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错过明年二月的县试,要想参加考试只能再等一年。这一年里除了努力复习考试内容,更得赚到一笔银子。笔墨本身花费不菲,想要博闻强记就不得不多涉猎书籍,又是一笔开销。这钱如果单纯靠抄书得抄到什么年月去?做生意倒也不是不可,可跟蔺童生的人设就不符了,如果蔺童生有做生意的大才,早就发家致富,还用等到天命之年吗?
而从今日村长大儿,还有日前水磨坊主人的行为来说,教会他们一些初级的实用字,还有基础算学,是很有用。他们多半家里经营着小生意,需要由着自家人算账管理,学一学正好。至于别家孩子更不用说,学会了去应聘个账房小管事,月月得薪酬,就算是彻底改变一家人命运了。
蔺洵想通这个关节后,立刻返回家中,列出对应的计划表格,计算到底该教些什么东西。他的扫盲班计划还有一环要落在村长处,还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说服村长。
他日日在家里奋笔疾书,忙的脚不沾地,倒是早前说要过来看他的高童生,趁着年节未至,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看他。
天气愈发的冷,落雪积了一地,高平安穿戴的斗笠满是积雪,抖在屋檐下聚成一团。
“你倒是好兴致!”高平安看着蔺洵正在窗边的书桌画着什么,凑近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姿态清雅,枝节遒劲,蔺兄藏着一手好画技啊!”
蔺洵放下笔,“不过是画着玩的东西,打发时间,每过一日就在图上多画一朵梅花,等到花朵尽绽,就是寒去春来之日。”
“这又是什么名堂?”高平安连忙追问。
“这叫九九消寒图,高兄喜欢我便增你一副。”蔺洵说。
一进门要人东西属实不妥,可高平安十分喜爱,纠结之下还是点了点。
蔺洵便另外拿出一张白纸来,在纸面上勾勒出梅花的枝丫,同时问:“高兄来有什么要事?”
“本来是想问你借书来着,我记得你手边有一本熹庆十年的县试题集?”高平安说。
“有倒是有,这都过去了十年,我一时寻不见,只晓得放在书架上。”蔺洵回忆自己的藏书,想了想回答。
“我自己找,蔺兄专心给我画图。”高平安自己起身来,在两只青竹书架上一本本的抽出书来翻找,不厌其烦。
“我还记得那年咱两不是一起去考过县试?怎的你的书不见了?况且找出来作甚?”蔺洵随口问道。
高平安的手一抖,自以为蔺洵看不清他的动作,“白云书院的山长便是十年前县试的出题人,听说今年又是他来出题,我就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例题,如果有一两道相同题目,那就是侥天之幸,我自己那本书翻出来,却被烛火不小心烧了。”
“可惜,可惜。”一本题集要价不菲,蔺洵手停笔落,“画好了。”他画的十分熟练,梅花图的傲然凌霜之意跃然纸上。
“好!十分好看!”高平安爱不释手,卷好画卷用红绳扎好,拿着手里的书册,“天色不早,我该走了,不然雪越大,越难行走。”
“这个时辰,吃了饭再走啊。”冬天天色黑的早,下午三四点就灰扑扑的。
“不了不了,我搭别家牛车过来,别人还在等,不好劳人久候,待到年后我再来看你。”高平安说。
“不不,年后还是我去看你吧,顺便看望嫂夫人和侄子。”蔺洵自觉礼尚往来,就得有来有往啊。
高童生也不推辞,重新裹好油纸,把寒梅图和题集珍惜的放进斗笠里,这才出了门。
高平安走了半个时辰,雪下得更急了,漫天遍野都是淡白的雪光,齐氏忙活完厨房的活计,叫蔺洵去用晚餐,而她自己反而停不下来,动手整齐起书房散乱的书册和笔墨。
“别忙活,收拾了一整天。”蔺洵想让她休息,成天的闲不住,却见齐氏捧着一张手帕忐忑不安的进堂屋,“老爷,我不慎碰掉了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蔺洵起身一看,手帕上还有一张细长字条,字条里裹着什么东西,他一碰,东西就尽数掉在手帕上,闪过一抹银光。
竟然是两个散碎银角子,目测应该有二两多。
字条上是高平安的字迹,“蔺兄,珍重自己,来年再考。”
蔺洵抚摸过上面的字迹,高平安是个难得的朋友啊!他大雪天巴巴跑一趟,恐怕就是为了送银子吧?生怕对方不肯收下还悄悄的放在书房里,这份情谊早超过银子的价值,重逾千金。
蔺洵把两个银角子放在手心,“我晓得了。”别人珍而重之送来的东西,直接退回来那是打脸,等他想个办法,从别处弥补回去才好。
