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这一刻的心?情简直就像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他尚未想明白自家这个自闭儿童是怎么突然开窍,还开得这么轰轰烈烈,眼圈就红了。
太好了!他家二爷开窍了,会追女孩了,终于不用孤独终老了。
老管家轻飘飘地?起?身,轻飘飘地?推开车门,轻飘飘地?下车,被兜头的冷雨刮了一脸才回过神。
他回身拿过车内的伞,掩饰自己的失态,严肃地?对陆无游道:“二爷您放心?。”
然后恍恍惚惚地?带着满腔欣慰之情带着陆无游写好的纸赶去私房菜馆。
这些事情原本不需要他去做,陆氏是超乎想象的庞然大物,即便是在这种“穷乡僻壤”陆无游也不缺能办事的人,只不过没有在帝都那样随意罢了。
但?陆无游说他在追楚青,一句话就将楚青的地?位从合作者抬到了除陆无游外高?于所有人的地?位。
老管家之前一度对陆无游结婚这件事绝望了,他家二爷自小就是孤僻的性子,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两?条腿废了之后就更没有人情味了。仿佛他活着只是忠实履行“活着”这个任务。
没有多余的念想,没有什么人气,即便什么时候死了他也不在乎。
这样的人,突然有了挂心?的人,对整个陆家都是很重大的事情。
有陆无游刚才那一句话,陆家大部分的势力都会对楚青开绿灯,与此?相对的,这句话一旦传出去,盯上楚青的人会比以往多很多。
老管家带着任务离开了,陆无游翻了两?下面前桌板上的文件,窗外一片昏暗,他半边脸沉在黑暗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垂下一小片阴影,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像是一尊玉做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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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铃响,楚青认真?地?读了一遍作文题,就把卷子翻到第一页从头开始做。
整个考场安静极了,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很轻。
楚青经?过这段时间——一个月——虽然短但?是已?经?尽到她的最?大化努力的时间,面对这些还算基础的题完全是手到擒来。
只是看完作文题和两?道小题她就知道这套卷子的难度在自己刷过的往年真?题中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一个小时做完前面的题,再用五十分钟速写完作文,检查一遍答题卡,提前半小时交卷,绰绰有余。
楚青心?有成?算,流畅清俊的字迹毫无卡顿地?从笔下蜿蜒而出。
阅读文献、阅读题干、进行选择。
楚青甚至不需要回头去文章中找到题干对应的部分,全身心?投入答题时她的所有思绪都围着这张卷子转,甚至能够过目不忘。
她答题的速度非常快,视线扫过卷面,毫不犹豫写下一个个选项。同?时一心?二用在脑海中飞快勾勒出作文题的写法。
立意不能偏,偏了就是跑题,直接能扣一半分。但?想要拿到接近满分的作文成?绩,要有自己的思考,在基础的立意上将它升高?,结合当下热点社会话题——
就像她最?开始计划的那样,一个小时做完前面的题,五十分钟写出了850字左右的作文。
字迹工整、结构紧凑、立意清晰。
楚青翻过卷子,快速检索了一遍前面的选择题,从笔袋里掏出涂卡笔把它们涂到了答题卡上。
提前半个小时,楚青交卷走出考场。
小教室内传出了小小的骚动,又很快归于安静。
楚青没有去管别人的反应,既然答完了检查完了,那么继续留在教室对她的意义就不大了,她现?在该考虑的是中午吃什么。
下午三点才开始考数学,她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略去来回一共两?个小时的车程和要预留出来的半小时应对突发事件的时间,她还有一个半小时。
足够她给自己弄一顿美美的午饭再睡一个午觉。
楚青撑伞走过操场,小心?不让被雨水淹成?泥地?的黄沙地?弄脏自己的鞋子。
她刚迈出校门,外面封锁线外等候的记者和家长就吵吵嚷嚷往前挤。
“第一个交卷的出来了!”
“哎呦这丫头可真?俊!”
“这位同?学,请问今年的语文卷子难度怎么样?有什么想要分享给大家的吗?”
这小城不大,这小破学校也不大,分到这边的考生不多,所以过来门口蹲点的记者也就一个,个子不高?带着眼镜的小姑娘,眼睛上还有些雨水,看起?来有点狼狈,举着话筒追问楚青。
楚青脚步顿住,对着话筒面向镜头实事求是道:“今年题目还挺简单的,作文题与我考前自己押的题相似度在百分之五十,难度马马虎虎在平均线。”
她说完看了看女记者的表情,想了想又说道:“没什么想分享的,祝大家吃好喝好睡好考好。”
楚青平静地?对着镜头点了一下头示意,转身走了。
女记者眼镜上的水滴有些影响视线,她拿下眼镜放入胸袋中,视线中少女原本就不清晰的身影越发模糊,只看见如盖的黑伞下一抹纤细的背影。
女记者转头面对相机:“好,我们刚刚采访了第一位出考场的同?学,看来这次高?考语文试卷的难度不是很高?,那我们就借这位同?学的吉言预祝众位学子都能取得好成?绩。”
楚青一路走到公交站旁,一辆车安静地?停在了她旁边,这车开得很稳,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后座车窗落下,陆无游看着她缓声道:“上车。”
楚青:……
她不是很想上,上了这车就感觉像上了贼船一样。
陆无游为什么会恰好在她出考场的这个时候出现?在她旁边,想起?前几天医院病房那场谈话中暧昧的指向,如果说陆无游只是正好跑到这个小县城办公顺便刚刚好路过这里怎么都不可能吧?
