计复利,利滚利之下就成了一笔巨额的款项,而?且时不时还有游手好闲的人过来门?口闲晃荡,最后没?办法?只能卖了水田还债,也从有产者变了无?产者,不然当初能上的起私塾的家境也不会变得没?法?子读书...
这事计入族谱就是为?了警告后人,不许去借高利贷也不允许去干这一行,老三十分愧疚的低下头,他忘了,把训诫抛到脑后。
看他知道错了,蔺洵这才心平气和解释:“民间拆借本来就属于灰色地带,而?收取利息也是应有之义?,我不会觉得收利息就有什么不对。偶尔有银钱不凑手,借钱太平常不过,可?收取高额的利息,软硬兼施地想办法?,然后派人威逼恐吓地骚扰,吓的对方?不得不花钱保平安,这才是疮疖之患。”
“你?以为?前朝是怎么覆灭的?天灾之外还有人祸,人祸趁火打劫,用?这招收取别家的良田,从良民变成佃农,兼并大?量的土地,然后不上缴赋税,国库空虚,最后在外族侵略下,兵临城下时库房里存放的竟然是朽木,是稻草!”蔺洵瞥了一眼老三,“知道错了吗?”
“我知错了,大?大?的知错了!”老三连忙磕头认错。
“你?要是知错,就碰都不会碰这东西?。当今皇帝刚刚登基,正愁没?地方?拿人开刀,寻摸着从那个地方?找出政绩来,你?倒好,专门?给人送把柄。”蔺洵了解高座上年?轻人的心气,本身就对朝廷的沉腐之气不满,是个革新派。
稍微有点不对劲?
“等等,凭你?的智商,没?有门?路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你?媳妇也是,而?且放贷又那么容易收回银子?指定养了一队打手,你?直说吧,谁带你?入行的!”
都倒的七七八八,也不在乎最后那点事了,老三承认:“是美娘,美娘听说尚书夫人再做这个,她就顺便了解了,尚书夫人拍着胸腹说完全没?有风险,按月收银子,美娘一时心动,就先投了一百两的私房钱....”
“现在呢?你?们两前前后后投了多少钱?”
“一共投了两千两,共赚五百两。”老三很是惶恐不安,“爹,没?出事的,大?不了我现在把银子撤回来....”
这回默念任务对象都没?用?了,蔺洵只觉得嗨还能怎么办?朝死里打呗!
他气不打一出来,而?且一时说不清利害关系:“你?现在撤回来有什么用??对方?把你?蔺家三爷的把柄握地死死的,这是拉我这张虎皮扯大?旗啊!”他已?经懒的生气,“把你?媳妇叫上,还有你?们自己的私账都拿出来,带上银子,我亲自查账,查完我再找你?小子算账。”
“这,这用?不上吧?不过是些许银两,哪里值得爹您亲自出面...”老三嗫嗫反驳,最后归于无?声。
他麻溜地从地上起来,然后去找他夫人,他记得夫人手边应该是记着私账的。
三夫人正在房内精心搭配自己出门?用?的首饰,不得不说真金白银就是好看,分量沉还耀目,不过就是比不上宝石,那些亮晶晶的宝石真是十足好看,三夫人计划着购置新的宝石头面,就听到自己丈夫连滚带爬的进来,一叠声地吩咐她带上账本去老爷子那里一趟。
三夫人一怔:“出什么事了?”
“爹全都知道了!”老三一股脑地把事情倒出来:“走吧,去找爹认错,带上你?的账本。”
“账本?我哪有什么账本?”三夫人坚决不肯认,“要去就去呗!我又没?做亏心事。”
“还没?做亏心事呐!”老三现在也回过味来:“要不是爹的身份,尚书夫人肯带你?做这个?来钱这么快,她就是带着亲戚朋友做也轮不到你?啊!”
等日后闹大?了,抗事的不一定是谁啊!尽管十分不爽,但这次就是他连累了爹。
三夫人被带到书房内,管家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三儿媳,你?把尚书夫人怎么拉你?入伙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
三夫人被书房肃穆的气氛感染,结结巴巴把自己怎么缺银子,于是动了心思的事说出来,人都会捡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描述,在她看来,当然是尚书夫人百般诱惑,她不小心上了当。
“总共放了多少银子出去?”
“二,二千两...”三夫人不由得避开目光。
“谁借的钱,借了多少钱,你?心里有数?”
