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忱负责他们队伍的指挥。
姜婉有想法，找他说一说、让他帮忙判断分析，也只认为稀松平常。
她不清楚霍忱那些不露痕迹的心绪起伏。
同样，当她的想法得到认可时，她亦不觉得霍忱徇私。
上半场比赛期间，姜婉虽然表现不突出，但她一直在观察其他人的情况。
尤其是对面的那些人对待她和沈今露的态度。
即使陛下有旨、齐王有令，可这些将士们会怎么对待她这个长公主以及沈今露这个英国公唯一的女儿不大好说。比赛存在对抗性，状况激烈，就有受伤的可能。
他们当真能够做到毫无忌惮么？
或者，当真能够不怕她们受伤，不怕她们出事么？
起码姜婉观察到的结果是他们有所顾忌。
比起其他人，他们对她和沈今露都要客气许多，而且不敢靠得太近。
这一点是可以利用的。
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扳回一城的可能性很大。
姜婉的想法得到霍忱认可之后，他们队伍迅速重新调整了战略。到这个时候，都明白比赛形势严峻，又不乐意打扫书院一个月，最后还是得配合好新战术。
休息过两刻钟，马球比赛继续。
下半场的比赛开始没多久，姜婉和霍忱的新策略便奏效了。
在其他队员们的配合掩护之下，凭借对面不敢对她们两位小姑娘下狠手的这一个弱点，沈今露和姜婉都各自进了一个球，把比分从原来的三比六变成了五比六。
对面反应过来他们的战术，也迅速调整策略。
这个时候，姜婉、沈今露、霍忱、孟云卿一起打配合，霍忱又进一个球。
比分追平。
其他队员包括场外负责加油助威的人，总算真正重拾信心。
队员们有信心了，不免变得比之前更加卖力配合。
一帮少年少女鼓足劲，好歹和对面有来有回，比分持续胶着，没有被拉开。
这样的胶着状态一直持续到比赛结束前一刻。
比分停留在九比九平。
任何一方，只要能再进一个球，就可以稳稳的赢下这一场比赛。
所有人都咬着牙准备拼这最后一把。
相比于这些将士，姜婉的大多数队友承受压力的能力要差一些。这也导致当七宝毬牢牢被对面掌控时，不少人自乱阵脚，慌了神，反而给对面制造更多的机会。
幸运的是，那一击没能进球，比分不变。
七宝毬落回他们手里，这是他们赢下这场比赛最后的机会。
姜婉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七宝毬。
当它落入她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围堵她的数名将士。
关键时候，这些人大约不会像之前一样手下留情。
她余光注意到沈今露和霍忱都在她附近，心里头估摸着比赛时间不多了。
此时被围堵得太过厉害，她没办法击球射门。
七宝毬必须得传出去。
传给谁？
沈今露……又或者是……霍忱？
机会稍纵即逝，姜婉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和思考。
她迅速做出判断。
“沈今露！”
随着姜婉的一声娇喝，马球场上、马球场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同一个人。
七宝毬在同一刻间顺利传出去。
有人挥动球杖，被击打的七宝毬利箭一般射向对面的球门。
整个过程的配合异常默契。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七宝毬没有传给沈今露时，它已经出现在对面的球门内。
十比九，他们再拿下一分！
预示比赛结束的铜锣敲响，姜婉一怔，又大喜过望——
他们赢了！！！
姜婉也赌赢了这一把。
她在最后把七宝毬传给霍忱，从结果上来说，这个决定没问题。
“婉婉，太棒了！你太棒了！！！”冯绮烟提着裙子不顾形象奔到姜婉面前，仰头看仍坐在马背上的她，语气激动，“我们可以不用打扫一个月的书院！”
姜婉只是笑，把球杖递给冯绮烟，从马背上下来。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簇拥在她四周又笑又夸，恨不得把她围个滴水不漏。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姜婉把沈今露拉过来站到人群中央，“今露也很厉害啊。”
有人笑呵呵接话：“还有霍将军、孟公子都很厉害！”
说话之间，姜婉尝试找了一下霍忱。
之所以把七宝毬传给霍忱而不是沈今露，在那个当下，不完全是靠瞎蒙。
不过是姜婉记起在村里最后那晚的一件小事。
彼时夜深她从屋里走出来，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的霍忱，却轻易捕捉到她的脚步声且在转身的瞬间抽出腰间长刀。发现是她，那长刀毫不犹豫立刻收回去。
整件事情发生得极快。
这意味着，霍忱反应迅速、敏锐、准确。
所以她当时口中喊的是沈今露，却把七宝毬传给霍忱。
她在赌霍忱能反应得过来，能抓住机会，能把这个球打进对面球门。
霍忱此时依旧笔直坐在马背上。
姜婉的视线，不费吹灰之力捕捉到他的身影。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逆光，他的半张脸孔隐在日光之下，辨不大清楚他此刻表情。只是感觉他一如既往的俊朗面庞，少了几分冷硬，沉沉眼眸也似含着笑。
姜婉当即也遥遥冲霍忱笑一笑。
之后收回视线，她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马球场。
……
姜婉在马球场上再次大出风头，谢珍无心把比赛看完，提前悄悄退场了。
她心里不痛快，在书院里随意转转便转回了学堂。
隔着庭院里的繁茂草木，隐约瞥见里面一抹身影，谢珍皱眉，轻手轻脚靠近窗户旁边。她扒拉着窗沿瞧上一眼，竟发现是自己熟悉的人，不由得轻笑出声。
“我们忠勇侯府的大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谢珍定睛再看，又意识到不对劲，嘴边的笑更添讽刺。