“嗯。”齐氏不知道这是哪来的银子,她不说出来,以后讲不清楚,现在如释重负,乖乖入席吃饭。
又过了几日,蔺洵带着抄好的书册去县城换到一两银子,还割了两斤肉,荷包终于不是铜板响叮当。
村里临近年关时有祭典的习惯,整个村的人都会参加,虽然李家村以李姓为多,旁姓人家倒也不少,通通都聚在当初那块晒谷场上。
只有家中的顶门男丁才会参加祭典,其他妇孺都在外头,人人手里握着三炷香,先从李家人开始,再按照姓氏轮到旁人。蔺洵就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两个不情不愿的男人。跟他的五官有三分相似,一瞧见他就满脸不乐意,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
这就该是原身的两个弟弟,本来全家人都指望着蔺童生能出人头地这才咬紧牙关勒住肚皮供他读书,不料花费半生,啥回报也没见着,两弟弟自然不满。双亲过世前还挣扎着叫来村长要求平分家中田地,更是让这种不满达到顶峰。孝期一过,两弟弟跑的比兔子还快,立刻分家搬走,宅基地还挑了一个距离他最远的地方。
平心而论,蔺洵觉得这两弟弟做的也没多大问题,如果按照原身的性子,拖累别人的机会还多着,所以他心平气和的对两人笑了笑。
两弟弟:淦!他肯定是在嘲笑我!不对不对,不会找我借钱过年吧?两人齐刷刷的后退一步,硬是在人群里留出十公分的空隙。
蔺洵看着自己突然减少了1点的家庭值,立刻不笑了,淦,他最近对齐氏好,好容易刷到20点的家庭值,平白没了他也笑不出来。
气氛维持微妙的平衡,等祭典上香完成,每家人能领到两个杂面馒头,这才是家家户户都乐意来的根本原因。
李村长看着这么多人聚在一块,乐的咧嘴。在他手中李家越加的兴旺,已经是极限,再想往上走改换门庭,就只有读书出仕,可是几个儿子都不是那块料,写了一半就死活不肯再去私塾白白花费他的束脩,李村长格外心疼那几块腊肉,下一辈只能指望孙子了,可孙子还小,看不出什么资质......
蔺洵就是这时候找来的,他找个僻静角落,“村长,有些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喔?什么事?”李村长的思路还没收回来,他盯着蔺洵确实神游太空,村里唯二的童生来了,可惜可惜,要是蔺童生当初考中就成秀才,他使把劲把私塾建在本地,孙子也不用大老远的跑去隔壁村读书了云云。
所以村长听完蔺洵的计划后忍不住掏耳朵,“啥?你要开私塾?”他没听错吧?心想事成?!
“不是私塾,只是一个识字小班。”蔺洵耐心解释。“私塾是为了科举考试,小班是为了以后找些账房掌柜之类的活儿。”
李村长听着蔺洵解释,起先有些糊涂,后来越听越是精神振奋,这路子,有门呐!大大的有门!
他知道,账房掌柜这些本来就是顶好的活儿,可不识字的人想当也没办法,书生考不上才愿意去做的。可书都读了那么多年,谁不愿意垫垫脚努努力干脆考个名堂出来呢?就算是秀才也改换门庭啊!于是这些活儿就变得高不成低不就,月例银子也越拿越高,李村长自己都眼馋。
现在天上正正掉个饼砸在他头上,他要是不接着就是傻子了!
“好!我答应!”李村长一反应过来立刻答应,连珠炮的说:“什么时候开课?在哪儿上课?要不然我把屋子给你找出来?”那激动的架势,恨不得蔺洵马上开班授课。
蔺洵盘算时间,“开春吧,那时候天也暖了,也不会冷的难受。”不然大冬天的待在屋里不动,又不烧柴炭,要冻坏人的。
李村长想明白这个道理,倒是想得通。可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这束脩,是多少钱?”如果太贵了,没几户人家出得起啊。普通私塾一年束脩是十两,蔺童生不会收的更贵吧?
贵也得交,想想掌柜账房的收入,李村长下了狠心,一定要给几个儿子安排上。
“暂时定个三两银子吧,授课的时间是从开春到入秋,半年左右。”因为是第一期的学生,蔺洵并不是很有底,且教且调整。“暂时只收本村的人。”
李村长一听对对对,就是这样,有什么好事当然要先顾着自己人。蔺洵又跟他商量了些细节,说好等县试过后,就开堂。
蔺洵之所有来找村长商量而不是直接开课,一是考虑到村长的影响力,他如果不乐意,很容易出手搅黄。二是,他说开课就开课啊?别人碍于以前原身的脾性,未必愿意来。三是三两束脩不是人人都出得起,而村长都把自家人送过来了,余下的村民回过味儿,深深植根心里的就是跟着村长有肉吃,他们自然蜂拥而来。
蔺洵明白这能省他很多事,让出一小部分利益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