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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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伯的激情演说没能得到掌声,只收获了一个白眼。

“你……是不是在记恨我?”坎蒂丝裹紧自己的小毯子,揪着眉头看他,“就因为我一直在用截肢威胁你,还不让你喝酒吃肉?”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用这种话恶心她?

艾伯又单腿蹦跶了两下,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积累的经验!”

坎蒂丝面无表情地指向门口:“那你去吧,用你的爱感化那个臭酒鬼。”

她今日内是不想再见到那家伙了。

艾伯一甩头,还真去了。

他拄着坎蒂丝的木杖,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正巧碰见老板娘端着一碗浓汤准备上楼。

老板娘抬抬下巴:“那位小姐点的汤,还要不要了?”

碧绿的眼珠转了下,艾伯立刻露出营业式笑容。

他指了指酒鬼坐的那桌:“要的要的,放到那里就好。”

老板娘没说什么,搁下碗又回后院了。

趁着四下无人,艾伯十分自来熟地搭上男人的肩膀:“兄弟啊,上次跟你说了半天话你都不理我,倒是跟我的同伴聊得很开心呀。”

他凑近男人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你都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

他的视线一刻都没离开男人的脸,希望能捕捉到一些微妙动作或表情。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男人根本不理他,拿着酒瓶吨吨吨。

“你也别怪人家小妹妹。她是个药剂师,就看不得别人糟蹋自己的身体。”艾伯将热乎乎的浓汤推到他面前,“你看,就算被你气走了,她还给你点了碗热汤暖暖胃。”

男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依旧吨吨吨。

艾伯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兄弟,现在都没别人在了,我们也都知道你不是真疯,坦诚点不好吗?”

男人:吨吨吨。

两小时后。

坎蒂丝看着房门被打开又关上,艾伯像只斗败的公鸡,一头栽进枕头里再没能站起来。

她走到床边捡起自己的木杖,戳了戳床上的一滩:“进展怎么样?”

“他是,酒桶,吗?”艾伯勉强侧过头,声音沙哑地要命,一听就知道这两小时没摸鱼,“怎么那么能喝!”

坎蒂丝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也觉得他太能喝了。”

说起来,这人的某些方面也很让人钦佩。

正常人天天喝那么多,早就把胃喝穿了,他居然这么喝了小半个月。

“我说了那么多,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艾伯抹了把不存在的血泪,哑着声控诉:“两个小时啊!要不是老板娘跑出来骂我烦,我都要怀疑自己变成空气了!”

相比之下,他对坎蒂丝的态度简直是贵宾级待遇。

艾伯接过自带的水囊,“咕嘟咕嘟”造下去半袋才缓过来。

“他拒绝了我的爱。”艾伯深沉地拍拍坎蒂丝的肩膀,“这项艰巨又沉重的任务还要落在你的身上。”

坎蒂丝赶忙抖落他的爪子,用鲜明的肢体语言展示她的抗拒。

“哎,都到这一步了,还真有点不甘心啊……”艾伯向后仰倒,叹了口气,“不过你要是想放弃也无所谓,反正我们都尽力了。等苟到我的伤好了,我们就往回走……”

听到“放弃”这两个字,坎蒂丝的身形瞬时顿住。

要放弃吗?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以至于现在听到,都感到如此陌生。

其实,她一路走到这里,并不算安稳。

搭的顺风车是势力不明的商队,出门没走两步就遇到杀人不眨眼的劫匪,到达第一个村镇还碰上混混劫财。

踏入北地的每一天都会见到各式各样的尸体,更别说差点要了他们命的暴风雪和魔物……

可这也不是艾伯第一次跟她提起回头,早在他们还没进入北地时就警告过她,这趟旅途是极危险的。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在回到那种生活前,我还想再多看一些。】

可她为什么,想要多看一些呢……

刚刚不知跑到哪里的菲突然飞进屋,绕着坎蒂丝转了两圈后,稳稳趴到她的头顶。

坎蒂丝将她抱到怀里轻轻抚摸,眼角看到还没收起的日记本,又低头摸向那枚失去所有宝石的三叶草吊坠。

老猎人巴哈泽的话还近在耳边。

如果没来北地,没遇到巴哈泽,她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这个吊坠的含义呢?

