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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日,春水幽绿,杨柳纤纤。

于蒹蒹一身蓝色齐腰襦裙坐在酒楼之上,侧着头目光往窗外看去,一头如绸缎的一般的青丝梳成美丽的发髻,细眉纤纤,水眸盈盈,红唇玉颊,美得动人。

她面前放着一杯茶。茶水已经温了,而她等的人,还没到。

她们所在的雅间正对着一面湖,绿幽幽的湖面平静得如一面镜子,倒映着天光云影。对面湖边栽着垂柳,岸上人来人往,不少小贩正在湖边做着生意,好不热闹。

正百无聊赖地瞧着外边的景,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名俏丽的女子走了进来,见到她正看着窗外,勾了勾唇,放轻了脚步,悄悄地走到她身后。可才想拍她的肩膀吓她一跳,她已经转过头来了。一双盈盈的水眸看着她,唇边带着一抹浅笑,似乎在笑话她。

宁思茴顿时觉得没意思,拖了个椅子,在于蒹蒹身旁坐下。

宁思茴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声音有些懒散问道:“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怎么?要我哭?”于蒹蒹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宁思茴手执水杯,一边喝水一边摇头:“自然不是。只是我觉得你们这一家子真是奇了,你爹被削了权,不仅不失落难过,反而每日悠闲得四处去喝茶。而你,一大把年纪了嫁不出去,竟也不着急。我的于小姐啊,如今宣平侯已经不是当初那般鼎盛了,你也不操心不操心你的婚事。”

两人关系好,平日里偶尔互相挤兑。

于蒹蒹闻言,“呵”了一声,抬头睨着他:“宁思茴你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么?你还比我大一岁,你不也没嫁出去吗。”似乎觉得刚才的形容错了,于蒹蒹又道:“哦不对,你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而是百步笑五十步。”

宁思茴被于蒹蒹这么反击,哽了一下。

瞪了她一眼,就捧起茶喝了起来。然而茶喝到口中,那又苦又涩的味道让她差点喷了出来。强忍着苦把茶水喝下,宁思茴重重地把手中的茶杯给放下,骂道:“这茶水也呸难喝了。”

于蒹蒹倒没有她那么挑剔,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我觉得还行。”

宁思茴觉得她没见过世面,立马驳斥她:“那是你一定是没喝过好喝的茶。”

念起心动,宁思茴决定带她去见识见识什么时好茶,“腾”地起身,拉起她的手,在于蒹蒹的疑惑得眼神,眨着眼睛对她道:“走,我带你去尝尝真正得好茶。”

于蒹蒹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拽了出去。

才下楼,便见街上行人纷纷避让,两列穿着甲胄的士兵手执长矛,围在路两侧,在前头开路,防止百姓挡路。

宁思茴见到如此情状,高兴起来。侧头与于蒹蒹咬耳朵,声音很是愉悦:“听闻今日俞将军从西北回京,没想到我们碰巧了。”

宁思茴的父亲如今是兵部尚书,比起没了权力只余虚职的宣平侯,自然是厉害许多,她能够知道的消息自然也多一些。

俞将军。

听闻这个称谓,于蒹蒹挑唇笑了笑,接着看向身旁的宁思茴。她正伸着脖子,往人群里边挤。

于蒹蒹跟宁思茴认识两年多了,那时先帝没有驾崩,宣平侯府也还没如如今这般门庭冷落。

那时宁思茴被楚司燕欺负,她上前帮忙。二人后来就熟了起来。

而去年,皇帝驾崩。京城大乱,几位王爷为夺皇位互相厮杀,俞翳领着他的兵助庆王容贺拿下了京城。那次宁思茴碰巧遇到领兵的俞翳,顿时惊为天人。

可惜,她也只见了一次罢了。京城的乱子平定后,他便回了西北。

于蒹蒹没见到他。当然,见不见如今对她来说没有所谓。

但宁思茴可没忘了他,不时跟于蒹蒹提起。

见到好友对他兴致勃勃,于蒹蒹有些同情好友。

那人心里只有陆绾宁,对于其他人,都是看不见的。

威武雄壮的高头大马从长街而过,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严整肃穆。头顶上,红黑的旗帜,在暖阳之下,猎猎飞舞,带着凌厉肃杀之气。

然而直到队伍全部过去,宁思茴也没有见到俞翳,她脸上有些失落地跟于蒹蒹道:“没想到俞将军竟然不在。”

一旁的于蒹蒹笑了笑:“你喜欢他?”

