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多出的一道声音让争吵中的三人都愣了一下。
姜忆罗尚未反应过来,谢琅和林瑜已经跪了下去。
姜忆罗眨眨眼,一回头,便见她那清冷矜贵的师尊正在身后盯着她,眼底一片幽深,好似下一刻就会探出万千铁链将人紧紧锁住,一寸寸吞噬,淹没。
应钧压下心中的怒意,沉声问:“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姜忆罗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林瑜却心下一转,抢先答话:“回师尊的话,都是这个小贱...”
她一时说溜了嘴,小贱人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被一道冷峻的目光一扫,心下一寒,直接吞了回去。
她小心翼翼打量着面前之人的神色,他明明生就一副令人惊艳的容貌,尤其是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本该风流多情,却偏偏带着傲然绝尘的冷漠,让人不敢生出丝毫旖旎的念头,只剩满心的敬畏。
林瑜不由自己的改了说辞:“回师尊,是姜忆罗纠缠表哥,他们二人已经退婚,她却还是不顾廉耻的与表哥私会,还想撺掇表哥撕毁退婚书。”
“你别胡说八道!”姜忆罗就没见过这样睁眼胡说八道的,顿时气呼呼道。
应钧没看她,只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眼底寒凉如霜,直将两人看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当真?”短短两个字,却压迫感十足。
林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嗫嚅道:“弟子、弟子不敢撒谎。”
“既是私会,你又是从何处得知她撺掇了何事?”
“弟、弟子听到的。”林瑜更紧张了,心怦怦直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一般。
应钧看向谢琅,脸色沉了沉,神色越发清寒,“你来说。”
谢琅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寒意,心中一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一刻他无比痛恨林瑜做事没有分寸。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稳了稳思绪,道:“师尊容禀,此事都是误会,弟子与忆罗乃是旧识,且…”
说到此处他稍稍一顿,温柔地看了姜忆罗一眼,继续道:“且情分深厚,如今得以重聚,便多聊了两句,表妹一时会错了意,这才惊扰了师尊,都是弟子的不是,请师尊恕罪。”
林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应钧垂眸打量他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向姜忆罗。
姜忆罗正搓着胳膊缓解谢琅那一眼带来的不适,见应钧看来,当即龇着一口小白牙笑道:“师尊,轮到弟子说了,其实是...”
“你不必说。”
“嗯?”
“一会儿回去了,为师自会给你机会自证清白。”
姜忆罗:清白?
她很清白啊,从里到外都清白到不能更清白了。
“长泽殿禁止喧哗,你二人私闯此处,扰了本尊的清净,按规矩当笞二十,此为其一。姜忆罗乃本尊亲传弟子,入门比你们早,你们却直呼其名,按规矩当再笞十下,此为其二。”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眼神淡漠地看着谢琅,道:“你污蔑同门,言语冒犯,其心不正,当加罚二十,不过此事源头不在你,而在谢琅,所以这二十下便由谢琅代受。”
“你们二人可有异议?”
林瑜想反驳,头刚刚抬起便被应钧一个眼神成功击退。
谢琅不敢多语,老老实实道:“多谢师尊教诲,弟子愿意领罚。”
“那就下去自寻你们大师兄领罚吧。”应钧说完之后直接转身朝里走去。
姜忆罗还在惊讶于突然冒出的新鲜惩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直接拎走了。
“欸?师尊...”
话没说完,人已经消失在了结界那头。
应钧离开了,周围的压迫感瞬间消失。
林瑜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深呼吸了两下,这才缓了过来,她转头看向谢琅,正准备埋怨他方才没有接着自己的话说,便见他垂着头,双手紧握,一副隐忍的模样。
“表、表哥,你别难受了,来日方才,我们总能找到机会...”
“住口!”谢琅低吼。
林瑜浑身一僵,无措地坐在地上。
“表哥,我,那二十鞭我替你受了,你别生气。”
谢琅听她还敢提受罚的事情,只觉得更加难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林瑜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顾不得身上沾着尘土,匆匆忙忙往谢琅离开的方向追去。
两人的事情解决完了,此时,姜忆罗却跪在长泽殿中小心翼翼觑着应钧的脸色。
应钧坐在矮踏上饮了一盏茶,平息了一番心绪,这才抬眸看向姜忆罗。
姜忆罗见他终于有反应了,连忙龇着小牙冲他乐。
应钧看着尚不搞不起清楚状况的小徒弟,险些心软,却强行别开眼,淡淡道:“...解释吧。”
姜忆罗见他表情还是十分严肃,只好收回笑脸,恭敬道:“回师尊,是谢琅主动来寻弟子的。”
应钧拧眉,显然是这个回答并不是他想听的。
忆起先前在门前听到的话,应钧脸色又沉了下去。
“你们二人情分深厚,你...对谢琅余情未了?”
姜忆罗被这个问题惊呆了。
余情未了?
谁对谁?
她的沉默令应钧心中莫名焦躁,再出声时,语气也带着几分寒意:“说话!”
