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床冷硬,夜里冰寒,被褥像是冰冷的棺椁将人缠缚在其中。
祁珂紧紧蹙着眉,异能的躁动令睡在柜子上的猫惊叫了一声,跳到了地面上。
他做了噩梦,梦中是血腥的战场,父母的血液浸在他的脸颊上,是温热的,有些黏腻,像是有蠕虫在他的脸上爬动,从眼眸中一直钻入脑髓。
这些年里,祁珂原本已经能够对这样恐怖的情景免疫,冷静淡漠的对待。
可他最近却再次坠入了炼狱的深渊。
梦中出现了另一个人。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手中持着匕首,站在荒漠之中,神情冷冽,刀尖刺入了女子柔软的胸膛。
祁珂艰难的喘息着,身子躬起来,几近窒息,眼皮剧烈的颤动,而梦中的场景更叠,女子的胸膛被剖开,暴露出了一颗血红的心脏。
猫突然踩在他的前胸上,祁珂在梦里惊醒,翻过身子,冷汗几乎浸透了睡衣。
在得知公爵府真正的小姐即将被接回府中时,祁珂的确像是其他的侍卫一般在心内产生了许多私心。他主动请缨去庄园中接她,也是别有意图,他的仇怨未报,因此任何人都能够被利用。
直到,在路途之中他做了一个梦。
更准确的说,那不像是梦,倒像是无数重复的人生,硬生生塞入脑海之中的记忆。
他梦见了与一个女子的相见。
初时,他对她没有一丝真心,后来他渐渐觉得,她值得人的喜欢。但他只是一头披着人皮的丑陋怪物,和他驯养的那些异兽并无差别。
即便他爱上她,祁珂也仍旧可以利用她报自己的父母之仇,能够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份被揭穿,在豺狼贪婪的撕咬之中死去。
祁珂没有能力救她,觊觎她血肉的人皆尊贵强大,而他只想复仇,完成自己的责任。
彼时的祁珂虽知道她爱他,却并不清楚她到底都为他付出过什么。祁珂知道她拥有着时间的异能,直到被剥夺了神眷的能力之后,她才会消逝。
但他从来不知,原来她的能力之中包含了回溯。
像是一场惩罚,在他失去了她时,却困守在了她的梦魇里。每一夜,他都会梦见她,梦见那些真实的过往,梦到她曾经无数次的溯洄,用那样珍贵的能力,竟然只是为了确定他喜欢白色,还是喜欢红色,梦见她一次次的救他,将计划失败凄惨死去的他重新拉回仍旧存在希望的时间线上。
祁珂原本以为,她的爱太单薄,是他筹谋夺来,以为阮姝娅不过是单纯的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
可那份爱终于像是春日回暖的雪崩,沉重的将他淹没,令他溃不成军。
祁珂不过是一个无耻的,普通之人,怎么担当得起一个人如此诚挚的爱意。
他坐起身,窗外的天仍旧黑着,他打开衣柜换好了衣物,去到了演练场拿起兵器练习。
长枪穿刺、上挑。
祁珂有的时候分不清他到底是谁,是曾经那个被梦魇折磨疯的孤魂野鬼,还是这个一切都尚未发生,只知记忆的人?
或许也无所谓,祁珂只知道,他现在存在的意义就是爱她,他是为了赎罪与复仇而活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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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凫徯公爵怕阮姝娅闷在家里无趣,于是便派遣了几个侍卫陪着她一起逛一逛霁都的景观。
馥郁的花丛前,女子穿着一身华丽的古董裙,矜贵而美丽,阳光洒落在她的肌肤上,仿若名贵的瓷器表面着了一层温润的釉色。
身姿挺拔,模样英俊的侍卫排排站在她的面前,眼眸湿润而期盼的注视着她,像是一只只盯着肉骨头的饿犬。
阮姝娅的视线从他们的脸颊上巡视而过,古典的裙摆柔软的抚过她的脚踝。
在女子走过时,他们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随着她接近的脚步而紧缩,似乎全身心都被她一个小小的举动而牵引。
仿佛弄出了一副选妃的架势。
阮姝娅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掉进盘丝洞的唐僧。数个气质不同的青年在她将视线投注过去时,虽然不敢明面上做出什么勾引的举动,却全都暗搓搓的挺起了胸膛,或是扬起了凌厉的下颌线,眼眸缠绵多情的看着她,像是要化成一个个钩子缠在她的身上。
阮姝娅坏心眼的走到祁珂的面前,停住了脚步。原本在公爵府,阮姝娅的选择只会是祁珂,她曾经给过他偏爱,从回忆来到现在,祁珂难掩失落与不适,他的视线如今追随着她,却不再自信她能够选择自己。
在男子粘稠缱绻仿若要将她丝丝缕缕缠裹在其中的视线里,阮姝娅伸出手,指尖隔着一段距离,似乎要抚摸上他的胸膛。
祁珂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几乎连心脏都静止,停下了跳动。
却只见那白皙的指尖擦过他的肩,指向了他身侧的另一个人,“就选你吧。”
青年的眼眸微微睁大,好像没有预料到她的选择,却立刻受宠若惊的笑起来,星眸中浮现出晶莹的光亮,躬下腰来,“是,大小姐。”
祁珂眸中的喜悦还未泛起,便怔愣住化为了珍贵物品即将被夺走的恐慌。男子凛冽的视线狠狠瞪向身旁的人,像是要将其撕咬殆尽的野兽,在移到阮姝娅身上又化作了柔情,“姝娅小姐,我也可以陪你,其他人笨手笨脚难免唐突了你,我不放心。”
“大小姐,我可以好好服侍你的。”青年有些急迫的向前半步向阮姝娅说道。
阮姝娅懒得看这幅后宫妃嫔争风吃醋的场面,冷声说道,“怎么,你们两个不如在这里打一架?”