虽然它不能代表什么,可内心深处,它让坎蒂丝看到了那么一点光亮。

也许,有些事并不是她以为的样子。

原以为被证实的事实又被推翻,她寻求的真相总是那么模糊不清。

她的无知造就了她的迷茫,因为迷茫才想去了解更多真实。

“嘤。”

菲拱了拱她的手臂,两只豆豆眼好奇地眨着。

坎蒂丝抚摸她的头,倏地笑了。

是啊。

如果迷茫就继续向前走,在迷雾里止步只会更加迷惘。

艾伯见她又是发呆又带着一丝傻笑,不由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

坎蒂丝将身上的薄毯扯下,拉开门往外走。

艾伯一惊,跳着追到门口,扒着门框喊道:“哎哎哎,你去哪儿?”

少女沉稳的声音伴随下楼的脚步声响起。

“去用爱感化他。”

***

痛,是穿透脑壳的痛。

男人抓挠着自己的头皮,却没有一点缓解的作用。

头皮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扎着根针,不停刺激着男人的大脑。

他再次灌下一口酒,可这种麻痹感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只有晕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才能获得短暂的平静。

那只聒噪的金毛终于走了。

其实他说了什么男人几乎没听清,剧烈的头痛让他无法思考太多事。

在他再次举起酒瓶的刹那,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他的右手手腕。

与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坎蒂丝带着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轻轻又不容反抗地将他手里的酒瓶掰下。

倚在柜台后的老板娘看到,眼皮跳了跳,赶忙扭过头走开,去洗眼睛了。

这面部控制力真是绝绝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痛苦面具。

“您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

“不管您曾经遇到了什么,一时的放纵都无法改变现状。”她缓缓将酒瓶放到一边,双手握紧那双冰凉的大手,似乎在尝试给予他力量,“你是你自己的主角,只有你才能主导你自己。酒精只会麻醉你的神智,它不能让你逃避现实。”

躲在楼梯角的艾伯惊讶地捂住嘴。

那男人一时间真没再动酒瓶,痴痴(?)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胡须下还嘟囔了一句:“我才能主导我自己……”

坎蒂丝大喜!

她压下兴奋的情绪,缓了口气才正直地点头:“没错。”

下一秒,男人抽回手,再次拿起酒瓶吨吨吨,在少女惊诧的目光里打了个酒嗝,嘿嘿道:“我主导我自己……”

艾伯:…………

他眼睁睁看到坎蒂丝的脸扭曲了一瞬,急忙给她打手势。

坚持!

用爱!!

感化他!!!

还好,坎蒂丝的面部抽搐了几下,自己稳住了。

“人生那么短暂,生命那么宝贵,怎能如此虚度光阴。”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使劲按住对方的手,还要勉强挤出笑容,“不如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这个世界很美好。”

男人似乎又被她说动,不断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小了:“世界很美好……”

艾伯握拳,这句鸡汤很可以!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下一秒,男人再次抽出手,冷笑道,“它毁灭的样子也很美丽。”

说罢,再次吨吨吨。

坎蒂丝:……………………

坎蒂丝:我想先送你美丽一下:)

艾伯见势不妙,赶忙蹦到她身后,按住那只想要抡酒瓶的手。

“淡定!一定要淡定!”他低声提醒道,“他有反应就是好事,快继续说说。”

坎蒂丝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挥挥手示意自己控制得住。

“不,请不要这样说!”她倾身握住男人的手腕,死命不让他的嘴对上瓶口,“我知道,我懂你,那不是你的真心!”

由于用力过猛,导致五官都有些扭曲,看得艾伯不忍直视。

坎蒂丝自认为这次用上了十二分的演技,做作的语气跟艾伯刚刚的表演有七八成像,刚说出口就把自己恶心到了。

忍着那股反胃的感觉,她还是说完了台词:“你不是麻木无情,而是寂寞得太久,让你忘记了……爱与被爱的感觉……”

男人歪着身子,几乎半倒在桌面吹瓶子。

听到这话,有些失神地喃喃道:“爱……与被爱?”

还没等对面两人露出笑意,他再次拿起酒瓶,喝了个底朝天。

艾伯都快哭了,这两个祖宗都好难搞。

可怜他一个弱小无助的半残伤患,这两位不管哪个闹起来他都按不住啊!

可想象中的暴走画面并没有出现,坎蒂丝反而冷静下来了。

她慢慢站起身,俯视着对面的男人。

“我知道,你一定知晓英雄之墓里的秘密。”她撑着桌面的手臂慢慢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对方,声音笃定,“你不说也没关系。可英雄之墓,我是一定要进的。”

放下一句没什么威慑的狠话,坎蒂丝头也不回地走出旅店。

艾伯左右看了圈,也急忙抄起木杖跟了上去。

寂静的一楼只留下男人一人。

杂乱的发丝下,原本混沌的眼睛又清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