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走了,前厅内,毫无意外地?沉默下来。明?明?是多年的夫妻,温览与萧暮雨独处之时?,却是相对无言。
“你似乎对儿媳很?满意?”温览开了话头。
“是个好孩子,难得小小年纪就稳重端方,模样也是清雅。不?过,最重要的是濯渊喜欢。”萧暮雨拿起茶壶,倒满两杯。
说到?俞婉言,妻子的声音很?愉悦。温览看着袅袅的热气,手指在桌沿轻轻扣着。
“说来也奇怪,我见?着婉言,总觉得亲切,倒像是以前见?过似的。”萧暮雨自嘲一笑:“大概是因为她的侧颜,有些像如仪。”
温览的手一顿,暮雨与俞婉言,的确有一些渊源,不?过他暂时?不?想告诉她。
“夫君。”萧暮雨低低地?唤了一声,引得温览心?间一颤,望向妻子。
“回房罢,我有话同你说。”萧暮雨站起来,温览立刻紧随其后,很?快追上,与她并肩而?行。
夫妻两走回房间,萧暮雨屏退所有人,掩上房门,回身看向温览:“夫君,如今你站在高处,荣华权势都握在手中,儿子女?儿各有归宿,你能不?能——能不?能放下?”
又要说这件事,每次提到?,结果都是不?欢而?散,他所求的近在眼前,明?明?唾手可得,断没有放弃的道理。
温览深深皱眉。
“温览!你就算汲汲营营,也断没有与一国抗衡的财力人力。收手吧,切莫坠下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谁说没有?”温览傲然:“先祖的龙脉所在已寻到?,里面有我需要的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萧暮雨愕然:“龙脉之地?打开,这么说,银针全都找到?了?有一枚在易晴那里,你找到?她了,对不?对?”
终究是想起那个女?人了。温览眼皮一掀:“提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作甚,你好心?救她,她却卷了你的东西?逃跑。银针,就这样落到?了她手上。”
“她那时?候还小,又饿得瘦瘦黑黑的,偷财物?,只是为了多吃几天饭罢了,她本性不?坏。”
温览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你还以为她只是一介孤女??那日流民众多,偏巧她在你面前晕倒,偏巧她的性情?合了你的喜好,偏巧她卷走的包袱里,就藏着那一枚银针?”
萧暮雨一时?哑然:“可是那么多年过去,龙脉之地?并没有被发?现?,她也没有消息。”
“哼,不?过是她的主子没等到?她交回银针,就灭门了而?已。”温览声音很?冷:“她无处可去,心?中害怕,隐姓埋名躲藏了好几年。”
萧暮雨看着温览:“这么说,你找到?易晴了?她——”话说到?一半,电光火石之间,萧暮雨想到?了对俞婉言的熟悉感从而?何来,俞婉言眼睛的轮廓,低头浅笑的样子,都与多年前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女?孩,奇妙地?重合了。
萧暮雨徒然站起来,身下的软垫掉在地?上也未察觉:“温览,你告诉我,易晴她,她是不?是婉言的母亲!”
温览看着妻子惊愕不?已的面容,满饮一杯茶,默认。萧暮雨重新坐下来,心?怀怅然,她听如仪说过,婉言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是在生了婉言之后不?久。
婉言今年十六岁,易晴,已经去了十六年了。那个怯生生却很?漂亮,总是甜甜地?唤她“姐姐”的小姑娘,如此早地?,走上了奈何桥。
等等!
十六年前,婉言出生,易晴早逝,而?如仪,抱到?了她的跟前。
萧暮雨心?中轰然作响,仿佛千万雨声倾斜而?下。难道——这,这不?可能啊。温览明?明?说,如仪是家人丢弃了不?要,他才捡回来的。那时?候她刚刚失去了几个月大的女?儿,悲痛难抑,一连多日不?吃不?睡,以泪洗面。如仪的来到?,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她抱着如仪小小软软的身子,看着如仪可爱的眉眼,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这么多年,她一直心?怀感激,上天夺走了她的一个女?儿,又送还给她一个女?儿。如仪自小便出色,什么都学得很?快,渐渐成为了京城贵女?的翘楚,她是萧暮雨的骄傲,也是温府的骄傲。
如今,一个残酷的真相,铺展在萧暮雨的面前,为何如仪与婉言侧颜相似,答案呼之欲出!
“你夺走了易晴双生女?儿中的一个,如仪,是易晴的女?儿,是婉言的姐妹,对不?对?”