宁思茴回头看她一眼,见她淡定无比,叹息好友是没见过那人,便好心告诉她道:“俞将军武功高强,英明神武,俊美如先,若你见到他,必然也会对她无比崇拜。”

于蒹蒹“呵”了一声。

那冰块脸,她这辈子都不想往上凑了。

人渐散,宁思茴也把那俞翳抛在脑后,拉着于蒹蒹上了马车,而后吩咐人往城外去。

马车出了城,往东面而去,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片桃花林外。

宁思茴牵着于蒹蒹的手下了马车,沿着一条弯曲的小路,一路往前去。

周围桃花瓣纷纷落,桃花香扑鼻而来。

这里竟有一片桃花林。

于蒹蒹不禁多看了几眼,被眼前美景惊到了。

宁思茴见于蒹蒹的目光被吸引,挽着她的臂,笑盈盈道:“这里的桃花美吧?那人喜欢桃花,就特地种了一片桃花在这里。桃花开时,美不胜收。不过这里鲜少人知晓。”

二人没有停留。过了桃花林,再往山上走,便到了一座木屋前。

可惜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木屋门紧锁着。

宁思茴拍了拍门,无人回应后,回来对着于蒹蒹耸耸肩,颇有些无奈道:“他并不在,估计在后山喝酒呢。我们去看看!”

又牵着于蒹蒹的手,绕到后山去。

过了一片充满雅意的竹林,往后,是更大的一片桃花林。后山阳光好,桃花自然也开的更加绚烂。而后山的桃花,自然也比前面多一些,繁密如云。

桃花纷落,宁思茴带着于蒹蒹四处跑,在桃花林中穿梭,寻找这桃林的主人。

桃花多而密,桃林大而远,转了一圈,宁思茴没有见到桃林的主人,倒是见到一把丢在林中的琴。

有些累了,宁思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那里放着的凳上,拿着帕子抹了一把汗。

“这人哪里去了。”吐了一口浊气,宁思茴看向于蒹蒹,揉了揉走的酸痛腿,与她抱怨地道:“我们今日算是白跑一趟了。”

目光转到面前的琴上,宁思茴“咦”了一声。想到于蒹蒹琴弹得好,宁思思有些心动,转头看向于蒹蒹的眼睛弯了弯,而后她起身,招呼蒹蒹道:“此处景色这么美,正好,我许久没见你抚琴了,来,给我抚一曲。”

于蒹蒹没有拒绝,走过去坐在凳上,手搭上琴弦,便抚起琴来。

风掠过,桃花纷纷落,在空中打着旋儿,宁思茴抬头望着桃花飘落,雪白的面颊上露出笑,也忍不住转起圈来。

乐起,情起,舞也起。此景甚美,宁思茴不禁随着乐跳起舞来。桃花落在乌黑的发上,她紫色的长裙也随着她的动作飞扬起来。长袖飘飘,她舞蹈着,旋转着,被桃花的香味陶醉了。

正舞得高兴时,见到一个人从远处而来。正是她们要寻的人,宁思茴喊了一声:“璞乐。”便飞奔过去,留下这里于蒹蒹一人。

于蒹蒹这两年无聊便抚琴打发时间,琴艺自然精进不少,说不上数一数二,却也是京城头几个。

见着宁思茴跑开,于蒹蒹也不着急追他们,手中动作不停,反而唇边噙着笑,低敛眉眼,继续把这一曲弹完。

琴声铮铮,四处飘散,闻之悦耳。

远处的高山上,一栋高塔正高高耸立,古朴的寺院,正藏在那幽深林之中。

而在寺院一侧,立着一个精巧细致的亭。

亭中,在宫中天天面对着各种奏折头疼的皇帝容贺,终于逃出宫,正着一身白衣坐在亭中。

对面则坐着他曾经的手下俞翳。

曾经主仆,如今君臣,二人面对面,手执棋子,在棋盘上厮杀。

眼见着自己被步步压迫,却又不准俞翳放水的容贺手捏着棋子,笑着摇头叹气:“子逸下手如此狠,朕是甘拜下风啊。”

说着,往棋盘下了一白子。

棋盘之上,已经是刀光血影,寸步不让,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俞翳垂眸看着棋盘上的棋局,面上神色淡淡,修长的玉指捻着一枚黑棋,落在棋盘之上,慢条斯理道。

