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打架

书院里面有饭堂。

中午休息,大家都留在书院用午饭。

姜瑞本不乐意和姜婉一起。

可是当姜婉走过来、想起姜婉早上那番话,姜瑞没敢任性。

沈今露的座位和姜婉挨得很近,她暗暗揣测姜道鸿的心思,想着大概应该和沈今露拉近一点关系。沈今露和谢珍闹的小矛盾也让姜婉感觉这个人性格有些特别。

更不提,沈峤这位新封的英国公是对姜道鸿来说很重要的人。

姜婉希望能和沈今露交好。

但对方大约不会主动,那么只能是她主动,而这要求她对沈今露有所了解。

否则热脸贴冷脸就没什么意思了。

得找个人打听沈今露才行。

打定主意,姜婉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向姜瑞这个便宜弟弟。

“你和英国公府的大小姐以前认识吗?”

姜瑞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谁?”问完想一想,“你是说沈今露?”

姜婉点点头。

她的行为换来姜瑞狐疑的眼神:“你突然打听她做什么?”

“看来你们认识?”

姜婉笑,轻抬了抬下巴,“正好,来,仔细说说,她这个人平时怎么样。”

“我才不……”

话说到一半,对上姜婉微笑的一双眼,姜瑞怂了,“你想问什么?”

“先聊聊你印象里的沈今露,她又是什么性格。”

“她喜欢养四脚蛇?”

“我和她接触不算太多,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而且她也不喜欢和别人玩,总是一个人。我听说不止是四脚蛇,她还养了很多别的小玩意,连她丫鬟看着都怕。”

“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姜瑞上下扫两眼姜婉,“尤其是和你们这样的……格格不入。”

和邺京城里所谓的贵女们比起来,沈今露太过不淑女。

连她喜欢的东西都很不矜持优雅。

“很多时候——”

“大家会觉得她这个样子,恐怕本该是男儿身。”

姜婉扯了下嘴角:“可她就是女儿身,哪有什么本该不本该?”

“是女儿身,不也一样出入沙场?”

姜瑞没想到姜婉会这么说。

他懵了懵才出声:“所以她才和你们不一样啊。”

姜婉想起的却是上午谢珍那句“哪家正经小姐会养这个”。

那一刻沈今露的表情,分明厌恶这样的说法。

她大概无意成为旁人眼中的异类。

只是,旁人心里什么想法,往往也由不得其他人左右。

见姜婉不出声,终于想起重点的姜瑞追问:“你打听沈今露干嘛?”

“高兴,喜欢。”姜婉懒懒回答。

……

下午放课之后,先收拾好东西的姜婉和冯绮烟一起往外走。

她准备在马车上面等姜瑞。

本以为不必等得太久,姜瑞也会从书院出来,姜婉却迟迟没等到人。

“南雁,你去书院里看一看怎么回事?”

姜婉交待一句,南雁应声要进去,便见姜瑞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哭丧着脸跑到马车旁边:“长公主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大皇子殿下和谢家的三少爷打起来了!”

谢家三少爷是谢俊华。

但姜瑞怎么会在书院和他打起来?

姜瑞听小太监这么说,立刻下马车,亲自去看看情况。

她赶过去时,姜瑞和谢俊华已经被霍忱分开,两个人脸上竟然都挂了彩。

能打成这个样子,只怕不是普通的口角。

何况,按照姜瑞的大皇子身份,谢俊华倒未必有胆子先对姜瑞动手。

那就是姜瑞先动的手?

平白无故大约也不会闹出这种事,这个便宜弟弟还没那么不懂事不知分寸。

“谢三公子。”

姜婉看着谢俊华,“你先走吧,回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

正梗着脖子的姜瑞听言暴怒:“不许走!凭什么让他就这么走了?”

霍忱马上摁住他,谢俊华见状识趣告辞。

姜婉瞧着谢俊华走远,才走向姜瑞。

“不让他走,是准备找父皇母后评评理,还是你和他再打一架好消气?”

姜瑞抿唇不说话。

姜婉塞了条新帕子到他手里:“擦一下脸,等我一会儿。”

“霍将军,借一步说话。”

她视线在霍忱脸上略略停留,而后抬脚走向外面。

……

长廊下,夕阳的光芒斜斜照进来,洁白的墙壁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霍忱负手立在姜婉面前,仿佛为了方便听清楚她说话,微微倾身低头,下颌线条越显流畅,素来严肃的一张脸也在光影之中显出两分温柔。

“霍将军,你是不是看见了?”

姜婉没有看霍忱,垂着眼,“瑞哥儿为什么会和谢俊华打架?”

霍忱似乎有所迟疑,虽未否认自己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同样避开真相。

他告诉姜婉:“因为谢俊华说了不应该说的话。”

姜婉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然而她很快心里有数,眼帘轻抬,直视霍忱:“是和我有关系吧?”