温览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萧暮雨:“是又如何,她沉浸在生了一双女?儿的喜悦之中,而?你,却深陷骨肉相离之苦,日日不?得解脱。我要了她一个女?儿来还多年前的债,有何不?可?再说,如仪这些年教养在你我膝下,过得富足光彩,比那俞府强出不?知道多少倍,易晴,她应该感激你我才是。”
“易晴,是不?是你下的手?你从她那里夺回了银针,然后杀了她?”
温览面有愠色:“你莫不?是忘了,那时?候北方蝗灾,我亲自去巡视,无暇顾及其他。等我回来,易晴已经死了,其他俞府之人对银针之事毫无知情?,派去的暗子也找不?到?。若是我在易晴还活着之时?逼问她,银针不?会耽搁十几年才寻回来。”
萧暮雨眼中一片朦胧:“怪不?得,你面不?改色地?让如仪入了皇家做暗子,为你留意各个皇子的动向,为你传递有用的消息。而?你呢,一次次给她下命令,丝毫不?在乎她的安危。在你心?里,从来没把如仪真正当做亲生孩子看待!”
“够了!”温览面色沉沉,如乌云压顶:“为着一个不?相干的易晴,你还要纠缠多久,这件事,到?此为止!”
说罢,拂袖而?出。
萧暮雨木然地?看着温览远去的背影,惨然一笑,冬日的暖阳透过窗纱,照在她身上,她却觉得异常寒冷。
温览满面怒气地?来到?书房,挥袖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一地?,一卷公文咕噜噜地?滚到?了温管家的脚边,温管家小心?翼翼地?捡起来,低声唤:“大人,有重要消息。”
温览深深呼吸,平息胸中的怒气:“说!”
“羌国使团已经到?达四十里外的驿站,不?日将入京。”
温览猛地?转过身来,目光带着暗火,许久,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万事备,东风至。”
温管家垂下眸子:“恭喜大人!”
“事未成,何喜之有。”温览双手负在身后,缓缓握紧。这一天,终究要到?来了,文氏先祖们的血债,他要元家人,一一偿还。原本属于文家的,他温览,会一样一样地?要回来。
目光望向窗外,温览忽地?想起十多年前,他刚当上尚书令,办的第一件大案子,就是秦家的贪墨案。
作为开国功臣的秦氏,三代而?衰,唯一一个有些才智的嫡次子,半年前遭了“意外”,变成了傻子。其余的人没半分能耐,只会凭着秦府的名号搜刮钱财。抄家的时?候,从秦府运出来的财宝足足用了五十辆车。皇帝震怒,将原本抄家流放变成了株连九族。
自此,大弥朝再无秦氏贵族。温览永远无法忘记,行刑时?秦氏一族人震天的哭嚎惨呼。他面色平静地?主持着大局,心?里却沸腾不?已。
文家列祖,秦氏已除,接下来,就是袁氏了。
身上的血液在激荡,耳边似有人语,催促着他快快实?现?。温览平复许久,才压下心?中的激荡,细细思考。
温管家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去打扰,犹如一颗忠诚的柏树。
“夏家那边,也蠢蠢欲动,是该收网了。”温览深沉一笑。对温管家道:“这些时?日,辛苦你做饵了。”
“这些都是小人应该做的。”温管家道:“那么小人就依计行事,将大人即将动手的消息透露给夏家。”
“去罢,大事成后,你功劳不?小,我自有封赏。若是你出了意外,你一家子往后,就是正正经经温家人。”
温管家深深行礼,敛袖而?去,大事当前,他有太多的事需要做。
才走了几步,温管家想到?了什么,折回来请示:“大人,翊王妃那边,要不?要加派人手暗中保护。”
“不?必,给她的人手已经足够,如今是用人之际,每一个人,都应当用在刀刃上。”
“可是,翊王似乎察觉到?了。”
“没有什么可是,翊王对如仪用情?至深,再怎么,也不?会伤害如仪。”
“小人明?白了。”温管家再不?停留。
温览低头看了一眼凌乱的地?面和摊开的公文,一脚跨过去,立在门边。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卷起温览的袖袍,温览只是静静站着,似乎在欣赏寒冷中依然挺拔的松树。
既然使团来了,上头又该寻他去商议。皇上似乎年老?体衰,同样的事情?,总要提醒多次,才会记得。
果然,没过多久,杨公公满脸堆笑地?亲自来了:“对不?住,温大人,今日已经晚了,但是事情?紧急,杂家不?得已来请温大人入宫。温大人,您看——”
“多少年了,杨公公还是这般客气。”温览笑了笑:“为皇上分忧,乃臣分内之事,臣这就去换官服。”
温览这一入宫,就没有消息,连俞婉言三朝回门之时?,他都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幽幽去浪,请假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