“陛下的棋,也下的不差。”

俞翳的声音清朗,如冷玉坠盘,动听悦耳。

容贺拿了一枚白棋,瞧着他整日板着的脸。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子逸啊,朕觉得,你还是该多笑笑,你整日板着这张脸,实在是……”

“实在是浪费了你这一张好脸。”容贺声音带着戏谑。

手中的棋,也同时落在棋盘上。

俞翳闻言抬眸,淡淡地看了容贺一眼,不置一词。面色平静地落了一子,这才出声:“陛下,你输了。”

容贺低头一看,果真是输了。方才自己顾着打趣俞翳,竟然下错了地方。

容贺自觉大意,长长叹了一口气。

对面俞翳面色没有变化,提醒道:“陛下,当用心时,还是莫要一心二用。”

大意失荆州,容贺叹了一声,不欲再下,便放下手中的棋子。长袖落下时,棋子落回棋盒中,与其他棋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拍了拍衣上的褶皱,容贺道:“不下了,朕去见见静隐。”

静隐是这寺院的住持。容贺与他交好。

大步出了亭子,便负着手带着人离去,背影带着凛凛之气。

俞翳坐在石桌旁,手里仍拿着一个黑子,面色沉静地目送他离去。

等容贺与他身后跟着的公公不见后,俞翳也撩袍起身,打算离去。

那如仙乐一般的乐声,就这么撞入俞翳的耳中。

那乐声,似乎有些熟悉,却又比他听过的,更加空灵。

俞翳往外走了几步,便顺着那声往下看去。

底下那一片粉色的桃花林中,隐隐约约可见一蓝衣女子坐于琴旁,低头抚琴。

隐隐绰绰中,可见女子蓝衣乌发,冰肌玉骨,削肩细腰。满林桃花落下时,一头青丝被风吹起,美如那玉桂宫中的仙娥一般。

她专注手中着琴,那从纤纤细手中飘出的琴声美妙灵动,而那抚琴的人,比那琴声更美。雪白的侧脸,线条优美,在桃林中泛着美丽的光泽。

俞翳心中一动。一时也忘了离开。

直到女子从琴旁起身,迎着另外走过来的二人而去,他才回神。

而底下,三人渐走渐远。

俞翳看着,沉声唤身后的人:“平安。”

候在亭子外头的平安连忙小跑过来。

就听他家公子道:“你去,查一下方才在下边抚琴的蓝衣女子是何人。”

平安诧异了一下,头往外探了探,却只见那底下的缤纷的桃林中,空寂寂的,哪里有抚琴的蓝衣女子。

人都已经走了。

但难得公子对女子感兴趣,平安高兴应下,急急地去办。

这寺中通往下边的桃林有一条小路,平安又有武功,一路畅通无阻,并且很快找到了公子口中所说的蓝衣女子。

为免唐突,平安并未上前,而是躲在不远处悄悄看。初见到那女子的面容时,平安也被她的容貌惊艳道。美人肤色如脂,仙姿玉貌,说一句人间绝色也不为过。

公子当真是有眼光,竟然看上如此美人。

练武之人自然是能耳听八方,平安很快听到了她们说话的声音。那蓝衣女子身旁的女子,挽着那女子的手,喊她:“蒹蒹。”

平安闻声一惊,目光再度往那女子的面容扫去。不过几眼,便对上那记忆里的人。

三四年不见,她面容与当初的确是与当初有些区别了,乍一见,还真是让人认不出来。

平安扯了扯嘴角。

回去时,平安脚步有些虚浮。

心道,若公子当真喜欢上那女子,那公子可真是惨。当年公子看不上人家,如今却反过来对人家有意,可这都三四年了,说不定如今于小姐连孩子都有了。

公子啊公子,就问你脸疼不疼?

平安一到亭中,俞翳便回头,面目沉静等他的回禀,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但平安却知道,公子心中是有期待的。不忍地看着公子,平安咽了咽口水,有些艰涩地告诉他:“公子,那女子……是公子的一位故人。”

“故人?”俞翳微微诧异。若是故人,他怎么会认不出?

平安闭了闭眼,心里一片同情,把真相告诉他:“就是那个……公子去边关前,追了公子许久,公子却还是无动于衷的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