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林汀还在陪着蔺洵说话,林汀大概从来没干过这种陪着病人的活计,小心翼翼轻拿轻放,比对待易碎的琉璃还要夸张,蔺洵实在看不下去,干脆考教起他的学问。林汀被灵魂发问后,开始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回答,反而忘记了小心,蔺洵这才待的自在些。
他靠在床榻上,垫着厚厚的枕头,这枕头自然是从盈夫人院里拿来的,她还亲自检查了一遍。盈夫人过来后,林汀自然告辞离开。盈夫人再不来,他就要被大哥问的难以招架,可真是犀利。
“娘,查的怎么样?”
盈夫人一顿,“交给你爹,你放心他总归是你爹,如果?有人害你他是不会放过的。”
蔺洵听出她的没有底气,就试探道:“他除了是我的爹,还是别人的爹,别人的相公,在衡量事物的标准上,跟娘你可不是一个。”
这种事总是屡见不鲜,母亲因为生物本能,对还在诞育中的孩子就有感情,等到出生时感情达到顶峰。而父亲对孩子的感情总是要在出生后才会开始出现,略逊一筹。在类似的封建家庭里,如果?不会讨好父亲,大家长似的父亲更不会对一个没出息的孩子投注任何目光。
他说的话盈夫人也没法反驳,便叹了一口气,“洵儿,你想窄了。结果?还没发生,你倒是先给他下了结论,难道他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再说,老爷平时忙于政务,国家国家,国排在前头,他只是先尽到臣子的本分,才能继续做一个父亲。”
可林图南的表现就是如此,如果?稍微上心,会连看都不来看吗?为了把事情闹大,蔺洵极尽折腾之能事,现在恐怕京城消息灵通的人都会知道他生病,可林图南来看过吗?盈夫人这么尽心尽力的解释,蔺洵也不再质疑。两人总归是二十年夫妻,其中感情和?经历不是晚辈能置喙,就算真的想让盈夫人过的更好,也要遵循她自己的意愿。
这大概就是身份不同?处事办法?也不同?,如果?换成是长辈身份,蔺洵分分钟打上门,提溜着合离,自己快快活活不香吗?!
而盈夫人则是思忖,留着工部尚书的父亲自然对儿子有用处,京城到处都是权贵,拉虎皮扯大旗也好。
两人都是在为对方着想,可惜两人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要不要。
灵芝进屋来打断两人的沉思,又送来一碗药汤,蔺洵本打算一饮而尽,偏偏盈夫人要端到他的塌前一勺勺的喂,一碗药半天没见到消下去。他趁着灵芝出门的时候抢过碗底一口气干掉,“娘,我本来也没怎么生病,身体也好的很,虽然吐了血,但那是淤血。”所以就不用喝这些了吧?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盈夫人也不至于还有心思跟儿子叙话,她促狭的说:“这些全是补药有益健康,你就好好补补。”看到孩子自若的神情微微露出不爽,盈夫人心想让你吓我!我总要捉弄回来。
天知道她昨晚吓成什么样。
养了三日,大夫宣布他身体好多了能下床走动,蔺洵才获得外出的权利,这三天可真是憋坏了,他只要想出门就会被按住,货真价实躺三天,头都躺晕了。
“娘呢?”他在廊下坐着,侧头问灵芝。
“盈夫人去了老爷那里,说是有事。”灵芝回答,她现在可说是寸步不离跟着,生怕再来点什么变故。
有事?!总觉得?不算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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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已经足够林图南把前因后果查个清楚,药粉包总不是凭空出现的,不是针线房出问题还能是哪里?这里是尚书府,只要林图南这个当家人想查,就没有什么能瞒住。
针线房牵出有问题的绣娘,然后扯出背后的嬷嬷,而嬷嬷已经在昨夜上吊自尽了。
“所以呢?”盈夫人难以置信的反问,“嬷嬷跟我儿无冤无仇,她有那个能耐,有那个能力,给我儿下了十几年的药?难道没有幕后主使?这话说出去哄鬼都不信!老爷你如果?在外头也是这么糊涂办差,只怕早就被上司撸了吧?”
盈夫人本不想这么尖锐,可林图南想要和?稀泥的办法?实在惹怒了她。
而林图南反而眉头一皱:“注意你的态度!我是你的夫君,也是洵儿的父亲?我还能不关心他吗?此事真相就是如此,也不许再查下去!”
“让开!”盈夫人心头怒火翻滚,竟去推了林图南一把,径直去拿桌上的匣子,那匣子是她带过来的,装着香炉和?药粉包,也是最重要的证据,她拿到证据自己去查又如何?