“虽然晓得长姐你在乡野长大，难免不懂规矩，有些不淑女的举动，但我怎么想得到，你竟然会偷东西？”谢珍一面说一面走到谢莹面前，垂眼看向那张书桌。
“这不是……”
姜婉的座位、姜婉的东西么？
“呵！”
谢珍眼眸微眯，看着谢莹问，“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嫉妒她？”
“可惜，被封为长公主的人不是你，偏偏是她，而你什么法子也没有。”
谢珍审视的目光停留在谢莹的身上。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这个人对姜婉又嫉妒又羡慕，才会去动姜婉的东西。
毕竟长公主手边哪怕是一支毛笔，都说不好价值连城。
谢莹幻想这些都是她的，趁着没人偷偷过来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见谢莹不说话，谢珍越发笃定自己没有猜错。
她瞥一眼书桌上被谢莹摊开的东西，扒拉了两下：“心虚了？”
谢莹还是什么都不说。
甚至，谢莹冲着谢珍弯一弯嘴角，不动声色退开两步。
谢珍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想开口问，外面先响起一阵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是其他人回来了。
“珍姐儿为何要这样乱翻别人的东西？”
谢莹骤然拔高音量，“太失礼了，若是叫别人瞧见如何是好？”
外面的人显然听见谢莹的话，脚步声和说话声戛然而止。
谢珍惊得瞪大眼睛：“你血口喷人！明明是我撞见你乱翻别人的东西！”
“我想你应该是无心的，何况是我妹妹……”
“即便为了侯府脸面也不会往外说，珍姐儿不必激动，冷静一些。”
看似安抚的一番话让谢珍恼火无比。
她气得步步逼向谢莹：“谢莹，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我什么时候乱翻别人东西了，难道不是你吗？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是我刚刚撞见你在乱翻，你怎么还能污蔑到我身上？为什么要颠倒是非陷害我？！”
谢莹沉默，小小的脸孔满是无辜和委屈看着谢珍。
谢珍彻底被她激怒，情绪太过激动，忍不住动手推了谢莹两下。
谢莹被谢珍推得跄踉几步，人撞到书桌上，又跌倒在地。
她一声惨叫，终于有人从外面进来。
“谢二小姐，有话可以好好说，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姐姐动手？”郑遥诚伸手把地上的谢莹扶起来，见她泪盈于睫，满腹委屈，不由蹙眉，“她究竟是你姐姐。”
郑遥诚的言行无异于火上浇油。
谢珍又是好笑又是愤怒：“郑公子便这么忙着英雄救美？”
“什么事实，什么真相，统统都可以不闻不问。”
“总之是我做错了？”
“想当初你这婚约……如今护着别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娶的只是谢家大小姐这个名头罢了。”
郑遥诚垂眼看一看正瑟缩着身子的谢莹，见她似乎没有受伤，便松开手。他被谢珍的话说得胸口闷堵，不好发作，便蹙眉道：“动手也无益于查明事实真相。”
“可以理解郑公子对谢大小姐的关心，到底你们有婚约在身。”又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只是，既不知事实真相，这样指责谢二小姐，是否有一些不妥？”
谢珍未曾想竟会有人帮她说话。
她不觉鼻酸，循声望去，顿时瞧见对方温润的一双眼，脸上是友善的笑。
孟云卿……
谢珍咬一咬唇，僵硬扭过头，又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
“所以，谢二小姐，你们为何起了争执？”
孟云卿不紧不慢走到书桌旁边，“这里不是长公主殿下的位置吗？”
“是。”
谢莹抢在谢珍之前开口，“不过我的位置就在前面。”
“也许是我误会了。”
“二妹妹可能其实是想来我这儿找东西吧？”
倒打一耙不说，谢莹故意摆出这么一副大度体贴不计较的姿态，谢珍觉得自个算是生生的被她恶心到了。从前如何会晓得，这位新回府的长姐是这个样子的？！
“难道不是堂姐走错位置了？”
谢珍冷笑，“你的位置在前边，却犯错走到长公主殿下的位置上。”
“东西翻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直到被我无意撞见，是不是？”
姜婉和姜瑞慢一步才从外面进来，恰好听到谢珍最后的几句话。
姜瑞嚷嚷问：“我皇姐的位置怎么了？翻什么东西？”
他们出现，谢莹和谢珍齐齐缄默。
姜婉望向自己的书桌，发现原本该在书箱里的东西，被摆在了外面。
谢莹和谢珍，必定有一个人动了她的东西，否则不必互相推诿。
但是……为什么要动她的东西？
谢珍确实一直不喜欢她，小动作却几乎没有，认识这个人太多年，并不是完全不了解。这两个人里面谢莹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可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和理由。
“无非是一些纸笔，也没什么稀奇的。”
姜婉细细回想谢珍的话，语气平静，“大约是不小心弄错了，不要紧。”
“大家散了吧。”她微笑着扫一圈周围其他人，明明白白转移话题，“不用打扫书院不高兴吗？赢了比赛不应该好好庆祝一番才对吗？全都杵在这儿做什么？”
“哎……”
姜瑞格外听话，马上道，“我皇姐说没事那就是没事，别担心了。”
临近晌午，他连声招呼众人一起去饭堂。
其他人见姜婉这般态度，不好多嘴，便顺势相携离开这里。
片刻，南雁进来帮姜婉收拾好东西。
姜婉对此事不多言，准备和姜瑞一起去用饭，甫一抬脚，又被谢珍喊住。
“我没有动你的东西。”
“你也晓得我是什么样的性子，做不出这种事。”
姜婉回眸，依旧笑：“今天上午这场马球比赛挺辛苦的。”
“我去用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