楚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无言地?看着陆无游。
陆无游看到楚青戒备的样子也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先说:“你别怕。”
楚青:……
司机:……
前座司机沉默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楚青深吸了口气,严肃认真?地?对陆无游道:“陆先生,我下午还有考试,等改日考完再拜访。”
说完眼角余光看到了公交车从路的尽头过来,赶忙就要上前。
宝马无声地?往前滑了一段,紧紧跟着楚青不让她甩开车。
陆无游叹了口气掩饰内心?的尴尬,他再次开口:“上车,送你去吃饭休息。”
这车这么跟着她,肯定是不能就这么甩开上公交,但?是上车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无事献殷勤,”楚青不再执着于开到站台的公交车,说话含蓄但?是毫不留情,“陆先生有什么事吗?”
陆无游无端有了自己在缠着女孩的感觉,这感觉很不好,但?他的确没有追女孩的经?验,只知道把该准备好的准备好,但?是准备好之后要怎么正常的发出邀请他不会。
除了楚青大概也没人会拒绝他的邀请并在瞬间像猫一样炸起?全身的毛戒备。
陆无游叹了口气,罕见地?有些发愁,他在心?中反复衡量各种回答可能会出现?的结果。
直接说在追求她是楚青的说话风格,不是他的。而且他敢肯定,虽然这丫头说话恨不得直得戳人心?窝子,但?他若是这么对楚青说话的话,她绝对会惊慌失措像小动物一样缩起?来。
病房谈话的前车之鉴还在那,当时她也不知道。
但?若是换个说法,以楚青不该聪明的时候敏锐得可怕的直觉说不定会察觉到他的一些打?算,到时候不翻脸都算是好的了。
这种举棋不定的感受对陆无游来说是很新?奇的,他反复权衡也没想到该怎么哄女孩子上车还能让她不生气。
眼看着楚青又小小往后退了一步,陆无游直接打?开了车门,作势要摇着轮椅下车。
楚青……楚青无法,抬手扶住了车门,把伞往前松了松,确保“貌美如花”的陆董事长不会因为突然探头被雨淋湿。
她这么堵住车门,为了方便与陆无游交谈微微弯下了腰,巨大的黑伞遮挡住了她,从外面看去,是一个过分亲昵的姿势。
陆无游为自己匮乏的交往能力感到了些焦灼,但?仍旧面上没有什么异色的慢慢组织语言劝说楚青:“午饭和酒店都已?经?订好了,饭不会太奢侈,酒店是顶层套间很安静,可以省去你午休来回的时间,毕竟是高?考……”
“……”这话听着还是不对劲,但?是陆无游已?经?这么努力了,楚青不好再驳他面子。
从第一次有交集开始,除了出色的外貌,最?让楚青印象深刻的就是陆无游拙劣的言语表达能力,简直拙劣到可爱。
楚青烦躁地?原地?踏了两?步,已?经?有人注意到两?人原地?停留时间过久了,她只能抿唇看向车上的陆无游冷声道:“我上车,你好好坐着别动。”
陆无游眨了下眼睛,微不可查笑了一下,放下了按在轮椅上的手:“好。”
真?是鬼迷心?窍了,楚青坐在宝马舒适的后座上时心?里骂骂咧咧,这是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壮烈精神啊。
“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想好,”楚青把滴水的雨伞立到一旁放伞的凹槽里,非常安详的将双手交叉放于小腹上,“陆先生这么忙的人怎么有时间来找我,有什么事电话说一下就好。”
陆无游暗暗叹了口气:“你不必这么防备我,我没害过你。”
楚青冷笑一声,语气带了点嘲意:“陆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明星,没有什么一步登天的远大愿景,只想踏踏实实的做自己的事情。陆先生或许对我的确没有加害之心?,但?你对我的每一分关注都可能为我引来无尽的麻烦。”
舒适的车后座上,楚青扭头看向身边的青年,玩味的打?量着他的表情:“以陆先生的见识,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又为何非得来招惹我这么一个小人物。”
真?是完全不客气的话,陆无游该生气的。
以他的地?位很多年都不会有人敢这么说话了,偏楚青就毫不客气的说了,说完还兴致勃勃地?观察他的反应好像恨不得他一怒之下把她丢下车。
但?陆无游没什么生气的想法,反倒有些好笑。
为了各种利益往他身边凑的人太多,因为畏惧他而远离的人也很多,楚青却是个例外。
她就是单纯嫌麻烦。
嫌弃到避他如蛇蝎。
“我会封锁消息传出,”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靠着轮椅无声的笑了笑,然后扭头看着楚青,漆黑的眼瞳注视着她,“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可以安心?吃一顿饭了吗?”
算了,左右还有很多办法,既然她这么排斥,那就把这些关系隐藏吧。陆无游指尖轻轻点了点扶手。
这才更难搞了好吗?
世界上最?贵的东西就是免费的。
楚青嘴唇抖了抖,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把头扭向窗外。
这是第一次有人接她放学,就这一次也没关系的,楚青心?里有个小小小小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