霍忱盯着姜婉澄澈的一双眼,没有否认。

姜婉便笑:“我知道了……不过要多谢霍将军帮忙阻止。”

“瑞哥儿那边……”

“待会回去的时候,我会和他好好聊一聊说一说的。”

霍忱颔首:“嗯。”也不多说别的。

姜婉想着确认这一点就行,转身要回去找姜瑞,又忽然回过头:“霍将军?”

目光追随姜婉而去的霍忱差一点没有来及收回视线。

他轻咳一声问:“何事?”

姜婉感觉霍忱的眼神有些躲闪,但未多想,而是问了自己想问的:“之前的宫宴上,不,是在中秋之前宫中设宴那一天,宫里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公主万事小心。”

霍忱只给姜婉这么一句话,她却什么都悟了,忍不住笑起来:“多谢。”

姜婉折回去找姜瑞,姜瑞依旧顶着一张臭脸。

她把人从书院拽了出来,塞进马车,才轻笑出声:“不是讨厌我?”

“对啊,讨厌你,怎么?”

姜瑞横眉竖眼,“你别自作多情,我揍他才不是为了你!”

“为了姜家的脸面,是不是?”姜婉单手托腮看着姜瑞,“但好歹算把我早上的那一番话听进去了……这样也不错。以后都要记得,你和我是一荣俱荣。”

姜瑞哼哼几声,没理姜婉。

姜婉伸手摸摸他的头:“父皇母后要是问起来,我会帮你的。”

“我才不稀罕。”

姜瑞嫌弃的拂开姜婉的手,语气更嫌弃,“你说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和他不是十几年的姐弟吗?”

“他为什么在外头诋毁你?你这个姐姐是不是太失败了?”

姜婉手上用力,捏一捏姜瑞的脸:“说谁失败?”

“你今儿早上不也想羞辱我?”

姜瑞脸上有些伤口,被姜婉一捏脸,顿时龇牙咧嘴,不满起来:“你能不能对伤员好一点?知道我才为你打了架、受了伤,就不能对我这个弟弟温柔一点吗?”

姜婉笑着,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伤药,冲姜瑞晃一晃。

“来啊,帮你擦药。”

在姜婉的“威胁”之下,姜瑞老老实实端坐着,任由姜婉帮他处理伤口。

他一动不动,努力忍耐这种不适。

“谢俊华是忠勇侯府谢家二房的孩子。”

听到姜婉提起谢家,姜瑞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他有一个哥哥叫谢俊康,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在你这个年纪,就把吃喝嫖赌玩了个遍。他们撑不起二房,包括他们两兄弟的父亲,都只能靠忠勇侯。”

“二房唯一心气高的、不愿意事事仰仗大房鼻息的是他妹妹谢珍。”

“可是呢,谢珍从前处处被我压一头,自然看我不顺眼。”

“他们的大哥、出自大房的谢俊明偏偏又是个有本事的。”

“二十岁高中榜眼。”

姜瑞一面听一面点头:“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那二房的人岂不是都看大房不顺眼?”

“差不多。”姜婉顿一顿,说,“所以,他们谦让大房,主要是不敢把大房得罪狠了,否则日子必定会不好过。但我如今不是谢家的人,他未必怕我的。”

“撇开这些私下恩怨,谢家养我十几年,父皇不会亏待谢家。”

“这就是他的底气。”

姜瑞“啧”了一声:“可惜碰到我,上来一顿好揍!”

“反正我也不怕什么,大不了挨顿罚。”

“然后被打成这样?”

姜婉戳一戳姜瑞的伤口说,“回头留疤破相了,有你后悔的。”

姜瑞拍拍胸脯:“男子汉大丈夫,不在乎!”

“上过战场的人,有伤才更牛呢!”

姜婉:“……”

她懒得和姜瑞掰扯歪理,帮他擦好药,便收起小瓷瓶。

回到宫里,他们去和姜道鸿、孙晓霜请安。

被问起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姜瑞用早上被圆鞠砸了脸的事情糊弄过去了。

姜婉回到玉泉宫,因为觉得疲累,用过晚膳便沐浴梳洗,早早歇下。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还是八岁时候的模样。

那一年邺京的冬天格外冷,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不休。

她和谢夫人坐在软轿里,离开冯家回忠勇侯府去。路上,她偷偷掀开帘子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吵着要吃糖葫芦,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屋檐下蜷缩着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小哥哥。

可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根本没办法御寒,脸也是脏兮兮的。

但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底是对生的渴望。

她从软轿上下来,跑到他面前,蹲下身歪着头看他:“你不冷吗?”

地上的人坐起身,认真的点头。她很快跑开,过了一会,又跑了回来,把热乎乎的馒头、甜滋滋的糖葫芦、一件暖和披风以及一锭银子一股脑塞给这个陌生人。

后来的画面模糊了,瞧不清楚。

隐隐约约,听见对方似乎说过一句一定会报答她。

姜婉从梦中醒来,仍记得梦里的场景,心底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个?

想一想,也许是霍忱的经历勾起了她的回忆。

发现天色尚早,脑袋又昏昏沉沉,姜婉没有多想,很快重新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