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秋去冬来,忽忽几月过去,一转眼,就到了俞融娶亲的日子?。俞府上上下下在周夫人的操持下,都忙得底朝天,恨不得多生?两只手来做事。俞婉言看着喜堂之?上一身红袍,精气?神十足的哥哥,偷偷地拭去了眼中的泪。

周碧璇心?细,悄悄地捏了捏俞婉言的手,俞婉言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一笑。周碧璇正待说?话,却觉得有一股目光投向?这里,她一抬眸,恰好看到了身长玉立的王若原,王若原似乎没料到周碧璇会发现,礼貌地点点头,收回?了目光。周碧璇心?里一抽,垂下眼睫。

一时拜堂结束,俞融被一众人拉去喝酒了,俞婉言领着周碧璇去喜房看新娘子?,才转了个身,有下人来报:“姑娘,殷将军来了。”

俞融是殷远思的手下,殷远思自然是来喝喜酒的。俞婉言问:“爹爹去招待了么?”

下人闻言饶了饶头:“大人身体不好,早早去休息了,周夫人又在宴上招待女眷,奴婢没法子?,才来报给?姑娘。”

俞婉言正好有话要对殷远思说?,转身对周碧璇道:“表妹,你先过去罢,我去迎一迎殷将军。”

周碧璇点点头去了,王若瀚见俞婉言身边的小姑娘走开了,偷偷地推一推哥哥的手臂:“大哥,那是俞家的亲戚罢,鼻头和俞姑娘一模一样。”

“听说?周家姑妈带了小女儿回?来,应该就是她了。上一次去翊王府打马球,她也随着俞姑娘一起去看了。”

王若瀚了然,并未放在心?上,自与其他人说?话去了,王若原却又望了一眼周碧璇离去的方向?。

俞婉言走出?垂花门,正好看见殷远思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听到声响,殷远思转过身来。

垂垂花枝下,佳人浅笑。

殷远思目光一凝,今儿是喜日子?,俞婉言穿得有些?艳,胭脂色绣连枝茱萸的棉袄,蜜合色湘裙,披着兔毛的兜帽。头上戴了两支垂珠步摇,一圈浅红堆纱绢花,整个人明亮娇妍。

订了亲,她很是如意,殷远思这般想,他原本想问的话,现在看起来,是多余的了。

“殷将军能来,寒舍蓬荜生?辉。”俞婉言落落大方地打招呼:“请将军去前厅饮酒。”

俞婉言在前头,殷远思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一抬眸,就可以看到俞婉言纤纤身影。

有些?话,过了今日,只怕再也无法问出?口了。殷远思下了决心?,对俞婉言的丫头道:“我的玉佩好像掉了,你去帮我寻一寻。”

浮月瞥了一眼俞婉言,俞婉言点点头,浮月才福身离开。殷远思等浮月去得远了,抬眸看向?俞婉言。

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俞婉言的目光很平静。

“俞婉言,如果提亲的是我,你会不会应允。”

俞婉言眼睫一动,轻声回?答:“不会。”

殷远思心?中一阵闷,脱口而出?:“为什么选他,我自认并不比他差。”

“因为他娶的是我。你呢,你要娶的是谁?”

殷远思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热辣辣地疼。她知道,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俞婉言将殷远思的神色变幻看在眼里,笑了笑:“劝将军一句,将军就当我多嘴罢。若不能真正放下,就请别伤害别人。”

殷远思深深地看着俞婉言,像是第一次,认清楚了她是谁。那雪色牡丹旁勇敢坦荡的目光,出?征路上惊鸿一瞥的侧颜,将军帐营中安静柔和的面?庞,还有看到他与远儿练拳之?后蓦然转身的哀伤,全部凝成?了眼前这个沉静典雅的女子?,她从来都不是别人,她是俞婉言!

然而,他醒悟得太迟了,一切都已成?定局。

殷远思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又徒劳地松开:“俞婉言,我——”

“殷将军。”俞婉言冷冷地打断他:“就因为我没有答应你的求亲,所以你怨恨我,要对我痛下杀手,是么?”

