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另一边,俞翳不断地往前跑着,用上了他此生最快的速度,只想快些去找到他的妹妹。

脑海中划过许多当年妹妹死在他怀里的场景,心脏抽痛,他脚下的速度更快,只求自己来得及去挽回一切。

他再次回到那熟悉的地方。

又似乎是熟悉的场景。

围在一起的人群已经慢慢散开,那一辆华盖马车,他也只能看到它渐行渐远。

难道,老天爷还是没有放过他的妹妹?

俞翳手中拳头紧握,而后飞快地冲了过去。

那前世躺着他浑身是鞭痕的妹妹的地上,并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血迹。

俞翳恍惚了一下,目光向那只能看见一角的马车。而后,他飞快地扯过一个路人,凶狠着面容,问他:“你可看到一个八九岁着黄色衣衫的小丫头?”

那路人被他脸上的凶狠给吓住。哆嗦着唇,脸色惨白地指着往不远处的巷子里方向。

“方才……方才……有个偷东西的小贼。往那巷子里去了。”

偷东西的小贼?

他恍惚地想起来,妹妹当初,之所以遇到那人,便是因为被那卖包子的人追,因此才导致了那样的悲剧。

手一松,俞翳便飞快地往前冲。往这人指方向奔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快点找到妹妹。

而那个路人,被俞翳松开手后,身体顿时失重,往后栽去。差一些就摔了个狗啃泥。而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脑海中闪现少年秀气中带着凶狠的面容。他心中有些疑惑,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罢了,为何他竟然会怕他?

俞翳追到巷子深处。

被老榆树遮蔽的巷子里,传出来一个凶狠的男声:“臭丫头,可算抓到你了,偷老子的包子,老子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叫包子李。”

一个属于女童的细弱哭声传了出来:“大哥,我不是故意偷你包子的,嬷嬷不见了,我太饿了,才偷了你的包子。”

瘦小的男人冷哼一声,看着缩在角落里,颤颤发抖的小丫头,一点儿怜惜之心都没有。

而俞喜,害怕之余,也将怀里方才那富贵小姐给的银子紧紧握在手心里,生怕被人抢去。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打一顿罢了。

嬷嬷不见了,她不知道兄长何时才能回来。那个富贵小姐给的钱,够她吃很多好吃的了,她不能让这些人给抢了去。

面对这些凶狠的人,俞喜瘦小的身子瑟缩着,一副颤颤发抖的模样,卑微地祈求着,但一双大而乌黑的眼眸,却坚定无比。

“老子管你为什么偷包子,反正你偷了我的包子,要么给钱,要么……”那瘦男人面容阴狠:“要么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俞喜小身子一颤,整个人直哆嗦。

但她还是不想将手里的银子交出去,攥得紧紧的,但由内而外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

她无比想兄长。

可兄长跟着员外南下去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

瘦男人冷笑一声:“偷老子包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便撸起袖子要上前。

旁边一起的几个人都看着,并未上前。

这么一个丫头,压根不需要他们动手。

就在瘦男人的巴掌要挥到俞喜脏兮兮的脸蛋上时,一个冷喝声便传来过来。

“住手!”

瘦男人手在半空停住,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已经被一股蛮力推开,撞到旁边的一个高大壮汉身上。

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穿着普通家丁服饰的少年,已经把那偷东西的丫头抱了起来,冷着一双眼看着他,他眼里似有冰峰,冷得刺骨,如刀一般。

瘦男人打了一个哆嗦,不解一个半大的少年,为何会有如此煞气。

但他理直气壮,指着俞翳便大声道:“你多管什么闲事?这臭丫头偷了老子的包子!”

俞翳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也冰冷非常:“不过是一个包子罢了,用得着动手打一个小丫头吗?”

手一挥,几枚铜钱就被扔到地上。俞翳沉冷着脸色,就抱着怀里的俞喜离开。

“兄长。”俞喜锁在俞翳怀中,声音细细弱弱的。眼眸却异常明亮。

兄长他……

竟然回来了!

俞喜脏兮兮的小脸蛋上,带着无比雀跃的神情,小肩膀也因为激动抖动着。。哥哥回来了,她再也不用挨饿了。

俞翳垂眸,看着怀里瘦小的妹妹,面色沉凝着。身体也有些发抖,眼眸也有些微微发红。抱着怀里小而柔软的身子,他心中胆怯,生怕一用力,她便碎了不见了。

他记得。他跟着员外出去的时候,妹妹交给了从小照顾他们长大的嬷嬷,但他出去这段时间……

嬷嬷出了事情,妹妹只能一个人在家中。

她不过八岁多一些,平日里有嬷嬷照顾着,嬷嬷不在了,它独自一人在家中饿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出去偷了个包子……才酿成了后边的惨剧。

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妹妹安安稳稳地躺在他怀中。她再也不会消失,他以后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