“嗯。”
蔺洵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律法?,翻到其中一页,“念念。”
三夫人盯着上面的几行字,念道:“凡私放钱债者,每月取利不得超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鞭笞四十,重者,重者...流放千里...”三夫人还没?念完,已?经啪一声软倒在地。
老三忙去扶她,“别怕别怕,最多也就是打四十板子,我受着!”女眷如果受鞭笞,那可?比肉身疼还要丢脸,因为?鞭笞是要掀起衣服的。
三夫人已?经楞了,突然脸色一变声泪俱下:“是我对不起你?,老爷,二千,不是二千,我把我的嫁妆钱全部?放出去了....”
老三啪一下松了手,满脑子都是,这下他要流放多远?两千里?三千里?
他一骨碌爬起来,“说啊,快说你?放了多少银钱?”脸色涨红,状若疯魔。
三夫人害怕的倒退几步,一直缩到墙角,“我,我把嫁妆里的压箱银还有值钱小件都换成了银子,一共加起来五万两,而?且我之前跟你?说的利息不是五分利,而?是八分利....”也就是说,她自己还在暗中拿了三分利。
老三体会到刚才爹绝望的心情,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但是,说出来谁会信呐!别人只会觉得他借着夫人的名义?放贷,事后还推卸责任。
这就是报应啊!
三夫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她出门?跟人交际时有多难受,别人都满头珠翠,只有她们过的紧张,女儿到了花期也不能尽情打扮妆饰....
“闭嘴!难道还是我苛待你?了吗?”老三火上心头,“逢年?过节的孝敬,俸禄我全给了你?,公中包管了衣食住行,首饰也是每个季度去打,你?还嫌不够?那到底怎么才算够?”他越说越生气,
“你?就是喜欢跟人比较,从头比到脚...”
“我爱比有什么不对?难道别人不是过的比我好?”三夫人嘶声竭力的喊道。
门?外的管家都听到了,不由得给自己擦汗,天呐,他听到这等隐私,不会被灭口吧?
“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蔺洵摆手:“商量怎么善后吧。”
“还能怎么善后...我流放后求公爹照顾好几个孩子,他们都是你?的孙子孙女...”三夫人砰砰磕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放心不过三老爷。”
三老爷脸色一阵白又一阵红,又抬头看了一眼爹,爹不会觉得这话是在讽刺他吧?
蔺洵没?有这个自觉,他把三夫人扶起来,“也不是没?有转机,全看你?们怎么去弥补。”
三夫人眼中迸发出希望,能好好活着谁会想要流放?她忙道:“有什么办法??您说,我一定照办。”
“对着账册,已?经收到利息的把利息退回去,没?有收到利息的找到人,重新签一张免息的契约。”蔺洵重新收拾账册,“至于老三,跟着我进宫一趟。”
老三头皮发麻,进宫?他心虚。
“最幸运的是,现在没?闹出事来,要是出了人命再闹出来,那可?就不好看了,最少对你?也是蹲大?牢的待遇,现在能免官保命就算幸运。”
“那些人为?什么拉你?入伙?这叫军令状,你?跟他们利益一致,自然不会出卖他们,然后他们会一步步试探你?的底线,这次是放利钱,以后就是涂改文书,再下次就是违规给他们办事,每办一件就成为?新的把柄,泥足深陷无?可?自拔,最后灾祸殃及整个府上。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以力破巧,釜底抽薪!”
认罪去!
正在御书房处理奏折的皇帝突然听说丞相?递了腰牌求见,想想最近对丞相?印象不错,就点点头让人进来,还以为?有什么事情要启奏,很快就同意。
老三穿着官服,忐忑不安的等候着,他眼巴巴看着亲爹进了御书房,也不知道跟皇帝商量着什么,一连两个时辰都不见出来,他想问又害怕,只能强自忍耐。
天快要擦黑时,蔺洵终于出来,一身轻松。
“爹,没?事了吧?”老三赶忙过来献殷勤。
“怎么没?事,你?的官位从员外郎降到主事,罚俸一年?。”蔺洵拍拍他:“好好干,争取早点升回去。”
老三很想笑一笑,却笑地比哭还难看,他的官位升的本来就艰难,现在还降了...但这没?有人出事就已?经是万幸。
“好,现在还需要做的就是退还利息,三儿媳现在应该还在整理账册,你?亲自去退,一户户地上门?,我监督。”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那段律法引自明律,原文是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三分利就是借一百两,一月还一百零三两,等于年息36%
咕咕给加重了惩罚,改掉前文一个数值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