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在梦里,又把前一?世走了一?遭,那些卑微,孤冷,煎熬,凌迟着她。她都忍着,因为,她知道?,又可以看见愿儿了。
她小小的,软软的儿子,躺在她的怀里,猫儿似的哭,似乎很委屈,降生在这世上,唯一?疼爱他的,只?有母亲。
俞婉言小心?翼翼地把愿儿拢在怀中,还未瞧够他的眉眼,愿儿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走了。
“愿儿!”俞婉言绝望地醒来,却看见了站在面前的殷远思,他的手?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俞婉言喃喃问:“愿儿呢?”一?出口,声?音却是很含糊。
殷远思听在耳朵里,皱眉想了一?会儿,她似乎说的是——饿了?
恰好阿琴嫂捧了碗粥水进来,看到俞婉言醒了,目光一?亮:“俞姑娘醒了?你舌头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吃烫啊硬啊的东西。先喝碗温粥垫垫肚子。”
俞婉言倏然惊醒,低头拭去了面上的泪,大着舌头道?谢:“多谢。”
殷远思的眉头又皱得更深:“穿鞋?你想去哪里?”
“俞姑娘说的是多谢。”
阿琴嫂这么?容易听得明?白,为啥他一?个?字都听不懂。殷远思咳了一?声?,对俞婉言道?:“这是白义的妻子,我们都唤她阿琴嫂,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就派人送你回京城。”
一?转身,衣袖却让人拉住了,俞婉言眼眸水润,无声?地询问。
“你哥哥所受的控制解除,已经没事了,你大可放心?。你来到伊阙的事情么?,我没有告诉他。”
水眸微弯,俞婉言依旧不眨眼地看着他。殷远思想了想,恍然道?:“濯渊么?,他也好好的。”
俞婉言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松开了殷远思的衣袖。阿琴嫂笑道?:“这就对了,少说话。来,喝粥罢,你睡了一?天一?夜,一?定虚的很。但是一?下子不能吃太多,慢慢来。”
殷远思站了一?会儿,觉得没自?己什么?事情了,出来到院子里站着。一?边衣袖被?俞婉言扯过?,明?显比另一?边平整。殷远思看着衣袖,若有所思。
白义六岁的儿子骑着竹马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殷伯伯,殷伯伯,你来啦,教远儿练剑呀。”
小孩子的眼睛纯净明?亮,殷远思想起方才俞婉言水润润的眼睛,也不遑多让。
“殷伯伯,殷伯伯,远儿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远儿呀。”远儿撅起小嘴。
“远儿,别闹殷伯伯,殷伯伯忙着呢,等你爹回来了,再让他教。玩去罢,啊。”
“不嘛,殷伯伯比爹爹厉害,我要殷伯伯教。”
“远儿,不听话是不是?”阿琴嫂板起脸。
远儿有些舍不得,他说的是实?话,爹爹哪有殷伯伯厉害呀。可是娘都这么?说了,远儿就乖乖听话了。
远儿难过?的表情殷远思看在眼里,不由得心?头一?软:“殷伯伯今儿不忙,教你打拳罢。”
远儿乐得手?舞足蹈,阿琴嫂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对殷远思道?:“将军,莫惯着他。”
“无妨,远儿一?向乖巧懂事。”
阿琴嫂微笑:“那我去多买几个?菜,殷将军留下来吃饭罢。”
殷远思点点头。
等俞婉言慢慢吃完一?碗粥,听到外面的动静,出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殷远思和一?个?小孩子在院子里,一?板一?眼地打拳,面上,是同?样认真的表情。
心?口一?痛,她垂下眼睛,默默走回屋子。
“殷伯伯,下一?招是什么?呀,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殷远思收回目光,继续打出下一?个?招式,方才他余光扫到俞婉言无力的背影,忽地觉得心?里有一?丝异样划过?。似乎是愧疚,似乎是不忍。
奇怪,他并没有对不起俞婉言,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殷远思失笑,纠正远儿的姿势:“手?伸直,下盘要稳,眼睛直视前方,不要东张西望。”
远儿小小年纪,难得有耐性,练了许久也不叫苦不叫累。日光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一?大一?小,时而重叠,时而分开,温情而和谐。
吃完了晚饭,阿琴嫂在厨房洗碗,白义叼了根萝卜蹭进来,用手?肘推推妻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有什么?不对劲儿啊。”
阿琴嫂转头问:“什么?不对劲,是饭太稀还是菜太咸?”
“不是。”白义咔嚓一?声?咬了一?口,声?音清脆:“我是说俞姑娘和殷将军。”
阿琴嫂转头将白义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仿佛不认识他。白义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阿琴嫂忍不住笑了:“你一?个?大老粗也有开窍的一?天啊,居然发现不对劲。”
“你早就发现了?”白义诧异地看着妻子。
“军中家眷那么?多,只?有她,是将军亲自?送来的。送过?来了不算,还来看望她,一?呆就是一?个?下午,这样的殷将军,你见过??”