两个青年像是盯着杀父仇人一般仇视的瞪视着彼此,倒像是真要在这里打上一场决胜负一般。
“好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公爵府是什么血腥的斗兽场呢,既然这么喜欢,就你们两个人一起陪我吧。”
在阮姝娅懒散的说完这句话后,剩下几位没有被选择的侍卫蓦然将视线投注在了祁珂二人的身上。像是野兽窥探到了蛋壳的缝隙,要钻入其中吞噬血肉,那个位置是谁都可以,那他们人人便都可以将小姐身旁的人扯下来,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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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姝娅其实很喜欢这个游戏世界,在冷冰冰的机械所包围的星球上生活的人或许都向往着神秘莫测的魔法。
在联邦的战舰占据了整个银河系之后,在阮姝娅所处的现实世界中,人们便已经没有了信仰,不再信奉任何神明。
但这个世界不同,纯白色的女神像矗立在城市的广场中央,由法阵建成的巨大喷泉在空中汇成游鱼嬉戏,半透明的空中航道内鵸鵌异兽驾驶的载具飞驰而过,天边反重力的岛屿倒悬着,尖锐的哥特式塔尖刺向地面,交汇成了一副科技与神力共存的魔幻景色。
商场之中。
阮姝娅坐在店面的沙发内,珍珠色的包堆在旁边,她手中捧着一杯奶茶,膝盖上方摆着最新期的服装杂志,青年蹲在她身侧为她按揉着肩膀。
女子微微蹙眉,挑剔的嫌弃,“天气这么热谁要喝热的奶茶,重新去给我买一杯。”
祁珂抿着唇,眼眸死死盯在青年放在阮姝娅肩上的手,视线化作刀子,恨不得将他的手一寸寸凌迟。“冷饮对身体不好,还是少喝些。”
阮姝娅看着他,突然轻笑,“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学不会听话你就回去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蹲在阮姝娅身旁的青年在旁边阴阳怪气,火上浇油的上眼药,“大小姐,听不懂话的狗不如就赶回家吧,留在这里平白惹你生气。”
祁珂的手指攥成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垂下眸,“我去。”
阮姝娅吹着空调,一边吃着小甜点,挑选着衣服,一边指使着祁珂来回买饮品。不论他拿来的是什么口味,阮姝娅总能够从中挑到刺,不是太甜了,就是太淡了,珍珠太多,果肉太少,让男子来回跑了十几次后,便是她旁边殷勤讨好的青年都看出了她对祁珂的刻意为难。
在祁珂又一次沉默的转身时,青年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祁珂。”
阮姝娅像是这才注意到了身旁青年的存在,有一会她还以为他是商场内的全自动按摩椅呢。她的视线落在男子的眉眼处,停顿了几秒,看得青年不自在的偏过了头。
“你看起来有些熟悉,我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一向将其他人当做npc的阮姝娅托住下颌,看着青年问道。
男子的肩膀微僵,像是带着微妙失落的舒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大小姐认出了他,才会在那个时候选他。他原本并未觊觎她,可阮姝娅却屡次看向他,令他不知不觉便在心中升起了妄念。
“我是宇牧,接你回公爵府的路上,我也在侍卫队中,我还曾经为你用婆娑花编过一个花环。”宇牧想了想,重新蹲下.身子凑近她,眸光陈恳,“这一次,大小姐可以记住我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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