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浥凡一路不停歇,到达母亲所在的墨兰观之时?,却见伺候母亲的哑姑守在门外,先指一指屋里?,然后朝他摆摆手。温浥凡满肚子疑问,他来了许多次,从来不见母亲有客来,这来客是谁呢?
很快,门开了,出?来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风华茂茂,质若美玉。温浥凡失声道;“大哥!”
温浥尘声如醇酒,缓缓流散:“把你的下?巴捡起来,我只不过来看看母亲而已,有必要?那么惊讶么。”
温浥凡嘿嘿笑了两声:“大哥,第一次见你出?现在这儿,我自然是要?惊讶一下?。要?留下?来用饭么,母亲做的凉拌鸭掌特?别好吃。”
“下?次罢。”温浥尘如小时?候一般拍拍弟弟的肩膀:“大哥还有事,你多陪母亲一会儿,晚些回去无妨。”
“好咧。”温浥凡摇手:“大哥你慢走?。”
接得?这么快,方才留他用饭的话,真是虚得?可以。温浥尘意?味深长地看了弟弟一眼,朝哑姑点点头,折身离开。
温浥凡只是笑。
哑姑指一指里?面,示意?温浥凡进?去。温浥凡人未入语先至:“娘,大哥什?么时?候来的?他来了几次了?他什?么时?候知道你在这儿的?”
萧暮雨哑然失笑:“你这孩子,连珠炮似的发问,教我先回答哪一个好?”
温浥凡状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第三个罢。”
“也?许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方便来罢了。今日,是他第一次来。”萧暮雨回答。
“没办法?,他是长子,父亲对他期望大着呢。不过他一直不肯入仕,父亲心里?着急,却不敢太逼他。若是他一甩袖隐居山水之间,父亲一代名臣的衣钵,就没人继承了。”
萧暮雨微微出?神,随后一笑:“你骑马来的?老远就听到马嘶了。瞧你,晒得?一头汗。过来罢,娘替你擦一擦。”
温浥凡凑近母亲,像一个孩子似的依偎在母亲膝下?,任由她拿着柔软的巾帕擦拭汗水。
母亲名叫萧暮雨,身姿如兰,眉目清雅,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细细的皱纹,却磨灭不了她的风姿。想必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倾城的美人。哥哥姐姐身上?,都过多或少继承了父亲母亲的样貌气质,只有他,两边的优点基本上?都没沾着,真当?得?起一个“凡”字。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萧暮雨眼角一弯。
温浥凡说话实说:“母亲真好看。”
“嘴这般甜,说罢,今日想吃什?么?”萧暮雨爱怜地捏一捏小儿子的脸颊。
温浥凡不客气地报了一溜菜名,外面的哑姑一听,忍不住笑了,先去厨房准备。小公子这串菜单,怕是要?做一个多时?辰呢。
萧暮雨无奈地看着小儿子:“能吃得?了那么多?这一溜菜吃下?去,怕是要?撑。”
“给姐姐带去一些。”温浥凡道:“她明?日就出?嫁了,出?嫁前,给她带一顿娘做的饭菜。”
萧暮雨的笑容变淡,眼里?多了些许忐忑伤感:“你这次来,如仪她有没有给你带话,有没有--怨我?”
温浥凡摇摇头:“娘你多虑了,姐姐没有说一句怨恨的话,让我给您带了一封信。”
萧暮雨眼睛一亮,接过来拆开,起先一目十行,后来越看越慢,最后目光凝在最后一行字上?,久久不语。
“娘?”温浥凡伸长了脖子。
萧暮雨回过神来,眼中流动着晶莹。起身走?到案几之前,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断断续续写完了回信。
温浥凡难得?没有聒噪,坐在一边安静地等待。他忽地想象多年以前,父亲是不是也?这般看着母亲临窗写字,浮云的暗影投在窗纱上?,映出?一个婉约如诗的轮廓。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扣门声,那是哑姑在表示,厨房里?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好快呀,温浥凡感慨。母亲身边除了哑姑,还有一个做粗活的聋叔,叉鱼打野味不在话下?。温浥凡想吃的东西,他总是很快就能准备齐全。温浥凡疑心他是个不出?世的高手,有一次开玩笑地同母亲说:“聋叔一生的功夫都花在寻食材上?了,着实惋惜。”
“那你就少吃点。”母亲回答得?很快。
温浥凡只得?住口,自那之后,他来见到聋叔,总有些不好意?思,聋叔却对他更为温和,总是挂着笑。
于是温浥凡收起了那一小点歉意?,越发吃个痛快。
萧暮雨站起来,把回信递给温浥凡:“你在这里?坐着,娘下?厨去了,若是觉得?闷,就让聋叔带你去山上?转转。”
温浥凡点点头,目送母亲远去,心里?还不忘替大哥惋惜,下?次说什?么,也?得?拉大哥一起留下?用饭。
而此时?的温浥尘,御风而行,身形如云。羽追上?来,禀告:“公子,门主来了。”
一个月之前还听说师父在江南一带游历,这就到了京城?温浥尘眉目一动:“他老人家如今在何处?”