殷远思愕然:“你何出?此言。”

俞婉言甩过来一方素布,里面?包着一枚暗钉:“那日从翊王府赴宴回?来,我的马忽然发疯,差点将我颠出?马车。若不是有人救护,我已命归黄泉。我已查过,这枚暗钉出?自将军府,殷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再查一遍。”

殷远思面?露怒意,面?上的热辣变成?了胸中的一团火,灼灼燃烧。他虽然被拒绝了,但?是将军府的名声,不容玷污。

“此事我自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堂堂大将军府,怎么会行此不齿之?事。”

俞婉言垂眸:“那么,是婉言言语冒犯了,请将军原谅。”

“三日之?后,必有答案。”

“婉言静候佳音。”

“将军,将军,你来了。”俞融兴高采烈地走过来,一看到殷远思,两眼放光。

殷远思牵一牵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恰好有空,就来了。”

“随我去前厅罢。”俞融脚步一转:“他们那些?人,灌酒和灌水似的,您来了,他们会收敛一些?。”

殷远思淡淡应着,两人相携走远。俞婉言站在原地,神思有些?飘。温如仪病了,温尚书令忙于筹备羌族使团来大弥的各项事宜。而温浥尘,此刻在前厅之?中,会不会被灌醉?毕竟哥哥的朋友都是武人,酒量很大呢。

她得多准备一些?醒酒茶,以备不时之?需。想罢,她转身往后院去。嫂子?来了,她这个小姑子?,合该去闹一闹才是。

事实证明,俞婉言命后厨准备的醒酒茶有些?多余。因为温浥尘还是醉了,要不然也不会大半夜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跑到已经结了冰的湖边来吹冷风,美其名曰:赏月。

俞婉言裹紧身上的棉被,看着身边穿得单薄的温浥尘,不禁羡慕,会武就是好啊,就算再冷也不会臃肿,依旧翩翩清举。

“这般看我作?甚。”

太冷了,我没心?思看月亮,只想回?去睡觉。俞婉言腹诽,但?是闻着温浥尘周身的酒气?,默默地把头转回?去,继续看月亮。

“今夜月亮这样好,我想给?你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俞婉言蓦然侧头,看着今夜醉意满溢的温浥尘,他嘴角微扬,目光深邃,似乎看得很远,很远。

故事的确很长,从战火纷飞的时代一直说?到大弥朝建立,从文家先祖一直说?到尚书令为官。俞婉言认真地听着,一句都舍不得落下。温浥尘的声音依旧平静,淳淳道来,里面?的血腥和纠葛,却并未减少半分。

故事说?完,俞婉言看着冰冻的湖面?,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后悔么?”温浥尘忽地侧头问:“与我这余孽扯在一起。”

余孽这个词,安在温浥尘身上,俞婉言心?里刀割般地疼痛,面?上却笑着:“哎呀,一不小心?上了贼船,可以下去么。”

“不可以!”温浥尘的眼眸牢牢地锁住俞婉言。

俞婉言噗呲一笑:“既然没用,我为何要后悔。”

温浥尘忽地展颜一笑,眸中万千光辉,神采熠熠,俞婉言不由得失神,直到唇上一烫。

她往后缩,被紧紧追赶,一个坚实的怀抱牢牢固定住她,她再也躲不得,只得任他予取予求。

间或被欺负得很了,俞婉言气?不过,去咬温浥尘的唇瓣,换来一声轻笑,和更?猛烈的索取。

不知过了多久,俞婉言晕晕乎乎地,脑子?一团云雾,温浥尘才放开她,静静地拥她在怀。

气?不过刚才被欺负,俞婉言暗地使坏,隔着衣袍掐温浥尘的肉,温浥尘抓住她作?乱的手,轻声道:“下雪了。”

俞婉言抬首,果然的,幽暗的天空中,皎洁的月光下,雪花由少至多,如风吹柳絮,纷纷扬扬。落在两人的发上,肩上。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有温浥尘这个现成?的火炉在身边,俞婉言并不觉得寒冷,反而暖烘烘的。两人相拥着看了一会儿雪,俞婉言想起一直深藏在心?中的疑惑,问:“你知不知道我母亲的真实身世?”

久久等不到回?答,俞婉言偏头一看,温浥尘双目紧闭,呼吸匀长,已然睡过去了。俞婉言的目光在他的睫毛,鼻尖,唇瓣流连,舍不得离开。

“无论高山深谷,阡陌花野,刀山火海,红莲地狱,我总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睡梦中的温浥尘,似乎听到了,睫毛一颤,嘴角微微翘起。

作者有话要说:幽幽掐指一算,周末就会写到大婚了,可是幽幽还没想好怎么写,干巴巴的大家肯定不爱看呢。苦恼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