林图南身体可比盈夫人强壮许多,她推的一把不痛不痒,只是林图南自己理亏所以没反抗,等到盈夫人的惊呼传来,他才庆幸自己做事稳妥。
“东西呢?香炉呢?!”匣子摔到地上,里面空荡荡,什么香炉香灰药粉包都没了影子。盈夫人扯着林图南的领口,眼神要择人而噬,瞪的林图南不由得心虚一瞬,转瞬又被理直气壮掩过,他甩掉盈夫人的手掌:“我说过这事不许再提!我已经查明真相,背后的嬷嬷也已经自尽,事情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我偏不!那嬷嬷是她秦湘秀的人对吧?针线房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去处,可照样也能动手脚!秦湘秀这些年管着府上,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就是今天少吃了半碗饭她都晓得?,哪一处都有她的人,现在你要说,这是跟她毫无关系?”盈夫人咄咄逼人的靠近,直视林图南的眼睛,“洵儿也是你的孩子啊!他可是差点就没了命!”
林图南只好移开眼睛,狼狈的说,“可他现在总是好好的。再说,湘秀管教下人不严,已经自请去佛堂禁足半月了。”
盈夫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可笑,简直太可笑了!她的孩子差点没了,而孩子的父亲只记挂着现在好好的!好好的那是孩子机警而不是下手的人留情,她倒退几步腰撞上书桌,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喃喃自语,“我错了爹,当年你说的话果?然都是对的....得?志就猖狂,得?志就猖狂啊!”当初她遇到卖画的穷秀才,一见倾心难以忘怀,就日日去那条街看他作画,爹一直劝她送银子都可以,不要轻易嫁给她,而她年轻气壮总觉得?自己选的才是最好的,于是执意要嫁。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爹的疑虑还是验证了。
其实不用这许多年,刚刚三年她就后悔了,没有回头路硬着头皮走而已。
林图南隐隐听到她说着什么,眉头一皱,“注意你的态度!”
盈夫人没理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书房,幽魂一样的走回院子。
要么说最了解自己的就是对手呢,她刚刚走出书房,一盏茶的功夫,待在佛堂的秦氏已经知道前因后果,秦氏借着嬷嬷的手站起来,嬷嬷给她擦掉衣裙上的灰尘,秦氏冷哼:“她就是不知道什么是柔婉,什么是妇道,顶撞老爷能得什么好?再加上我在一边善解人意的对比,她怎么能不吃亏?”再受伤又如何?她损了一个嬷嬷而已,这林宅的后院,始终是她的天下!
只是....秦氏还是有些心疼自己爹,她看到事出不妙后连忙回娘家求救,虽然母亲又哭又骂,总不能不管这个闺女吧?她爹爹让了很大一部分利益给林图南,咬到肥肉的林图南自然不会计较大儿子的事,总归没死不是?
就是肉疼,秦氏心想,本来这个利益是打算给洲儿求到一个好先生,却提前给用了。但又想到老爷的资源以后都是洲儿的,这股心疼才慢慢平复下来。
只可惜,那病秧子怎么没死呢?那么险都撑了过来真是贱命长!秦氏不喜欢林洵还有一个原因,林洵占了长子的名头,让林洲只能做次子,要是林洲第一个出生多?好!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秦氏可惜着,这次失手啊,以后做事可不能再这么明显,还需好好谋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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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夫人回来,面上泪痕未干,奶嬷嬷吓一跳后,把外人都遣散,只留了她们两人在室内,拧了热帕子心疼的给盈夫人擦脸,“怎么弄成这样了姑娘?”
“没事,做戏而已。”盈夫人的声音说不出的冷,“我交给你的东西看好了吗?”
“收的牢牢的,就放在我的床格里上了锁,时时都能看到。”
“那就好,嬷嬷我现在也只能信你了。”盈夫人擦干净泪水和?妆容,“东西一定要收好,那是我们翻本的本钱。”
盈夫人对着水银镜,镜子里的女子露出冷冷的笑意,她想,爹爹教的东西果然有用,不论做什么都要有备用计划,她把证据交给给林图南本意也是取信于他,毕竟谁也想不到林图南能够恶心到这个地步,居然把证据毁了。
盈夫人脑中回荡着蔺洵之前的话,林图南不仅是他的爹,更是别人的爹,是她的相公,也是别人的相公。
“这孩子,看人很准。”盈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关于下一步怎么走,她决定去找林洵一起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