“在仁和堂云公子处。”
他才刚从医馆出?来,这是又要?回去了,不知道俞婉言走?了没有?温浥尘在风中折身,往医馆的方向去。
到了医馆,原本挽云歇着的地方已经收拾过了。温浥尘眼风一扫,径直去云从舒屋里?。凝秋子与云从舒正?在屋里?吃饭,凝秋子对云从舒的厨艺很不满意?,指指点点:“这牛肉炒老了,咬不动。这糖醋排骨,一点甜味都没有,还有这条鱼,压根就没熟罢?都让你早点娶妻,你总不听,若是有了贤内助,这饭食的小事就不用费心了。”
云从舒一脸窘迫,看到温浥尘走?进?来,如释重负:“师父,师兄来了。”
凝秋子头一抬:“来了啊,吃饭了吗?”
“还未,徒儿不饿,师父您慢慢用。”
云从舒放下?碗筷:“我去前边忙了,师兄,你陪着师父。”
温浥尘投过来一个了然的笑容,云从舒咧嘴一笑,逃也?似的跑了。
凝秋子挑了一根尚可入眼的青菜放进?嘴里?:“这里?饭菜也?不好,茶也?不好,你就别吃也?别喝了,坐着罢。”
温浥尘依言拂了拂身边的椅子,坐下?来。凝秋子咽下?青菜,道:“灵芝堂的姚丫头死了。”
温浥尘眉目波动,姚瑶是现下?神农门唯一一个女堂主,正?值青春年岁,如何突然就死了?
“不堪受辱,上?吊自尽。”凝秋子捡起一块排骨,咬得?咯嘣响:“是紫云宫的风花使者。”
紫云宫是近几年兴起的门派,有些邪乎。里?面自宫主之下?,都是年轻美貌的少男少女,其中以风花雪月二?使容貌武功最为出?众。但是紫云宫中人空有好皮囊却不干正?事,专门研究滋阴补阳的媚功,以柔克刚,无往不利。才冒头不过四五年,就发展甚壮,渐渐能与神农门相提并论。
但是他们也?知神农门根基深重,虽然偶然有摩擦,却一直没有正?面冲突,除了在峨眉山底遇到雪月使者那一次。
这回,风花使者却把魔掌伸向了姚瑶。
“师父的意?思是——”
“我已下?令,以后凡是碰到风花使者,格杀勿论。其他紫云宫中人,不惹事便罢,一旦挑衅,也?是一个字——杀!”
师父一直以游山玩水,挥墨作画为乐,这一次,是动了真怒。
“徒儿明?白了。”
“风花使者你杜叔叔碰到过一次,着了他的暗算,在养伤。风花使者也?没落着好处,受了重创。按照传来的消息,风花使者最近在伊阙出?现。你若是无事,就去伊阙一趟,协助贺兰对付风花使者。贺兰武功平平,我怕他应付不来。”
伊阙是大弥的门户,伊阙之外,就是羌国了。温浥尘点点头:“等如仪的婚事一过,我就动身去伊阙。”
交代完事情,凝秋子也?吃饱了,放下?碗筷,伸了伸懒腰:“我带来了一幅画,你拿去,给如仪做新婚贺礼。”
温浥尘笑了笑:“徒儿替妹妹谢过师父。”
“对了,你不是得?了嵩上?一点红的消息么,我看要?拿到它,非得?羽出?马才行。”
“是,徒儿稍后吩咐他去办。”
门外传来云从舒和冬儿的说话声,凝秋子想到了什?么,问:“濯渊啊,从舒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温浥尘一愣:“徒儿不知,师父为何有此一问?”
“他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凝秋子深沉地摸摸下?巴:“以前和他提娶亲的事,他都忙不迭地回绝,这一次,反应却不同啊,没有回绝,而是含含糊糊。”
温浥尘失笑:“就这样?师父您也?太敏感了些。”
“不止这样,他做着事情,说着话,会忽然发起呆来。”温浥尘闻言猛然一愣,他似乎,也?有这种状况。
“哎,濯渊,你也?发呆,莫不是——”
“师父——”温浥尘无奈地摇头:“我只是在想紫云宫的事情。”但是他的心,却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也?是,你这样的人,哪会轻易为一个女子动心呐。”凝秋子下?了结论。
温浥尘咳了咳:“师父,您画了什?么画,徒儿想看一看。”
一提起画,凝秋子两眼放光,忙不迭地把画拿出?来,展开:“这是一幅日暮孤烟图,那一日师父在渡头上?与摆渡人小酌,美景入目,满心怡然。你看这暮色,这炊烟——”
两师徒品评着画作,入夜方归。