白义三两下把萝卜塞进嘴里,模糊不清道?:“啊,我要告诉赤骥去,让他也高?兴高?兴。”
“你给我回来!”阿琴嫂把丈夫拉回来,低声?斥道?:“看两人的样子,都没说开,姑娘家面皮薄,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你大嘴巴,伤了俞姑娘的脸面,当心?我掐你。”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
“还有,俞姑娘一?看就和我们不一?样,是读书知礼的闺秀,你莫要冲撞了人家。”
“好好好,都听夫人的。”
远儿跑进来:“爹,娘,殷伯伯说要走了。”
白义道?:“我才进来没多久,他怎么?不和俞姑娘多说两句话。”
远儿眨眨眼睛,脆生生回答:“殷伯伯和俞姐姐说了两句话呀,第一?句:姑娘身体如何了?俞姐姐点点头。第二句:要不要见一?见你哥哥,然后俞姐姐摇摇头。”
小孩子还特地学了殷远思的表情和语气,看得白义两夫妻都笑了。
“白义,该回军营了。”
白义连忙止住笑,出来道?:“走罢将军。”
阿琴嫂道?:“你的衣服我给你补好了,别忘了拿。”
“好。”白义回屋拿了衣服卷在手?里,跟着殷远思走了。一?路上白义乐呵呵的,和殷远思东拉西扯,殷远思的目光时不时放在白义补好的衣服上,觉得有些刺目。
白义比他大两岁,成亲八年,儿子都已经六岁了,而他依旧孑然一?身。白义与妻儿说笑,温柔地注视儿子。这画面有种朦胧的美?好,殷远思忽然觉得,拥有这种生活,着实?不错。
日达木死了,大军被?杀得七七八八,羌族又该消停一?阵子,而他离回京的日子,不远了。也许,他可以亲自?护送俞婉言回家,顺便提亲。
心?中一?定,殷远思扬鞭一?挥,打马向前。白义不明?所以,说得好好的,将军怎么?跑了,莫非是嫌弃他太聒噪?
这厢,俞婉言和阿琴嫂做了一?会儿针线,又和远儿玩了一?阵子。远儿年纪小睡得早,不一?会就靠在阿琴嫂身边揉眼睛。俞婉言顺势告辞,回到自?己房间。
洗完澡,换上家常的霜色绣碧色柳叶的襦裙俞婉言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她才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子精神很足。手?边没有书来打发时间,俞婉言索性倚在窗边,看着圆圆的月亮慢慢升起来。
阿琴嫂在院子里种了两棵桂花,等着给远儿做桂花蜜。此刻在夜色的浸润下,越发地芬芳馥郁。俞婉言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饱饮一?口芬芳。
忽然,这浓郁的桂花香之中,忽地渗进了其他的花香,好像是--辛夷花!
俞婉言睁开眼睛,窗台上,左手?边,忽地多了一?朵白色辛夷花,如云如玉的花瓣,在月光下微微泛着淡淡的光泽。
“左元?”俞婉言大着舌头唤道?。
“我在。”屋檐上落下一?个?清俊身影,月白长衫,玉冠束发,湛湛眼眸中,含着满满的笑意。他的身后,还背着一?个?长包裹,不知是什么?东西。
“挡挡翁打共之竟做了娘山君子。”
温浥尘笑容漾开:“做梁上君子,还不是为了你。”
俞婉言扬眉,咦,他居然听懂了,这么?厉害么?。
温浥尘解释:“大半靠猜,不巧,都猜着了。”
俞婉言上上下下打量他,外伤是没有,可是内伤呢?那夜她记得很清楚,温浥尘原本不是风花雪月的对手?,却徒然功力大增,杀了风花,吓走了雪月。这其中,有什么?关窍?
温浥尘却不欲多说,他只?知道?这肯定与先祖的那副壁画有关,其余的,恐怕要问一?问师父或是父亲才晓得。
“我觉得没有大碍,不必担心?。”温浥尘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又落回到俞婉言身上,目光温柔:“想不想去看看孔雀湖上的月亮?”
伊阙城西郊有湖,呈碧蓝色,形状如孔雀优美?的脖颈,因此得名孔雀湖。
目光一?亮,俞婉言待要开口,不小心?咬到舌尖,痛得她几乎落泪。温浥尘皱了皱眉:“张开嘴,我看看。”
俞婉言捂着唇摇摇头,这太难为情了,她才不干呢。温浥尘循循善诱:“我是大夫,上次给你看脚和手?腕,不是好得挺快的么?,难道?你一?直想大着舌头说话?”
俞婉言黑漆漆的眼睛眨了又眨,温浥尘再次强调:“我是大夫。”
手?拿开了,俞婉言想捉弄一?下温浥尘,迅速地吐出一?下舌头,然后又缩回去。
温浥尘抿了抿唇,俞婉言得意地挑挑眉:我已经给你看了呀,你看不到可别怪我。
小丫头胆子大了啊,温浥尘目光转暗,走了过?去。俞婉言笑意一?凝,身后就是窗户了,她根本没处躲。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高甜预警,单身狗请避让。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