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悠发病了?。
她的视野被?大片的黑色占据,每一寸肌肤仿佛都被?扣上了?生?物?枷。
绿林矿星失去地磁之后,大气层渐渐变得稀薄,不充足的氧气令她感觉雪上加霜,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挪不动身体。
身边的人抬手搀住她。
握着拳,很绅士的动作。
“云小姐,你还好吗?”韩詹尼的声音满是关切。
云悠悠感觉就像有蛇贴住自己的皮肤,感觉更加糟糕。
她匆忙推开了?他?的手,踉跄着走出两步,双手抓住棺木边缘,把?大半个身体都挂了?进去。
她顾不上棺中残留的奇怪气味,也顾不上薄薄棺木边缘硌疼了?她的胃部,她颤抖着手,探出指尖,去触碰那具骸骨。
身后传来了?低低的惊呼。
“她摔进去了?!快把?她拉出来!小心病菌!”
指尖触到了?骸骨,冰冷脆粉的感觉渗进了?她的骨缝里?,冻得牙齿“咯咯”打颤。
她心底隐隐能够感觉到这一切不大对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要深想和哥哥有关的事情时,念头总会轻飘飘地滑走。
有人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棺材边上拖开。
她的胸口?传来一阵阵痉挛般的疼痛,这一次发病又急又凶,恐怕撑不过三分钟,她就会丧失理智。
她挣开了?搀扶她的人,踉跄走到一边,把?颤抖的手伸进衣袋——空的。
对了?,太子殿下带走储存卡的时候,也顺便把?她放在?衣兜的情感阻断剂也收去了?。
“……”
“殿下在?里?面吗?那本日记也是?”她看向那道开始旋转的木门。
“是的,”身边有人回答,“殿下和白侠中将在?议事。不要靠近别墅的门,否则会被?击毙。”
她强撑着点了?点头,手指攥紧制服的裤边,帮助沉重的双腿从地面拔起来,一步一步向那扇熟悉的白色木门走去。
小花园的泥土混着虫族的粘液,仿佛化?成了?沼泽,飞速耗尽她所剩不多的力气。
踏进距离木门五米左右的某一条警戒线时,她感觉到后心一凛,心脏随时会被?洞穿的恐怖感觉侵袭全身,将她钉在?了?原地。
“殿下……”她用上全部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传向五米外的别墅,“第五军团特战队员云悠悠求见?!”
透过糊上粘液的半落地边窗,隐约能够看见?一道坐在?木椅里?面的挺拔身影。
距离并不遥远,却仿佛隔着天堑。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
“殿下,云悠悠求见?……”
她的视野黑了?大半,按照以?往的惯例,恐怕两分钟之内她的病就会彻底发作。
锁在?她身后的杀机清晰昭然。再敢上前,等待她的就是一死。
“入侵者被?击毙”这样的小事恐怕都不需要呈报给?殿下。
她抿紧了?唇,继续向前迈出脚步。
她没有选择。
*
白侠中将侧头看了?一眼。
隔着一团糟污的玻璃,女孩摇摇晃晃的身影就像陷在?泥沼里?面一样。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非常非常虚弱,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彻底击倒。
白中将叹道:“殿下如果没有指示的话,云小姐将被?击毙。”
她会像一片破碎的花瓣,凋零在?泥泞里?。
时间仿佛变成了?拔丝,一截截被?拉长,透过模糊的窗,可以?看见?她的脚正在?接近地面。
落地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会被?无情击穿。
白侠中将没有把?自己的视线放在?殿下的脸上——因为职业原因,他?的眼神永远像鹰隼一般,不适合凝视上位者。
老者垂着眼皮,声音平静:“林思明案疑点重重,云小姐是重要的知情人。”
闻泽温润地笑了?笑:“监察总长想起离家出走的女儿了??”
白侠额角微跳,非常痛快地承认:“属下不希望云小姐出事,的确有私心作祟。”
“砰噗。”
手中忽地一沉。
白侠下意识地接住了?殿下抛给?他?的东西?。
林思明的日记。
“到别处去谈。”闻泽淡淡地笑道,“给?我结论报告即可。”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看见?云悠悠,也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事情。
“是。”白侠中将把?日记本夹在?身侧,行礼告退。
*
“吱嘎——”
白侠中将踏出别墅木门,竖起了?左手手掌。
云悠悠感觉到锁定在?身后的杀机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像退潮一样。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曾经带着林思明照片询问过她的审查长大步走来。
“云小姐是否愿意谈一谈关于林思明的事情?”鹰隼般的老者凝视着她,轻轻拍了?拍手中的绿皮硬纸书,“这是林思明留下的日记本。”
云悠悠下意识伸出手去。
指尖触到日记本时,她感觉自己的动作似乎很不礼貌,而且也不合规矩。
奇怪的是这位严厉的老者竟然没有任何异议,反倒很配合地把?绿皮日记本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惊奇地抬起眼睛看他?,只见?中将很努力地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
只不过他?的长相和职业病,让他?看起来就像老虎在?微笑。
云悠悠:“……”
奇怪,离开星河花园那天,这位审查长并未表现出这么友善的态度啊。
不过此刻她没有精力深究其中发生?过什么样的变化?,她握紧手中的日记本,向白侠中将提出了?自己的请求:“长官,我想见?一见?殿下。”
虽然她迫切想要翻开日记本看一看,但她的病情已经刻不容缓。
再有二三十秒,她就会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杀戮疯子。
她的眼神让老者眸色微沉。
中将唇畔的法令纹变得更加深邃,思忖两秒之后,他?抬起通讯器:“殿下,云小姐求见?。”
云悠悠像是溺水者抓住稻草一样,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通讯器。
她需要闻泽或者情感阻断剂。
她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不想这样糟糕地死去。她想看哥哥的日记,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身上的冷汗带走了?更多的体温。
她的意识就快要彻底沦陷。
“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侠中将似乎把?通讯器挪得离她近了?一点。
她发出虚弱的声音:“殿下,让我见?见?您。”
几秒钟之后,对面传来闻泽淡漠的回复:“你要的日记已经给?你了?。”
“我想见?您一面。”她坚持说。
声音又轻又软,顺着通讯器,传到那个曾经充满她的生?活气息的客厅中。
漫长的沉默之后,闻泽终于再次开口?:“进来吧。”
语速比平时稍快。
中将默默把?身体侧开,让出通道。
云悠悠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力气奔向别墅。
闻泽能够看到她的身影。
他?知道她几乎一眼都没看林思明的日记,而是迫不及待地找他?。
就因为发现林思明死了?吗?