他俊美无双的脸上头一次出现如此令人胆寒的神色,姜忆罗的第一反应竟是...怎么会有人连生气的表情都那么好看?!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沉浸在师尊的美貌当中,所以连忙定了定心神,道:“弟子和谢琅根本就没有交集,所以哪儿谈得上什么余情未了。”
经她提醒,应钧才想起来,她来到异元大陆之后根本就没有与谢琅相处过。
他也真是昏了头,竟然问出这种问题。
应钧的脸色稍霁,姜忆罗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想下一刻又听他问:“谢琅长相俊俏?”
姜忆罗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问,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脸颊无意识地红了红。
都怨自己被怒火冲得神志不清,这才大剌剌地说出这种话。
可她这副模样落在应钧眼中那就一整个娇羞无措,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顿时更糟了。
好在姜忆罗及时道:“弟子是被林瑜激起了怒意,想着气一气她,所以才这么说。”
说到此处她稍稍一顿,讨好道:“有师尊珠玉在前,谢琅尚不及师尊万分一二,弟子在师尊身边深受熏陶,怎可能真心夸赞他。”
这番话让应钧颇为受用,暗想,算是个有眼光的。
姜忆罗一直小心留意着他的变化,见状立刻卯足力气,再接再厉:“师尊您别生气了,日后弟子不见谢琅便是了。”
应钧心情好了,动作悠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因着过去的关系,你们之间本就该避嫌,何况,谢琅此人权衡之心甚重,并不适合你。”
应钧想起谢琅曾经是小徒弟名义上的未婚夫就觉得心塞。
“师尊看人真准,弟子都听师尊的。”姜忆罗忙不迭点头,“等日后弟子有了心上人,肯定第一时间带给师尊瞧瞧,弟子相信师尊眼光。”
应钧喝茶的动作一顿,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刺耳。
“你年纪尚小,该专注于修炼,不可沉湎于儿女情长。”
姜忆罗:“...是。”
看着她乖顺的模样,应钧心中的火气也慢慢散了,殿内的气氛也慢慢和缓了下来。
姜忆罗感觉到周身的压迫感消失后,心中一喜,眼见着应钧又要倒茶,连忙起身跑过去。
“师尊,弟子给您倒。”
应钧看着近在眼前的小脸,眸中微微一动。
白生生的小脸,尚带着几分稚气,圆圆的眼睛,眼角微翘,笑起来娇中带媚,让人看着便心软得一塌糊涂。
姜忆罗浑然未察,乖乖斟好茶,脆声道:“师尊请喝茶。”
应钧接过茶杯,敛眸饮了一口。
明明是同一壶茶,这一杯似乎更加香醇,舌尖回甘更浓。
姜忆罗见他慢悠悠喝着茶,小声问:“师尊,您不生气了吧?”
应钧知道她想说什么,却偏偏不吱声,只专心喝茶。
姜忆罗心中有些急躁,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应钧感受着火热的视线,这茶也喝不下去了,将茶杯搁在几上,抬眸示意她跪好。
姜忆罗小脸一垮,又跪了回去。
应钧:“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
姜忆罗并不觉得自己真有错,只好回忆着那两人受罚时应钧的话,试探道:“回师尊,弟子不该在长泽殿喧哗,扰了师尊的清净。”
应钧没说话,手指轻扣着茶几,发出哒哒声。
姜忆罗懂了。
蒙错了。
她继续绞尽脑汁:“弟子不该和林瑜一般见识。”
这回应钧倒是说话了。
“本尊的弟子怎可被人随意欺辱。”
姜忆罗又懂了,错不在此处,那么...自己究竟犯什么错了???
想了一大圈,她实在想不出来,只好低着头,小声道:“弟子愚钝,请师尊示下。”
她没注意到,自己低头的瞬间,高高在上的应钧尊主脸上挂着几分思索。
过了片刻,应钧徐徐道:“修道之人最忌被情绪支配。”口不择言。
应钧说一半,留一半。
姜忆罗皱了皱眉,顿时恍然。
师尊到底是师尊,看问题的角度都和自己不一样!
“多谢师尊教诲,弟子定当谨记。”
应钧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既然犯错了就该受罚。”
姜忆罗想起谢琅和林瑜被罚去挨鞭子,心中有些害怕,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应钧正盯着墙上挂着的戒尺斟酌着要如何罚她,便见她一双大眼中水雾氤氲,让人实在无法硬起心肠。
姜忆罗扫了一眼又黑又硬的戒尺,心尖直颤,小声喊他:“师尊。”
声音娇娇软软,仿佛水中掺蜜了一般。
应钧当即放弃打她手板的念头。
不忍心打,又舍不得让她担水。
那就...
“三日不许吃饭,好好思过。”
“嗯?”姜忆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筑基期修士本就无需进食,不过因着她嘴馋,所以依旧一顿不落地吃。
所以对她来说这个惩罚压根就算不上什么。
怕他反悔,姜忆罗连忙道:“多谢师尊,弟子一定好好思过!”
看着她喜笑颜开的模样,应钧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