俞翳心中似乎揣着火,烧得他心底火热,看着怀里的妹妹,他心中又热又痛。

“兄长?”俞喜半天都没见兄长有反应,小脸上皆是疑惑。她看着兄长秀气的面容,只觉,兄长似乎不一样了。

似乎,更加顶天立地了。

被妹妹唤回神,俞翳对着妹妹微微一笑:“兄长在。”

他不过十七岁多一些,一张长得极好的脸尚带着少年的稚嫩,笑起来,更充满了少年气。

见兄长冲她笑了,俞喜这才觉得哥哥更加亲切了一些,好看的眉扬了起来。想起什么,她摊开脏兮兮的小手,把手里边的碎银子摊开给俞翳看,面上皆是喜悦:“兄长,方才有个富家小姐给了我一块银子。日后,我们便有银两花了。”

俞翳看着妹妹手里的碎银子。

眼眸沉了沉。

这样一块碎银子,可以让普通人吃用好上几个月了。

而后来的日子里,他再也瞧不上这么一些银子。可那时候,他的妹妹,已经香魂尽逝,无法与他同富贵。

虽然他似乎是来迟了,但他的妹妹,这辈子没有死在于蒹蒹那个恶毒的女人手里。

为什么会如此,他如今尚未明白。

但妹妹仍在,对他来说,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俞翳摸了摸俞喜脏兮兮的脸,笑容浅浅,声音轻轻柔柔的:“嗯,日后我们会有更多的银两花。”

俞翳安抚着俞喜,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时,见到一个少女带着人往这里走来。

少女面容明艳,面上带着急色。

正是于蒹蒹。看到那么多人追一个孩子,她担忧出人命,还是追了上来。

“好心的姐姐。”见到于蒹蒹,俞喜脸上一喜,拉着俞翳的袖子,便高兴道:“兄长,这就是那个给我银两的姐姐。”

见到于蒹蒹时,俞翳眸色一冷,眉头一皱。

她怎么会在这里?

于蒹蒹见到他怀里的小丫头安然无恙时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向俞翳,问道:“这是你妹妹?”

俞翳不语,看着她的眼神依旧不善。。

于蒹蒹没有注意他的眼神,扫了眼穿着灰衣的少年,他一身家仆打扮,模样虽然俊美,却也能看的出其地位不高。

但也不至于让自己妹妹沦落到偷东西的地步吧。

想了想,于蒹蒹道:“你作为兄长,应当好好照顾好你妹妹,如此小一个小丫头,竟然为了一口吃的,去偷别人的包子,你这当哥哥的,是否太过失职?”

听到于蒹蒹的话,俞翳心里涌现一种古怪。

抿紧了唇,垂下眼,道:“我知道,多谢。”

便带着俞喜离开。

俞喜冲于蒹蒹挥手道别:“好心的姐姐再见。”

目送这一对不知名的兄妹离开后,于蒹蒹便回了马车。

马车上,苏桐等的有些久了,颇为怨念:“不过一个偷儿,你管她做什么?”

于蒹蒹没有接话,靠在窗旁,看着外边河岸上的柳树。

俞翳带着妹妹回到了他们在城西的家中。

这是一个不怎么大的院子,位于一个巷子里。院里栽着一颗梧桐,还有一口井。

他放下俞喜,拿着木桶去井里打了水,便把水倒在木盆子中,湿了帕子,拧干给她擦脸。

不一会儿,俞喜脏兮兮的脸蛋,一下子便干净了回来。整个过程,俞翳都面无表情,看得俞喜有些害怕。

她总觉得,哥哥跟员外出去一趟,回来不一样了。

给妹妹擦完脸,俞翳让妹妹在家呆着,便出门去给她买了一些吃的。

而后又给她烧水,让她洗洗脏兮兮的身子。

等俞喜洗完,换了衣裳出来。已经不是方才那脏兮兮的模样了。

俞喜长得不错,虽然方才八岁多一些,但是已经依稀可以看出,日后必然是一个俏生生的美人了。

吃饱了,也已经洗干净了。俞喜心底愉悦,但空荡荡的屋子里,终究缺了一个人。

俞喜拽住俞翳的衣角,有些疑惑地问:“哥哥,嬷嬷呢?嬷嬷去哪里了,她已经好几日不见了。”

嬷嬷。

想到把他们带大的嬷嬷,俞翳拳头紧攥着。

她死了。

她被一个鳏夫看上,她不从,那鳏夫,便把她拖到野外,杀了。

俞翳闭了闭眼,面色痛苦。

那个杀嬷嬷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正想着措辞安抚妹妹时,门外一个高大人影便冲了进来。是他的好兄弟唐力。

见到他,唐力一脸焦急:“阿翳,员外在发火,你快些回去!”

俞翳冷着脸色,告诉他:“不了。我不回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陪那员外南下探亲,当初他也不至于差点失去妹妹。

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不会再如前世一般傻傻的留在那员外家中,为他做牛做马,只为了那一份工钱和那一份那人看不上的恩情。

俞翳仰头,目光往那重重皇城看去。

那华丽的庙堂,迟早会匍匐在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