真?是凉薄现实得令他?刮目相看。
“利已者吗?”他?轻轻一哂,“谁还能比君主?更加深谙利己主?义?那一套。”
他?当然会拒绝她的回心转意。
只不过……
在?女孩软软地跌过来时,出于风度和习惯,他?还是伸出手去,搀住了?她。
*
云悠悠的额头栽在?了?闻泽胸口?。
熟悉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他?的大手抓住她的肩臂,隔着制服也能够感觉到他?的温度和力量。
“这么着急……”他?的教养让他?抿上薄唇,收回了?“投怀送抱”这四个字。
云悠悠的身体迅速转暖。
听力尚未彻底恢复,闻泽的声音就像隔着一层水膜,显得异常温和。
淡淡的嘲讽意味被?彻底抹除。
她感激地抬起眼睛:“谢谢您,殿下。”
闻泽:“……”
他?居高临下瞥着她,视线触到那张苍白凋零的、此刻正在?一点点恢复血色的小脸,还有那双乌黑明亮的湿漉漉的眸子,心底忽然就感觉到一阵无力。
“想说什么。”他?淡声道,“我很忙。”
“嗯嗯,我明白。”她喘着气,虚弱地问,“殿下,我的情感阻断剂在?您这里?吗?能否把?它们还给?我?那样我就不需要打扰殿下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情感阻断剂,在?她心里?似乎处于同样的地位。
这个念头古怪并且不可思议。
“东西?不在?这里?。”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略带一点迟疑地抬起手,环住她瘦弱柔软的背,将她的身躯揽进怀里?。
她轻微地颤了?一下,很顺从地伏在?他?的身前,脸颊触着他?结实的胸膛,像吸入药物?一样,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确实正在?被?她当作工具来使用。
“……”
在?工具人闻泽的帮助下,云悠悠的身体恢复得非常迅速。
四肢回暖,眼前的景象也不再晃来晃去。
她倚着闻泽,翻开了?手中的日记本,随口?问他?:“殿下看过了?吗?”
他?淡声提醒:“做好心理准备,他?喜欢的人,你似乎并不喜欢。”
语气微哂,像在?笑她,也像在?笑他?自己。
云悠悠怔了?下,视线落向第一个日期。
1326年。
林思明16岁时,喜欢上了?一个比他?低一级的学?妹——林瑶。
这本日记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专门为她写的。
字里?行间处处能够看出他?的自卑。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耀眼的她,只能默默为她守候。
他?瞒着父母把?自己的营养早餐偷偷送到她的座位上,攒着零用钱给?她买昂贵的带钻发箍,特意重学?一遍低年级的课程,把?所有知识点整理成笔记悄悄送给?她……
云悠悠飞快地翻页。
日记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性情流露。
可是这些文字反馈给?她的,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林思明”。
日记持续到1328年。
最后一篇是这样写的——
“如果明天入学?试故意考砸的话,就可以?复学?一年陪她一起考进大学?,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和她一个班级,说不定能做她的同桌!这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想法啊!”
“可是这样一来,爸爸妈妈肯定会非常生?气,说不定还要抽我一顿——嗯,为了?爱情,这是值得的!爸爸妈妈,将来你们就会知道,一次考试失利,给?你们换回来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媳妇!”
“哦,其实有个更好的办法。如果我今晚悄悄把?星空车的能源耗空,明天因为迟到被?取消考试资格的话,爸妈就不会怪我了?!对,这样的话,他?们还会对我非常内疚!我告诉他?们我要去林瑶那个班级复学?,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全力支持我!对,就这么干!”
就在?写下这篇日记的第二天,他?的父母死于车祸,他?自己重伤毁容。
是因为……他?对星空车做的手脚吗?
往后翻,都是空白页。
云悠悠茫然地抬头看了?看闻泽,视线仿佛穿透他?,探询地看向另外一个人。
她没察觉到他?的眸色暗沉了?许多。
她低下头,继续一页一页往后翻。
“喜欢他??喜欢他?什么?”闻泽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他?的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不解和自嘲。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